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隱士的欺騙

飛霄並不是一隻很大的玄武,背殼直徑只有兩丈多一點,比普通龜類大不少,與另外兩隻玄武相比就小多了。

但它會說話。

有一些異獸能聽懂人類或妖族的語言,但是自己不會說,即使是被道統豢養已久的靈獸,聰明到能夠揣摩道士的心意,也不會說話。

海水裡蛇一樣的脖子在晃動,然後頂出一顆頭顱來,扭頭看着自己的背殼。

頭顱像極了八九十歲的老人,沒有頭髮與鬍鬚,連頭頂都是皺巴巴的,癟嘴塌鼻,兩隻眼睛卻大得出奇,幾乎佔據了半張臉孔。

飛霄看到的是女道士和半空中盤旋的黑凰,眼睛眨了一下,頭顱繼續轉動,又問了一遍:“是誰喚醒了我?”

驚訝在慕行秋心中一閃而過,他馬上警醒,衝出楊清音的泥丸宮,以真幻之軀在空中佈置了一層強大的禁制。

楊清音緩緩倒下,枕臂沉睡,黑凰從天而降,用翅膀和尾羽將她覆蓋,然後擡頭看着淡藍色的慕行秋,嚴厲的目光中透出幾分好奇。

慕行秋接連施法,念心幻術、自然道法術都用上了,在極短的時間製造了十一層禁制,併發出一道探路法術,查看周圍的情況。

飛霄所在的位置離召山大概四五十里,太陽剛剛升起,空中萬里無雲,妖船和豢獸師的飛船全都不見蹤影。

探路法術找到了目標,飛霄的目光正好也望了過去,兩隻大眼睛又眨了眨,“我不認識你。也沒有得罪你。”

空氣中有什麼東西閃爍了幾下,來者終於顯出真身,那是一名相貌清癯的老者,沒有妖族的特徵,卻穿着妖術師的長袍。灰白的長髮披在身後。

“你是道士。”慕行秋不認識這名老者,但是從神情舉止中看到了道士的風格,比如他的右手放在腹前,左手負在背後,雖然寬大的袍袖遮住了手掌,這個姿勢卻有點像是道統之禮。

老者沒有躬身。只是垂了一下目光,算做點頭,“道火不熄。”他停頓了一會,好像在尋思這句話的含義,“我曾經是一名道士。跟你一樣,我退出了道統,如今是一名無名之輩。龐山弟子慕行秋,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從止步邦出來了?那不可能,你是一道法術。我隱約聽到有人說你是真幻,那就容易解釋了,豢獸師想以慕行秋的名義號令天下,所以弄出一個幻象來。”

慕行秋當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爭辯。“出雲角沒有完成任務,所以捨身王通過王脈把你派來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閣下應該是一名道統隱士吧?”

“隱士?那也是曾經的身份了,天下洶洶,哪還有隱士的藏身之所?”

“你可以跟隨道統一塊退隱。”

“作爲一個幻象,你的問題還真是多。”老者笑了一聲,搖搖頭,“的確有一些隱士重回道統。但我不會那麼做,因爲那違揹我當初的誓言。總之我選擇退出道統、交出泥丸宮傳承,留在世間走一條更艱難的道路。”

“所謂的艱難道路就是投靠捨身王?”

“呵呵。雖然我不喜歡‘投靠’這個詞,但你說得也不算大錯。簡單一點吧,我要將這隻老玄武帶回去,但又不能讓魔族知曉,所以只好請豢獸師背黑鍋。唉,計劃本來不是這樣的,可惜……”

原計劃中,二品妖術師漆巡天是唯一與捨身國有關係的妖族,可是慕行秋與拓勇的到來,改變了整個計劃的方向。

飛霄一直在扭頭看着老者,眼睛時不時眨一下,發現對方的目光投來,他重複道:“我不認識你,也沒得罪過你。”

“活了幾十萬年,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飛霄居然只是修煉出一顆近似於人類的頭顱來。我能理解左流英爲什麼要開創煉獸之法了,這些異獸真是愚蠢得令人髮指,如果配上道士的智慧,有可能成爲第一流的強者。左流英其實算不上真正的開創者,早在道魔之戰的時期,道統就已經利用靈獸作戰,他只是走得更遠一些,讓修煉者與異獸的關係更加緊密,甚至劃分了道統的九等境界。”

隱士的目光盯着飛霄,話卻像是自言自語,顯露出對左流英的不屑。

飛霄仍然迷惑不解,雙眼眨個不停,作爲一隻異獸,它雖然粗通人語,卻沒有複雜的思維,許多事情它不懂,也不需要懂,在躲避與進攻這兩種選擇之間,他遵循的是本能。

飛霄整個潛入水中,黑凰抓着楊清音飛起,她是妖族所化,智力高得多,知道要躲在慕行秋的禁制之內。

飛霄在數裡之外現身,好像撞到了一堵牆,接連改變三次方向都逃不出去之後,它終於發怒了,張開嘴——那張嘴看上去幹癟瘦小,張開之後卻是極大,將兩隻眼睛幾乎頂到了腦後——吐出一顆與它的頭顱相差無幾的血紅色球體,極速衝向隱士。

“終於肯吐出來了。”老者等的就是這一刻,右手召出鐵尺,左手握持一面不大的銅鏡,血球離他七八尺時停下,微微發抖,突然燃燒起來,然後逐漸縮小,顏色越來越深。

這就是飛霄辛辛苦苦煉出來的神靈丹。

飛霄怒火更盛,接連吐出十二枚血紅色的神靈丹,十枚攻向隱士,另兩枚竟然分別衝向慕行秋和黑凰。

“強盜!”一個聲音喊道,飛霄的殼裡又伸出一條長脖子和頭顱。

“小偷!”第三條脖子和頭顱也伸出來了,怒喝之後與另外兩顆頭顱一塊噴吐神靈丹。

九十九顆神靈丹,八十顆進攻隱士,剩下的則追着慕行秋和黑凰不放。

隱士召出更多法器,將神靈丹全都固定在周圍的空中,施法令它們燃燒。變成更小一些的珠子。

神靈丹進入慕行秋佈下的禁制之後速度變慢,黑凰只需正常飛行就能躲過,慕行秋接連變換數種法術,也能將神靈丹固定住了,他分出一部分法力。向隱士發出一道閃電。

隱士在召山已經領教過慕行秋的本事,絲毫不敢大意,立刻召出五根出雲角,同時發出護罩,疊加在一起,擋住了閃電。

“神靈丹是寶物。飛霄將它們製造出來,自己卻只能吸收一小部分力量,實在是暴殄天物。慕行秋,收下你那邊的神靈丹,跟豢獸師分享吧。你們本來就是魔族的對頭,無所謂再惹怒他們一次。飛霄讓我帶走,當作送給捨身王的禮物,世事難料,有朝一日沒準咱們還會聯手作戰。”

捨身王是個投機者,從來就沒有完全忠於魔族,慕行秋相信,捨身國有朝一日若是真與魔族分裂。那也是因爲捨身王想要代替魔族,而不是要與其他抵抗者聯合。

神靈丹和飛霄絕不能讓捨身王得去。

“我來收服飛霄,你對付捨身王爪牙。”楊清音醒了。翻身站在黑凰背上,召出大量法器,繼續對飛霄施展困獸之術。

黑凰馱着楊清音躲避緊追不捨的神靈丹。

飛霄察覺到了困獸之術,三顆頭顱不安地扭動,攻擊慕行秋的神靈丹全都改爲追蹤黑凰,速度卻更慢了。

慕行秋得以騰出全力。不再掩飾自己的法術,全都用來施展念心幻術。虛實變換不定,接近了第八層幻術的極致。

第八層幻術最強大的時候相當於服月芒境界。但那需要幻術本身、施法技巧與內丹的共同配合,慕行秋的幻術沒有問題,施法技巧幾乎圓滿,唯一的不足是三枚修行丹,它們沒有一枚是純正的道統內丹,從止步邦裡出來的時候相當於星落境界,真幻之軀無法單獨修行,境界就此停止,降低了幻術的實力。

即便如此,慕行秋的第八層幻術至少相當於注神四五重的實力,用來對付一般的隱士還是綽綽有餘,更難纏的反而是那五根出雲角。

道統隱士給捨身國帶去了正宗的五行法術,拓氏王族也有自己的獨到法門,他們能將衆妖之力貫注於妖器之內,集合產生的力量遠遠強於相似的魚龍陣。

可出雲角畢竟是死物,裡面的法術也缺少變化,念心幻術的虛實變換正好擊中了這一軟肋,沒多久,有一根出雲角破裂了,裡面的法術甚至還沒有用盡。

隱士臉色微變,“嘿,好一個真幻。”

停在空中的神靈丹大都已經變成拳頭大小的暗紅色珠子,隱士覺得夠了,收起銅鏡,一揮左袖,收進至少七十顆神靈丹,隨後又召出一根出雲角,笑道:“捨身王沒有那麼貪心,剩下的神靈丹就留給你們了,魔族來要的時候,也好當作證據。至於飛霄,還是讓我帶走比較好。”

一根正在抵擋念心幻術的出雲角飛向數裡之外的飛霄,要用王脈將它帶走。

飛霄正處於茫然狀態,他受到困獸之術越來越強烈的束縛,雖然還沒有與任何豢獸師建立靈犀,卻大大放鬆了警惕。

慕行秋集中念心幻術,將飛行中的出雲角擊成碎片,隨即將剩下的三根出雲角也都一一擊破,隱士失去了防護,必須直面念心幻術了。

隱士微笑,身形略有閃爍。

慕行秋這才恍然大悟,他上當了,隱士根本沒想帶走飛霄,他要的就是神靈丹,之前的說辭與出雲角的行動都是爲了分散慕行秋的注意力。

“有朝一日……”隱士的話剛說到一半,手中最後一根出雲角被閃電擊中,化成一堆碎屑,可他也消失了,蹤影全無。

七十多顆神靈丹消失,飛霄的三顆頭顱猛然睜眼,憤怒令他擺脫了困獸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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