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時響起了笑聲,有蒼老的,有年勁的,有年幼的。
逮到了,終於逮到他們了。這是近於瘋狂的喜極的喊叫。
我們不敢動,屋子裡除了我們四個,沒有別的人。只有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出來。也許那些東西,就藏在屋邊上堆着的物件後面。
還我們頭來,還我們頭來。歡叫聲變成怒吼。
我明白了,這是學校後園的那些被驚擾了的鬼魂,來向我們討公道來了。
問題是這事,確實與我無關。只是我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等於把自己與三彪和剛子撇開。這個時候,我們的生死是連在一起的,不可能有哪一個人,能單獨出去。
都別叫了。一個年幼的聲音厲聲喝道。
都別叫。幾個同樣年幼的聲音在一邊幫腔。
我們互相看看,黑暗中,四個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屋子裡卻安靜下來。
高揚,你爲什麼不救我?爲什麼不救我?
是魯小東的聲音。
爲什麼不救我們?魯小東叫過之後,幾個人跟着喊。是他們,吊死在樹上的我的同學。不是吊死,是被吊死。
我身上更冷,他們,怎麼追到這兒來了?
我們是好朋友嗎?你們說,三彪,剛子,揚子,我們是好朋友嗎?
三彪的手,抓得我緊緊的。是好朋友嗎?三彪低聲自語。
是嗎,是嗎,你說是嗎?幾個聲音追問。
我們是,好朋友。三彪結巴着說,也許以前是,但是現在,三彪說的很不情願,又不敢說不是。
剛子,你呢,是好朋友嗎?我們是好朋友嗎?
剛子也只得說是。因爲說是,不管怎麼樣,他都可以跟三彪在一起。
然後那聲音追問我。我以前就和他們不是朋友,除了三彪和剛子,會不大明顯地和我在一起玩。我沒有別的朋友。
他們追的很急,那聲音逼得很近。
我看着夏落說:“我和他是朋友,我們手拉在一起的也是。”
“那我們呢?”那幾個聲音顯得異常惱怒。
夏落用力握了下我的手。然後搖了兩搖。
我們不是。我堅決地說。
說完我感覺三彪的手震了一下,不知道是對我的回答的擔心,還是對他自己的回答的後悔。
我的回答過後,是沉靜,很靜很靜。然後魯小東的聲音響起來:“是不是朋友都不重要,是朋友的,跟我們走,不是朋友的,把他帶走。”
屋子瞬間變暗,一片黑暗。就連窗戶,也沒有一絲光透進來。已經找不到窗戶。
黑暗裡,我只感覺我們被圍了起來。然後,被推着朝一邊走。我想抽出手來掙扎,三彪和剛子也是。夏落說了聲,別亂動。
我突然明白了夏落的意思。如果我們一鬆開手,或掙扎或撕打,到頭來最可能的就是,我們自己把自己打傷。那等於我們自己人幫着這些已經不是人的東西一起來對付自己人。
我們這樣被動地被推着走。沒被推到的,是跟着拉着自己的手的人走。我一度懷疑我們身邊沒有其他的人,是我們幾個自動地在黑暗中行進。
越走越冷,刺骨地冷。我根本不知道要走向哪裡。
我確定,我們不在屋裡。
因爲我們行走的路程,早已過了屋子的範圍。
夏落的手,握着我的手越來越緊。
我感覺到,他也開始動搖起來。
我心裡也犯起嘀咕來,到底我們一邊有沒有人。我們要不要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三彪突然往後猛地一拉,接着大叫:“揚子,有人拖我。快拉住我”
我被三彪往後拖着,我努力站穩,想不被三彪拉動。
我發現夏落也在用力往我這邊靠。同時聽見夏落說:“剛子也在往一邊掙。”
怎麼沒聽到剛子呼救?
不止是剛子,三彪叫了一聲之後也沒了聲音。他拉我的力道很大。以至我和夏落一起,被這兩個傢伙往裡拉。
如果咱倆鬆手,興許還能走脫。夏落着急地說。
不要!我嘶喊道。
這是那些東西,在力圖分開我們。分開之後的下場,誰也料不到,我不相信,我和夏落能順利離開。
黑暗裡,我感到有一張臉,一點兒一點兒湊近了我。沒有呼吸。我只感到了冷,那是一張冰冷的臉。
我心裡一驚,然後是一隻小手捂住了我的嘴巴。那手上,散發着腥臭味兒。
夏落也不作聲了,因爲我們都拉在一起,他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沒有鬆開我的手。我確信,如果還能活着,夏落就是我一生一世的朋友。
我們幾個人的手,終於慢慢地鬆開。
我伸手去扒我身後的人。我只扒到了一段骨頭,沒有扒到頭。捂着我嘴的人,在我一側,他冰冷的臉,還和我貼着。
一個東西,趴在我脖子後面,然後纏繞到我的前面,是一根繩子。
夏落握着我的手,緊了一下,然後鬆開了。
他要做最後一搏。
脖子上的繩子一緊。我喘不過氣來。這下真的完了。
我聽見打鬥的聲音,肯定是夏落。
但是隻一下子,夏落也沒了動靜。
屋裡一片黑暗,一靜下來,周圍的情況,我一點兒也發現不了。我在被人慢慢提起來,是提着繩子,把我吊起來。
他們幾個,應該和我一樣吧,我閉上了眼睛。
我聽見哐的一聲響。我看見了光明。我
看見了我們幾個人,被一羣人死死架住,脖子上都套着繩子。
架着我們的人,有魯小東他們。有那些沒有頭的骷髏。
只一瞬間,這羣人,就從我們身邊消失了。
一道手電光就照射在我們中間。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轉過頭去,看見屋門大開。一個人影拿着手電,就站在屋門中間。
隔壁院子裡的狗叫聲,跟着大作。
誰?誰!高老師的喊聲,我們在屋裡都聽得見。
還愣什麼?趕緊走!那人衝到我們跟前,一邊扒我脖子上的繩子,一邊催促我們。
我看看繩子上頭,已經系在屋樑上。
那人手法利落地解掉我脖子上的繩子。夏落他們也互相幫着解了。然後一起往屋外疾走。
那條狗已經狂犬着撞開虛掩的院門,朝這邊衝過來。
來的那人,擡起一腳把狗踢出大遠,直接躺在地上亂翻着一時起不來。他拉我一把,不向隔牆的門邊跑,而是反向另一邊跑去。到了牆邊,一把抓起我舉到牆上。
夏落把在彪抽了上去。那人又把剛子舉上牆。
他們兩個,隨便搭手一躍,都到了牆上。我聽見高老師叫着,從屋裡衝出來,朝這邊院裡跑來。
我們幾個人,在他沒到隔牆院門前,已經跳下牆去。
高老師家院落最靠村後,外面就是荒地,樹林。村子邊上,總是長着樹。
那人似乎比我們對這個村子還熟。帶着我們飛穿過樹林。繞過一家院子,跨過兩塊村邊麥田。跑向村東北角的大坑裡。
坑裡沒水。我們又在坑底跑向坑角上通往後村的水溝裡。沿着過人深的水溝又跑了一段路。這才停下來。
我這纔有空打量那人。
是葉朝。
你怎麼來了?我感到很意外,對他對我們村的熟悉程度,就更意外。他先前可是沒有來過我們村的。
你們認識?三彪和剛子,包括夏落,都感到不可思議。
三彪說的更直白:“揚子,你認識的,咋地都是高人?”
我苦笑了下,對三彪說:“都這樣了,你還想着這個。也就剛逃回一條命來吧。”
剛子嘲笑三彪:“那啥,忘打不忘吃的貨。”
三彪過去就給了剛子一拳:“說誰呢,你纔是豬。”
這兩個人,真是活寶。其實,我很羨慕他倆。好在,我們現在,比以前關係更鐵了一步。
我追問葉朝:“你怎麼來了?”
葉朝摸着我的頭,笑着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朋友有難,我當然要來。”
又附在我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別說我是警察。”
我點着頭。葉朝拍拍手說,好了,沒事了,你們,可真能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