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送你一顆子彈
狹窄的樓道里,慘白的燈光照着慘白的牆,習秋彤穿着白色的制服大腦也是一片空白。
她想把眼睛閉上好讓自己看不見。
她想讓耳朵失聰好讓自己聽不見。
三萬英尺的高空。
深不見底的海溝。
也不見得比此時此刻夏未嵐的懷抱更叫人窒息,壓力強襲叫人腳底發軟。
張之靜的高跟往前邁了極小的一步,喉嚨的聲音微微有些變形,睜大的眼睛竭力想看清面前的人是不是夏未嵐,等她真的看清後,臉孔的表情一瞬間便凝固,看起來像一尊細膩傷感的雕塑。
走道四處瀰漫着消毒水清苦的氣味。
那些無法被殺死的病毒和細菌順着牆爬上了天花板,繁殖、變異,等待下一次對人類的侵襲。
這恐怖的戰場。
鬆開擁抱的那一刻,習秋彤手抽筋反而把夏未嵐的衣角抓的更緊,手背青筋隱現,身體不由自主有些顫抖。她的老毛病,一緊張就會發抖。
“秋彤,你先回去上班吧。”夏未嵐拍拍她的肩膀,口吻是安慰。
習秋彤忍着抽筋的疼強行迫使自己鬆開她的衣角,最後望了一眼夏未嵐。
夏未嵐淡然着對她點頭。
習秋彤轉過身去,背對一場槍林彈雨。
前面的路每日走過千百回,每扇門後似是隨時都能衝出一頭吃肉喝血的怪物,叫人害怕。她又深深鄙視了自己,扇了夏未嵐一耳光的葛媛媛都比她強,至少葛媛媛是可以衝上去的,不管有理沒理。
她似乎只能背過去。雖然她有千萬條理由,有無數的證據,用以證明夏未嵐是應該和她在一起。
事到臨頭,她卻要無關痛癢的退場,幹什麼狗屁醫務工作。她熬上一晚,院方就會給她漲工資嗎?明天起來爹的腿就能再走路嗎?世界難道就會有什麼不同?缺德的有錢人繼續橫行霸道,缺錢的善良人繼續有病無醫。
唯一會改變的,她可能就失去了夏未嵐。
燈光白的一片茫茫。照不亮習秋彤的眼前的方向。
每走一步,多離開夏未嵐一米就像光腳在刀尖上漫步,疼的想喊,又喊不出來。
張之靜像一個木偶,只剩下大大的眼睛像看到了十幾米高的海嘯一般流露着難以置信的恐懼。
夏未嵐走過去,喊了她,把她拉住帶她往電梯走。張之靜牢牢的抓住她的胳膊,嘴脣已經發白。
夏未嵐帶着她,一路走到停車場。
夜幕包裹,張之靜抓着夏未嵐的臂膀更緊。像掉進深淵的人,抓着唯一的一根繩索。
夏未嵐被她拉的太緊無法伸手打開車門,只有停下來,低下頭看着張之靜的臉道:“別怕。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有些事等你好一些,我慢慢告訴你。”
張之靜沒有說話,像面對十幾把獵槍的鹿,瑟瑟發抖。聽見她說話,擡頭看着她,嘴脣微微張開又閉合,無法說話,只能攔腰將夏未嵐抱住,枕在夏未嵐肩膀上。
夏未嵐嘆了口氣,對她道:“我送你回去吧。”
張之靜搖頭,緊緊的抱着懷裡的人。
“初晴,我頭好疼??”
夏未嵐掙開一些,去看她的臉。
天很黑,有些看不清。
“夏未嵐!”
停車場的那頭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習秋彤不知怎麼折返而來。
她是急匆匆一路狂跑過來,跑的護士帽掉下來,頭髮散下來。
跑的手心都是汗。她有點拗,就是過不了這個坎。
事情已經足夠糟糕,還能糟糕到什麼地步?她得向葛媛媛致敬,感謝她賦予自己去做一個壞人,去把一切搞到面目全非也要達到目的勇氣!
“秋彤?”夏未嵐眼神閃過一絲驚訝。
習秋彤追的太急,胸口因爲呼吸有些起伏,伸手把張之靜扯了一把拉開她,拉着她的胳膊,焦急的眼神對着張之靜無辜的眼睛。
“你聽我說!你抱的這個人根本就不叫夏初晴,真正的夏初晴已經在車禍裡死了!這個人是她的妹妹,她是我的愛人,她喜歡的人是我??”
“秋彤!”夏未嵐嚴厲的出聲要打斷她。
習秋彤緊緊抓着張之靜。
像一頭飢餓的豹子咬住了鹿。
面對皺着眉頭的張之靜激動道:“你那麼喜歡夏初晴,難道你真的感覺不到嗎?!這個人只是跟她長得一樣,但是根本就不是她!夏初晴是夏初晴!你不能愛錯人,你這樣很可悲!你放過夏未嵐,夏未嵐要跟我在一起!”
“秋彤,別說了!”
夏未嵐把張之靜奪過來。
力氣太大,以至於習秋彤往後退了兩步撞在身後的一輛車上。
轎車刺耳的防盜警報聲猛地嗡鳴起來。
車燈頻閃。
習秋彤散着頭髮漠然的靠着車。
天幕之下,醫院大樓像個棺材,整個城市的樓都像棺材,四四方方,你擠我壓叫人喘不上氣,這城市如同閃着霓虹的墳場,一場虛擬的繁華。
沉默之中,張之靜緊緊抓着夏未嵐的胳膊,用虛弱的聲音開口:“我的頭很痛,真的很痛??”
臉色已經全白了,身體向下傾倒。
“阿靜!”
夏未嵐把她抱住。
張之靜的額頭都是虛汗,蒼白的臉色嘴脣發抖:“好多血,你怎麼渾身都是血??你的臉上怎麼都是血??”
她用手去擦夏未嵐的臉,眼睛掉出眼淚自言自語:“怎麼擦不掉??你怎麼會有那麼多血??”
夏未嵐只低低喊了她一聲,張之靜的手便落下來,閉上眼睛,身體的重量從她懷裡往下滑。
習秋彤靠着車,停車場的保安聽見聲響在往過跑。
醫院的夜晚總是熱鬧。
像一個做到一半就驚醒的噩夢。
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習秋彤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坐在她的辦公桌前發呆。以至於病房的呼叫鈴響了兩次,她都聽不見似的。
其實她也挺不好。沒法做到完全冷靜,也會情緒影響工作。
着急的病人家屬憤怒的從病房裡衝出來,震天響的拍着她的辦公桌,問她是怎麼回事。
習秋彤茫然的擡頭,鬧懂了什麼事後,起身去幫病人拔針。
拔了針換了藥。據說還會被投訴。
習秋彤失去了吵架的興趣。
看透之後,還有什麼吵。等他病癒,他自然會走,你叫他多留一秒他都嫌醫院太髒。他生氣罵你,不過也就是着急,怕你疏忽,怕你遺漏,怕你不管他,怕他的病好不了。
怕他會一直在這個見鬼的地方待下去,待到死。
習秋彤想跟他說,大部分人都是痊癒出去的。
如果醫院都那麼糟糕,大夫都那麼無良,護士都那麼懶惰,這世上的病人大抵真的是沒有任何痊癒的希望的。
所好,大部分人都是平安出院的。這證明,一切還沒有那麼糟糕。
真正要在醫院這個髒地方待到死的大多不是病人,而是醫護人員。
這樣一比。
誰比誰可憐?
習秋彤沒有跟投訴了她的人解釋,她經歷了什麼導致一個小小的失誤。
她可能一輩子也無法跟人解釋。
這樣一個不值一提又足以讓她致命的小事。
夏未嵐在20樓除了時刻注意她爺爺之外,另一間房裡還要陪虛弱的張之靜掛針。
習秋彤拿着大刀去砍氣球。氣球破了,謊言還在。
抽刀斷水水更流。
習秋彤沒有力氣再想該是個什麼結果。只有從堆積如山的報告裡抽出紙來,填一填,寫一寫,等天亮。
半夜二點的樓道。
又恢復了寂靜。今天翻過,就又恢復了平靜。她不用怕二半夜的騷擾,不用擔心和鄭世文的糾纏,不用再想最近夏未嵐不回來。
靜的讓人覺得這世界就是她的。
只有她一個人。
咚咚,護士站的前臺突然發出聲響。
習秋彤吃了一驚擡頭。
也許是上天最終眷顧了她。
白熾燈把時月光着的腦袋照的分外亮,她穿着條紋的病服站在對面。
時月突然來找習秋彤。
“你怎麼跑出來了?”習秋彤驚訝。
時月皺了眉頭,從口袋裡翻出一幅畫,把畫遞給習秋彤。
一個哭泣的臉。
習秋彤接過畫,捂住了自己的嘴。
時月慢慢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習秋彤一時哽咽不知道和她說什麼。
半夜三點,一個癌症病人不睡覺,跑到她辦公桌邊擔憂的看着她。
“你真的有特異功能嗎?”
習秋彤拿着畫,一絲笑。
時月大大的眼睛靈異的看着她,似懂非懂,點點頭又搖搖頭。打了一串手語。
習秋彤的手語很爛。看不懂。
時月眨了兩下眼睛,抓了習秋彤桌子上的紙筆。一字一句的寫。寫的十分費勁。
我做夢。你在哭,我來看你。
習秋彤伸手扶住額頭笑:“傻瓜,我怎麼會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時月費勁兒的讀着她的脣語。
在紙上寫字。
那是我做夢了。
習秋彤樂了,摸她的臉道:“你看,特異功能也有不靈的時候。”
時月有些懊惱。
習秋彤不想她來承受自己的心事,這對於一個癌症病人顯得過於殘忍。竭力忍着傷心,拉着時月的手笑道:“你這麼晚到處亂跑,明天被你媽媽知道要罵你了,姐姐送你回去睡覺好不好?”
時月盯着她,盯了好一會兒。
習秋彤盡最大努力笑的自然。這孩子叫她又愛又怕。
時月點頭。安靜的抓住她的手。
手涼的像冰。
習秋彤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抱了她道:“我送你上樓,天亮我來找你,我今天不想回家睡。問你借牀可以嗎?你會陪我嗎?”
時月是聾啞。她也聽不見。
習秋彤鬆開她,自嘲了自己的無聊。拉着小孩子上樓。
20樓是最高層。裝修也最高檔。
一般人是住不進來的。
不是住院費要貴好多。
是根本也排不到。
死神面前人人平等嗎?看看這個病房你就覺得就是死亡面前,人跟人也是不平等的。
時月在20樓的最裡面那一間。
習秋彤拉着時月的手,送她回病房。
窗外是混沌的夜空。
走道的角落裡,夏未嵐站在一邊和一個年長的貴婦在說話。
習秋彤淡然路過。
啪。
婦人扇了夏未嵐一耳光。
應該挺重,重到習秋彤隔了老遠都聽見了。
“你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什麼理由?!她的病還沒有好,你就必須履行義務陪着她!她離不離開你,是她自己選,如果她還繼續要你陪,你就必須陪。不要以爲夏家在這裡能一手遮天,你們姐妹把之靜害成這樣,我對你已經夠寬容了!你要是不管她,夏未嵐,我要你們全家好看!”
習秋彤皺了眉頭,停住腳步,扭頭望着夏未嵐。
夏未嵐捂着半張臉,也望着她。
張之靜的媽掃了旁邊路過的護士一眼,有些暴躁的模樣道:“看什麼看?”
習秋彤本來也不想說話,只想拉時月回病房。
算張之靜她媽栽了,習秋彤生憑最恨就是這種除了衣服貴,扒了皮就是流氓地痞,骨髓裡流的都是骯髒和自私的人。
“我看你可笑。”習秋彤加了一句。
“哎,你怎麼說話的?”女人變了臉色。
“我就這麼說話的,怎麼了?你女兒車禍撞了腦袋,死了愛人精神受了刺激,你當時人在哪兒?你去看過她嗎?你問過她嗎?你管過她傷心嗎?你當初不是聽說她喜歡一個姑娘,你就把她打的渾身傷趕她走了嗎你把她一個大姑娘丟在外頭,你問過她怎麼想了嗎?怎麼人就變化這麼大,你姑娘愛人死了,你覺得她有希望愛上男人才把她千方百計弄回來的吧?她那八年病的時候,你怎麼不管?你不管,有人替你管了,你反倒有理了你?我靠,你這種人我跟你多說幾句我就犯惡心。你以後再敢打她一巴掌,我還你兩巴掌你信不信!”
習秋彤罵人的詞兒是一套一套的。她從小在村口罵了多少欺負她爸爸是殘疾的痞子。
她怕過誰?
“你知道什麼?!你叫什麼啊?!你信口開河小心我告你!”女人又驚又怒。
“阿姨,你放尊重一點。”夏未嵐還是攔在了倆人中間,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婦人,說的很淡:“她是我喜歡的人,叫習秋彤。我跟你說這個事是希望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儘量照顧小靜姐,安撫一下她的情緒,我沒有不管她的意思。在美國的時候她偶爾已經能分清我和姐姐的區別,我把她帶回來,你一直不聽我的話把她帶着到處看心理醫生,弄的她很緊張很害怕,精神才又越來越脆弱??不過你放心,之靜的病,我像以前一樣幫她做治療,因爲我相信她總會好起來。還有一些話,我一直沒有跟你講。我幫她治療,肯陪在她身邊,根本不是怕你什麼??你不要威脅我,這沒用,希望你懂。”
習秋彤拉着時月衝女人笑笑。
“夏未嵐,你說過的話,你要記着!”婦女臉色發青,冷哼一聲轉身回了病房。
樓道上。
窗口的風吹的冷。暗雲密佈,可能要下雨。
習秋彤又看着夏未嵐。
夏未嵐抱歉的神色,腫着臉擡頭道:“給我一些時間,我只是想解決問題。”
“實在解決不了呢?”習秋彤疑問。
夏未嵐皺了眉頭,似乎是思索。
最終給了個答案。
“我帶你走吧,找個地方,他們都找不到。”
習秋彤拉着時月,時月對習秋彤點點頭,似乎是批准了這個決定。
習秋彤有些惱火,還是鬆開了她的天使。
走過去,抱住夏未嵐的脖子。
“夏未嵐,你個賤人,你要說話算話。”
習秋彤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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