第795章 老撞與老虎

沙灘上燃起熊熊篝火,火星經久不散,排着曲折的隊列飛向四面八方,直到數裡之外才不情願地化爲烏有。

可衆妖不是爲了觀看奇景而來的,大聲嚷嚷着要求靈王現身,交出召山“至寶”,與此同時,不同派別的妖族還要爭個勝負。

慕行秋一開始的判斷沒有錯,召山周圍的妖族分成了十餘夥,圍繞篝火站立,互相看不順眼,目光中帶着警惕甚至敵視,有些族羣之間的仇恨延續多年,深到無法化解,有一些團伙的對立則純粹出於利益糾葛:召山至寶就一件,該歸誰以及如何利用,衆妖想法各異。

登島的妖族大概只佔一成,另外的妖族仍然留在海上,但是這一成妖族的實力卻都不弱,蛟王元騎鯨率領數十隻海妖佔據一塊位置,向敵對妖族怒目而視,與相熟妖族默契地點頭,將殷不沉晾在了一邊。

慕行秋與殷不沉勢單力薄,不屬於任何一夥妖族,靠近篝火的位置已被佔光,他們只能站在鐵蛟族海妖的後面。

“嘿,召山至寶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我都有點好奇了。”殷不沉伸脖張望,將剛纔那場未進行的鬥法忘在了腦後。

慕行秋比他更好奇,聽到得也更多,發現衆妖對所謂的召山至寶也都不太瞭解,有說是一塊玉,有說是一截木頭,還有說是大光明鏡的碎片,似乎能用來控制一頭極爲強大的未知異獸。

靈王楊清音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並收集各種異獸、靈獸,而且一找就準,不少隱藏多年的古獸都被收服,因此她在召山出現的消息一傳開,立刻引來大批妖族。

一名身穿長袍的妖術師從斜對面的隊伍裡繞行過來,走到慕行秋面前微一躬身,親切地說:“勇王孫怎麼親自來了,都城有何消息?”

慕行秋佔據拓勇身體時。他已經處於昏死狀態,記憶皆失,慕行秋不認得眼前的妖術師,於是冷淡地點下頭,“沒什麼。”

“唉,我聽說踏浪城的事情了,踏海將軍不幸遇難,勇王孫節哀。”

“嗯。”

妖術師顯得有些困惑,重新打量拓勇,覺得自己沒有認錯。躬身準備退下,慕行秋說:“我來得晚,跟我介紹一下這邊的情況。”

妖術師越顯困惑,想了一會,壓低聲音道:“十一夥妖族,其實只有兩個陣營,一方以蛟王元騎鯨爲首……”

旁邊的殷不沉哼了一聲,妖術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繼續道:“包括鐵蛟、紅鯊、天狼三族。他們覬覦至寶只是爲了與半魔談判,純粹是來混水摸魚的,另一陣營就是咱們這一方,奉命前來圍堵豢獸師。專等望山半魔的到來,應該快了。太上妖尊在此主事,勇王孫要不要去見一面?”

妖術師的邀請不是特別熱情,慕行秋明白。拓勇在捨身國地位不高,得去見太上妖尊,而不能等對方來拜見。“請帶路。”

殷不沒笑呵呵地問:“在下蛟王殷不沉,與勇王孫一見如故成爲至交,閣下是……”

妖術師以爲勇王孫會替自己介紹,發現他不開口,只好自己說:“在下漆尋天,捨身國二品妖術師。”

“啊,了不起,聽說捨身國妖術師分爲十品,非拓氏王族最高只能到二品,閣下算是頂級了。”

漆尋天臉色稍緩,沒有詢問對方的“蛟王”是怎麼回事,當先帶路,引勇王孫去見太上妖尊。

妖族喜歡起誇張的名字,太上妖尊從前是太上妖王,投靠捨身國之後貶王爲尊,是一隻年老的乾瘦半妖,穿着灰袍,身上掛滿了獸牙、獸骨、獸角製成的小飾品,微風吹過,叮噹亂響,聽上去頗爲刺耳。

老妖極爲驕傲,對勇王孫看了一眼、嗯了一聲,再無任何表示,似乎在責怪他早沒有來拜見,對殷不沉更是視若無物。

漆巡天也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介紹過後站到一邊,目光時不時投向拓勇,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清是什麼,他自恃妖術高深,卻看不出王孫身上有特別的法術。

兩夥妖族打起來了,互相噴射毒煙,附近的妖族紛紛避讓。

漆巡天聲稱十一夥妖族分爲兩大陣營,可開打的兩夥妖族恰恰都屬於捨身國這一方,他們顯然是被強行歸爲一派,相互間的仇恨一點沒有因此減少。

太上妖尊一揮袍袖,毒煙都被吸了進去,然後尖聲道:“靈王在哪?至寶何在?”

對面的一隻海妖大聲道:“靈王說話自然算數,用不着等她出來,咱們這就開打吧,剛纔鷹揚族和十虎族打得就不錯,我賭鷹揚族最終獲勝……”

激將法對妖族通常適用,鷹揚與十虎兩族積怨已久,歸降捨身國之後也沒能化解,聽到海妖看好鷹揚族,十虎族的數十隻妖大怒,又放出毒煙。

太上妖尊也是大怒,擡起手臂,露出掌心鑲着的一顆白色寶石,對準中間的篝火施展妖術,火焰從對面分出細細的一股,直擊剛纔挑撥的海妖。

元騎鯨上前一步,左手魚骨盾擋住火焰線,右手銀槍指向前方,篝火如弩炮一般射出三團火球,分別襲擊太上妖尊在內的三個目標。

混戰開始了,衆妖受太上妖尊和元騎鯨的影響,不約而同都利用篝火施展妖術,一時間火線亂躥、火球飛舞,衆妖邊打邊退,罵聲四起。

“呵呵,靈王這一招倒是有效,用不着她親自出手,妖族自相殘殺就都死光了。”殷不沉說,與慕行秋早已退到最後方。

其實衆妖都沒有使出全力,只有少數妖族殺紅眼,大多數仍保留實力,很快,連海妖也覺得無趣,元騎鯨大聲道:“靈王快出來,沒有至寶,我們打得沒勁!”

一大團黑影從空中掠過,篝火的光芒隨之一暗,衆妖陸續罷手,都知道那是黑凰。

黑凰卻沒有現身,附近的山裡響起了鼓聲,一下接一下,不快不慢,然後一隻高大的獸妖緩步從樹林裡走出來,在火光照射範圍之外停下。

“那不是老撞嗎?”殷不沉認出來了,“他身邊的是什麼東西?”

老撞不是獨自出來的,身邊還跟着一隻野獸,老撞身材高大,比普通人類的兩倍還要高些,那頭野獸也是龐然大物,四肢着地仍能達到他的腰部,突然仰起頭髮出一聲低吼,原來是一頭老虎。

鼓聲停止。

“大王虎!”十虎族衆妖立刻認了出來,“你從哪弄來的?它分明是我們十虎族的聖獸……”

老撞也吼了一聲,比大王虎更渾厚,等篝火周圍衆妖閉嘴,他說:“三年多了,靈王帶領我們這些豢獸師走遍天下搜尋強大的靈獸與異獸,刻苦修行煉獸之法……”

“效果不錯,我在這裡就能聞到你身上的腥臊味。”漆巡天大聲挖苦,引來一片笑聲。

老撞沒笑,“我知道,人類和妖族都拿我們當笑話,說我們是獸奴,說靈王被魔族嚇昏了頭。”

“說得有錯嗎?”漆巡天又一次接口,周圍的笑聲更響亮。

“大錯特錯。”老撞稍稍擡高了聲音,居然沒有發作,比從前穩重多了,“煉獸是新法門,找到合適的獸體就很困難,修煉之術更是難上加難。”

“你們何不知難而退呢?就算煉獸成功也不是半魔和捨身國的對手,乾脆交出召山至寶,找個地方躲起來吧。”漆巡天打定主意不讓老撞將話說完。

“你們當中有誰知道召山至寶是什麼?”老撞問。

衆妖給出十幾個答案,老撞只是搖頭,“召山至寶乃是三大玄武之一的飛霄,靈王找了它很久,兩個月前纔在召山發現它的蹤跡,於是前來捕捉,可是你們這幫傢伙非來搗亂,佔據了海面,令我們無從佈陣。”

漆巡天哈哈大笑,“那是你們沒本事,讓出地方,請太上妖尊出招,肯定手到擒來。”

老撞前行數步,火焰的餘光照亮了他的臉孔,上面傷痕累累,似乎都是虎爪撓出來的,十虎族衆妖不客氣地嘲笑,他們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召山至寶到底是什麼,肯定都歸捨身國和半魔所有,他們卻要定了這頭大王虎。

“從前我們的確沒本事,不敢跟強敵對戰,到處躲避。”

“你倒是挺老實,半年前的牙山之戰,靈王損失半條命才把你們從半魔的包圍中救出來的吧?”漆巡天大聲說。

老撞強抑憤怒,昂首道:“今非昔比,我們的煉獸之法初有所成,從今以後,不再躲避任何強敵,就算魔族親臨,我們也敢一戰。”

篝火邊的衆妖發出此起彼伏的笑聲,都覺得老撞的海口太可笑。

慕行秋也在壓抑憤怒,難以想象生性高傲的楊清音如何忍受三年的東躲西藏,被他落在止步邦內的七情六慾似乎要在心裡重生。

“半魔已經到了,就在你們中間,躲躲藏藏的是他,不是我們這些豢獸師。”老撞的忍耐快要到頭了,目光掃視,落在一隻妖族身上,“幾年不見,你竟然成爲半魔,靈王當初真是不該放你一條生路。去你孃的,過來,老子要跟你一戰!”

慕行秋髮現所有目光都瞧向自己,他居然成爲老撞眼中的半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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