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端着四菜一湯上樓來,菜是炒豆芽、炒白菜、炒土豆、炒冬瓜,對於吃慣了肉食的突厥人來說,這菜還真是能淡出個鳥來。
率先發飆的就是虯鬚漢:“這是什麼?這菜能吃嗎?”
狼野不悅的掃了他一眼,主子我還沒發話呢,用你大呼小叫?
趙萬年在一邊搖頭晃腦的笑道:“不錯,都是清心敗火的菜。”
“這丸子湯可是肉的哦。”若雪笑嘻嘻的端起湯盆往狼野面前送,她隔着桌子踮起腳,越過四道菜放到狼野面前。按照原計劃她會裝作失手,把湯盆往前一拋,這樣一大盆熱湯就會潑到狼野的小腹上。
做壞事畢竟是心虛的,她遞送的過程中偷眼瞄了一下狼野,卻見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專注的凝視着自己的臉。
若雪的心咚的強烈跳動了一下,軟了。
人家又沒做什麼壞事,只不過有急事走掉了一會兒,還急匆匆的回來付賬。 再說跟人家非親非故的,請你是人情,不請是本分,有什麼理由傷害人呢,只因爲自己對他抱得希望太大了麼?
“去洗洗臉吧,成小花貓了。”狼野看着那張花裡胡哨的臉,甚覺有趣。今天清晨,他已經見過了若雪的真面目。
若雪還是很會進行選擇性遺傳的,臉型融合了父母的長處,略寬的額頭顯示着聰明和智慧,恰到好處的五官讓人見之忘俗,小巧的下巴圓潤俏皮,既不像母親那樣柔弱也不像父親那樣堅毅。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着長睫毛,這一點隨了母親。挺直的鼻樑隨了九王,小巧誘人的紅脣隨母親,讓人恨不得含在嘴裡使勁吮。
白皙細膩的皮膚和母親一樣,個頭卻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足有一米七了,在女孩中絕對是高個子,可是跟狼野站在一起,呃……那也只能算小鳥依人。
這樣的女孩子即使穿上男裝也很難讓人相信是男人。
“啊……”若雪突然一聲尖叫抽回了手,手背上已經劃出了一道鮮紅的血口。
“澤魯。”狼野厲喝一聲,放下湯盆起身來看若雪的傷勢。
電光火石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錯就錯在若雪的猶豫上,若是她毫不猶疑的把湯碗放下,或是潑到狼野身上都沒有問題。她這樣端着愣在那裡,滾燙的熱湯把溫度通過瓷盆傳遞到手上,狼野迅速意識到這一點,伸手去接。
旁邊的澤魯也瞧出若雪有點彆扭,護主心切之下伸手去搶湯盆,可是他手腕上帶着一串情人送的狼牙手鍊,尖齒很是鋒利。劃過若雪手背的時候,細嫩的皮膚馬上綻開一道長縫,鮮血滴答而下。
若雪有些呆愣,手指肚被燙得通紅,手背也掛了彩。
狼野兩三步就到了近前,捏住若雪纖細的手指一瞧,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拔掉塞子就要上藥。
若雪猛地抽回手,警戒的看他一眼:“你幹什麼?”
行動派做事一向懶得解釋,捉回那隻逃跑的小手,把金瘡藥倒了一堆在上面,扯下自己的一條袖口,快速包紮。
若雪再次掙扎時,一切已經結束了,行動派拉着她的手腕下樓。
“喂,你帶我去哪?去哪?”若雪跟着他的大步子一溜小跑。
“我沒帶燙傷藥,帶你去藥鋪。”
“不用,我沒那麼嬌氣。”若雪擰着手腕要掙脫。
狼野突然頓住腳步轉回身,害若雪一下撞在他堅硬的胸膛上。他瞧着若雪皺眉揉鼻子的可愛表情,邪邪一勾脣角:“小鹿,還想讓我摸一次是麼?你可以直說,我不介意。何必這樣掙扎,自己把我的手往上面拉?”
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吶!
若雪眨眨眼,半天才回過味來。“你……”
誰拉着你的手來摸了?我有病啊。你當然不介意了,你是男人介意個屁呀,介意的人是姑奶奶我。
她這邊挑完眉毛、瞪完眼纔想起去追打狼野:“死笨狼、大野狼,欠揍啊你。”
狼野心底暗自笑着,腳下虎虎生風,任若雪上竄下蹦也打不到他衣角半點。不多時,倆人一先一後進了一家醫館。
“看你還往哪跑?”若雪把他堵在牆角,也不管自己手有沒有受傷,掄拳就打。
狼野捉住她受傷的右手,任左面的小拳頭在胸膛上捶了幾下。
“麻了?”若雪吃驚的瞅着自己的左拳,這傢伙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胸肌堅硬如鐵,還敞開了讓她揍,分明是讓她自討苦吃麼。
“大夫,給他看看。”狼野抓住她的一對小爪子按到診臺上。
一個呆頭呆腦的小醫徒轉過身來:“呃,大哥,我師父出去看診了,我還沒出徒呢。”
“問題不大,快看。”狼野氣勢強硬,小呆瓜不敢不從,握着若雪的指尖,吃驚道:“好漂亮的手啊,手指又細又長跟蔥管似的,哎呀,指尖粉紅、彎月留白,柔若無骨啊……”
被人誇總是高興的,若雪低頭偷笑,已經把授受不親忘在了腦後,暗想:這是哪來的傻瓜蛋子。
狼野的眼神也停留在那隻完好的左手上,一時竟看得入了迷,心旌盪漾。在瞅見小呆瓜的手有往上摸之意,突然氣衝腦門,隔着診臺把小呆瓜拎了起來:“他的手指燙傷了,給他抹點燙傷的藥膏。”
“是,是,我馬上去。”小呆瓜四蹄亂刨。
“還不快去。”狼野怒喝。
“爺……您把小的放下來呀……”
若雪又氣又笑,側目瞥一眼狼野,臉上浮起兩朵紅雲,兩個甜甜的酒窩近在咫尺。
“小鹿,你笑得時候真好看。”狼野鬆了手,專注的瞧着她。
“唉,沒辦法,天生就這樣的。其實我也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卑的。”若雪故意拿個憐憫的眼神掃了他一眼。
狼野不惱,大長腿一擡坐在了診臺上:“男人不需要漂亮,要有真本事才行。”
小呆瓜戰戰兢兢的捧來燙傷膏,舀起一大塊就要往手背上抹。
“笨蛋,手指。”
“哦。”
狼野終是忍受不了這種磨嘰的人,劈手奪了過來,親自給若雪上藥。
絲絲涼意沿着指肚傳遍全身,藥膏清冽的香氣滌盪着若雪的神經,那個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子認認真真的給她上藥。雖然沒有問她疼不疼,但從他儘量輕柔的動作來看,已經是十分小心了。
想不到剛剛來到安胡城就碰到這樣一個好朋友,若雪心裡暖暖的,看向他的眼神很溫柔。他身上有一種霸氣,對待別人有着不怒自威的威儀,對若雪卻是無奈的縱容,就像太子哥哥。
躲在暗處的程風早就氣得紅了眼,回頭命令暗衛們:“抓緊給我查那小子什麼來路,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張三道:“統領,找機會我們試試他的身手。”
程風氣哼哼道:“還用說,昨天把我們都甩了,必定不是泛泛之輩。”
李四道:“邊境這種地方,馬術好的人很多,功夫未必如何,我們先要看看他的武功在不在郡主之上?”
程風點頭,先這麼辦吧。
這邊一羣勇氣有餘、智謀不足的侍衛們正在出謀劃策,那邊狼野王子已經把若雪的一雙小手包成了包成了兩個大糉子。
“好了。”狼野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傑作。
“這……太難看了,我怎麼幹活?”這位還真敬業,還想着幹活呢。
“幹什麼活?你還真打算當一輩子店小二,走,吃飯去。”狼野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一出門撞到一個小孩。
“哇……”小孩坐在地上大哭。
狼野攤攤手,那意思不怨我呀,他自己撞到我身上來的。
若雪瞪他一眼:不怨你怨誰,你身上硬的跟鐵塊差不多,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麼。
“小弟弟,別哭了,你是男子漢哦。”若雪小時候每逢把弟弟欺負哭了,總會以男子漢來要挾他,讓他在父母到來之前止住哭聲。
“他們欺負我,你們也欺負我,哼!”小男孩不哭了,滿臉悲壯。
五六歲的小男孩胖嘟嘟的,臉上哭得一道泥、一道水的,虎頭虎腦的瞅着若雪。
“看你哭得,跟小老虎似地,就差在腦門上寫個王了。”若雪哈哈大笑。
小孩不服氣的站了起來:“還說我,你臉上不也花裡胡哨的。”
我?有嗎?
若雪一愣,看向狼野,後者忍俊不禁的對比這二位,勾着脣角轉頭看向一邊。
若雪這纔想起,剛纔好像他說去洗洗臉吧,成小花貓了。難道我也這德行?若雪低頭一尋摸,剛好旁邊有個小水坑,湊過去照了照。
嘿!
原本在臉上抹的那點墨汁本就不勻,剛纔上下樓跑着端菜出了點汗,又被丸子湯的熱氣薰着,可不是黑一道、白一道的麼。誒?怎麼有一道黑印子正好在臉頰,跟貓鬍子似地。若雪擡手用胖豬腳蹭蹭臉,立時乾淨了不少。
鼻子不自覺的抽動兩下,這什麼味呀?
仔細一瞧地上那水坑,嗬!這誰家小狗撒的尿啊,還冒熱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