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飛機從京城飛往甘省蘭城，先後跨越太行山脈、黃土高原，其間貫通着黃河幾字形迴路，還有黃河的幾條主要支脈汾河、倫河等，雖是冬季，北方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草木凋零的季節，但在高空中仍舊可以看到，京城的繁華，周邊平整的田野，雖然已經落葉但仍舊茂密的林木，而跨過太行山後的撲面而來的就是大片的黃色，一望無際，單調而貧瘠。
蘭城就在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交接處，毗鄰黃河，典型的盆地城市。冬天倒是沒有顧爽想象的那麼冷，從飛機裡出來，太陽挺大，也不太冷，估計和南市、京城的溫度也差不多。幫着周老太和寶寶收拾了一下外套，三個人匆匆取了行李，走出機場。機場外同樣有不少等着拉客的出租車，顧爽連着問了幾輛車，最後一個四十來歲，身材魁梧的司機看了看顧爽一行三人，皆是婦孺老人，這才點頭答應送他們去鄭卓然掛職的縣城：西關。
西關位於甘省東北角，東、西、北三面被騰格里和巴丹吉林沙漠所包圍，曾經是河西走廊上一塊富饒美麗的綠洲，只不過，現在的關西縣不斷地被沙漠侵襲，綠洲面積不斷縮小，94％的土地已經荒漠化，入眼大片大片的都是黃色的沙丘，一片荒涼。
若說蘭城還有些現代化城市的繁華的話，從蘭城出發，直接上高速一路疾馳，不到三個小時，就到達了威武市，到了這裡，再往西關就沒有高速可走了，只有一條省級公路，一條道直通西關縣城。
從車窗裡看出去，緊靠着公路的還有幾排彎曲倔強的樹木，再往遠處看，則幾乎都是大片大片的荒灘沙漠。
看着顧爽娘仨盯着窗外看，開車的劉師傅也開始感嘆：“這裡不但荒漠化嚴重，而且還有大片鹽鹼地，治沙防沙造林還容易點兒，鹽鹼地就沒辦法了……呵呵，大夥兒都說西關西關，吃沙喝鹽，就靠救濟過年……”
顧爽默默地聽着，眼睛看着大片大片的荒灘，也不禁爲鄭卓然的工作擔心起來。
這種荒漠化嚴重的地方，氣候惡劣，交通又不便利的地方，怎麼發展經濟，怎麼才能把工作做好？還有，這裡生活條件之艱苦可想而知，鄭卓然能受得了這份兒罪嗎？
心緒亂紛紛的，一下子也找不到什麼好辦法幫忙。車子的顛簸不得不讓她暫時把這些亂紛紛的思緒拋開，一手摟着寶寶，一手挽着周老太的手，穩定着三人的身體。
“劉師傅，這不是省道嗎，怎麼這麼難走啊？”被顛的幾乎要散架了，顧爽忍不住問道。
“省道不錯啊，可修完沒錢維護啊，這裡的風沙又大，地基也軟，路修好跑不上多久就都是坑了……又沒錢維護，也只能這樣了……”劉師傅感慨的說着，心裡也直罵娘，要不是這三位給的錢多，他怎麼着也不能在大年三十跑到這種地方來遭罪。
看看天色已經中午，想着周老太和寶寶一路也挺累了，顧爽於是建議劉師傅找個地方先吃飯。
沒想到卻被劉師傅一口拒絕：“您堅持一會兒吧，我趕緊將你們送到了，還要趕着回家過年呢！”
得，人家趕着過年，顧爽也不好意思勉強了。
緊接着，那劉師傅也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兒太強硬了，於是又道：“這一路除了沙子就是荒灘，就是想找個地兒吃飯也沒處找。你們就堅持下，到了西關再吃吧！”
既然人家都說這麼清楚了，顧爽即使再想說什麼都沒法說了。還好，順手拎的包裡有寶寶的一些零嘴兒，肉乾什麼的，娘仨分着吃一點，勉強算是墊吧墊吧，顧爽也給了劉師傅幾塊，還怕他開車不方便拆包裝，都是給他撕開包裝遞過去。
劉師傅也不客氣，兩口將一塊肉乾嚼巴嚼巴嚥下去，砸吧砸吧嘴兒道：“嘿，你們這肉乾不錯，肉質挺好，就是味道太甜，不殺口！”
顧爽略略一愣，旁邊的周老太低聲道：“西北人口味偏重。”
哦，原來如此。人家是嫌自家帶的肉乾味道不夠鹹不夠足！也是，給孩子吃的零嘴兒，都有點兒偏甜！
顛顛簸簸，晃晃悠悠地，等着車子進入西關縣城，已是快下午四點了。擱在東部，冬季這個時間差不多到了傍晚時分了，還好，甘省偏西，日落時間稍晚一些，太陽仍舊高高地掛在天空。
一進習西關縣城，所見的建築物基本沒有超過五層的，道路倒是還算寬闊直流，就是路兩旁很是荒涼。加之到了除夕，臨街的單位商鋪俱都關門歇業，大街上也特別空曠，別說堵車和人潮，放眼望去，居然看不到幾輛車幾個人，襯着光禿禿的樹木，蕭條冷清的很。
顧爽和鄭卓然通話，知道鄭卓然因爲來到的時間短，縣裡也沒有宿舍，就臨時暫住在縣賓館裡。他們來之前也沒有和鄭卓然說，要得就是想給鄭卓然一個驚喜，於是，顧爽也直接讓劉師傅開車，直奔縣賓館。
西關縣賓館，作爲西關縣對外的接待窗口，是一棟四層半的白色樓房，算是西關縣最好的建築之一。
劉師傅雖然說得很急，但看到顧爽三人來了不說回家，反而直奔賓館，又帶着這麼多行李……最後，還是挺熱心地幫顧爽她們把行李搬進賓館大堂，又看着顧爽訂上了房間，這才離開。原本說好了八百元的車費，顧爽也乾脆給了一千。劉師傅很意外，連聲謝了，又把自己的名片拿了一張給顧爽，連說他們離開的時候可以給他打電話，他從蘭城過來接他們。
儘管顧爽覺得不會再用到，還是客客氣氣接了，放進自己的包裡，然後看着劉師傅開車離開。
呼呼，不管怎樣，總算到地方了。
顧爽回頭看看，不大的小院子，光禿禿的一眼看到頭，實在沒什麼好看的。於是，先帶着周老太和寶寶，一起進了房間。
走進房間，顧爽才感到了真實的不同。爲了顯示自己的酒店的衛生過關，一般的賓館都喜歡用白色的臥具。原來走過許多地方，包括京城、申城，乃至國外，顧爽住過許多賓館酒店，即使普通標準間，最起碼的也要臥具乾淨，是不是真的洗乾淨消毒不知道，最起碼看上去都白淨淨的，不能有什麼污漬什麼的。但西關賓館的房間裡，不說硬件怎樣，僅僅臥具上的污漬和泛黃的被褥，就讓人感到煩膈應，哪裡還能躺下去睡覺啊。
連被褥都是這種情況，再看房間裡陳舊的十八英寸大方殼子電視，還有脫了漆的傢俱……顧爽已經連最後一點點希望都沒了。
實在不行，先進洗手間洗洗手，然後找個地方吃飯吧……即使沒有營業的餐廳，賓館裡既然還在營業，那至少賓館裡的餐廳應該正常供應飯菜吧！
可這時再一看，乖乖，房間里居然連基本的衛生間都沒有，顧爽乾脆來到一樓總檯詢問，這才得知，因爲極度缺水，所以賓館裡的房間都不配備衛生間，一層樓只有一個衛生間，而且，是最基本的廁所和洗手池，想洗澡，人家根本沒給準備……
想想一路上所見的沙丘荒漠，顧爽實在是……即使心中鬱悶，也根本沒法說什麼了，反而，心裡覺得特別的沉重起來，連即將見到鄭卓然的那點點興奮和歡喜都不知不覺沒有了。
順便，顧爽還是問了餐廳的問題，對方回答，因爲沒有客人，對外的餐廳已經放假，倒是對內的餐廳還有人值班，不過，需要她向領導申請。前臺的小姑娘倒是挺熱心，還主動對顧爽說，申請下來，立刻就去房間裡通知。
這已經是能夠得到的最好的回答了，顧爽很無奈，卻仍舊謝過那位前臺小姑娘，回房間，帶着周老太和寶寶去洗手間洗手。
走到洗手間，就看到門上貼了一個非常醒目的字條：西關縣乃嚴重缺水地區，請不要浪費水資源！
看到這麼一個字條，顧爽本來想着借一點水兒回去自己燒燒，哪怕擦洗一下的打算，也只能偃旗息鼓了。不爲別的，只是，腦海裡那不斷浮現的沙丘和荒灘，讓她實在不好意思多用水。
非常倉促地洗過手臉，至此，顧爽是無比慶幸，周老太臨出門帶上的洗浴用品，至少不需要用房間裡同樣看起來黃不拉幾的毛巾擦臉了。
洗漱過後，一家人算是將臉上的風沙洗乾淨了，顧爽也撥通了鄭卓然的電話。
“噯，小爽，你已經到家了吧？對不起，我今天可能回不了家陪你和寶寶過年了……”鄭卓然接通電話，就向顧爽道歉。從話筒裡隱約能夠聽到風聲和說話的聲音。而且，從鄭卓然的稱呼上也能推測出，他的身邊一定有人，否則，他會叫老婆或者親愛的……
顧爽苦笑一下，開口道：“沒關係……我聽着你好像在外邊吶？怎麼，除夕還要在外邊工作嗎？”
鄭卓然在那頭應了一聲，聲音中帶着濃重的疲憊：“嗯，前天北邊有兩個村子發生了沙暴……我和縣裡的同志都在這邊，估計這兩天都得在這裡了……嗯，小爽，你和寶寶說一聲，等我忙過這幾天，就回去看你們。”
顧爽一聽沙暴，先是嚇了一跳。這種災害性天氣，她在去年去新疆之前，曾經瞭解過一些。沙暴並不是我們常說的沙塵暴，而是沙漠地區特有的災害性氣候，起因與沙塵暴相同，但危害性卻比沙塵暴高的多，嚴重者能將所經地區全部用流沙掩埋，其危害程度不比山區的劃破塌方輕。
聽到這個消息，顧爽第一時間後悔的不是來了西關，而是後悔自己沒有開一輛越野車來，沒有多帶上一些食物和飲用水來。
鄭卓然顯然很匆忙，匆匆地和顧爽說了幾句話，道過謙，安慰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顧爽握着電話，緩緩回過頭來，就見周老太和寶寶正睜着兩雙眼睛看着她。
“媽媽？爸爸不在這裡嗎？”寶寶睜着烏黑的大眼睛很疑惑地問。
一路乘飛機、坐車，顛簸疲累，寶寶都一聲苦都沒叫，心裡盼着就是能快點兒見到爸爸，好幾個月沒見到爸爸了，他很想爸爸了呢！可，沒想到，到了地方，住進逼仄冰冷的賓館，他們卻沒見到爸爸，媽媽打完電話，臉色卻突然難看起來……這一切，都讓寶寶幼小的心靈裡，生出一種不安，媽媽沒找到爸爸！
看到寶寶關切中帶着點憂慮的眼神，顧爽心中微痛，寶寶經歷過父母的離異，雖然年齡小，但多多少少還是受了些影響，心理特別敏感。隨即，顧爽就放棄了把寶寶和周老太留在縣城的打算，乾脆把話說明白了，能找到車去找鄭卓然，也把他們都帶上，雖然苦了些，累了些，但一家人在一起，肯定比把他們一老一少地放在這種陌生的地方擔驚受怕更好一些。
於是，顧爽就把鄭卓然的所在和發生沙暴的事情和周老太、寶寶說了一遍。一聽爸爸是因爲工作忙，纔不能來接他們，寶寶小臉上的擔憂沒有了，只剩下關切。
周老太也連連感嘆：“咋就到了這麼個地方呢？”
顧爽拍拍周老太的手，微笑道：“把卓然放到這種地方，或許正是爺爺和爸爸斟酌考慮的結果……畢竟，卓然從小經歷太過簡單，沒真正見過社會底層的疾苦，他以後很有可能沒辦法真正沉穩下來。太過浮躁，對他今後的發展不利。”
顧爽還有一句話沒說，現在看起來，東部沿海是比西部，特別是這種兔子不拉屎的隔壁荒灘上容易出成績，但那樣的地方做出什麼成績來，也不太容易讓人重視。這裡則不同，一個年收入只有四千萬，支出卻又兩個多億的貧困縣，只要不在伸手靠財政補貼，或者財政補貼真的能夠做出些事情來，比如說阻止了土地沙化，或者說減輕了土地沙化面積，都將是了不起的成績。不但整個西關縣的人民都會永遠記住，只怕在人類發展史上都能占上一腳之地。要知道，全球氣候變化越來越惡劣的時候，能夠遏制住氣候地理環境惡化，可是全人類正在面臨的重大課題，也是關係着人類能否在這個星球上長期生存下去的攸關問題。
周老太對政治知道的不多，但對顧爽的這句話還是明白的。玉不琢不成器，不經磨礪不成材嘛！
和一老一少說完，正要帶着他們出去找車子，順便找地方吃東西，再看看能不能找個地方購買一些食物，飲水之類的。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顧爽打開門，前臺小姐怯生生地站在門口。
“這位小姐，我剛剛已經申請過領導了，領導同意你們在內部餐廳就餐……不過，現在午飯時間已經過了，晚飯是晚上六點。內部餐廳在樓後邊西側的平方里……那啥，在內部餐廳用餐需要先購買飯票……您看需要多少，我可以帶您去買……因爲不能退，丟失不補，您可以少買一些，用完了再買就可以了。”
前臺小姐磕磕巴巴地把用餐的事情交待了，還很好心地給顧爽提了個醒兒。
對於這個熱誠的小姑娘，顧爽還是很有好感的，謝過她之後，顧爽拿出五百塊錢，想請這位小姑娘幫忙購買。小姑娘又連忙提醒，內部餐廳的飯菜不貴，一般一個人二十元都能吃最好的菜了，可以先買二百元的，不夠再買。
顧爽也沒有堅持，從善如流地抽出二百元交給小姑娘，讓她幫忙購買。完了，顧爽又問：“不知哪裡能夠找到租車的……嗯，最好是越野車！”
西關雖然沙化嚴重，但偏偏現在社會上有那麼一種人叫驢友，他們四處遊覽，因爲西關瀕臨沙漠，所以到了夏秋季節，這裡也有不少驢友前來光顧。那些人都喜歡在當地租車前往目的地，所以小姑娘並不意外。
小姑娘一聽這個，很熱情地給她介紹了一個租車點兒，說完，小姑娘又補充了一句，夏季旅遊的人多，那邊的租車點營業，冬季又是過年，不知道租車點還營業不。
一聽這話，顧爽剛剛升起的一點點喜悅又成了泡影。剛剛她從接上來，可是看到了街道上蕭條冷落的情景了，只怕找了去，租車點也關門歇業了。
於是，顧爽又開口道：“小姑娘，你有沒有認識的朋友什麼的有車子的？能幫我租一輛嗎？”
小姑娘似乎有些驚訝，又似乎有些爲難，但顧爽卻別無選擇。她在這裡兩眼一抹黑，除了這位小姑娘相信她的身份外，冒冒失失地向其他的陌生人提出租賃車子，估計會被人當成不懷好意的。
還好，小姑娘並沒有猶豫多久，只過了不到一分鐘，小姑娘就擡起頭看向顧爽道：“那個，我倒是認識一個人，去年纔買了一輛越野車，就不知道他肯不肯去……那啥，你也知道，今天是除夕……”
“嗯，嗯，我理解，人家肯去我自然感謝，若是不肯，那也不能勉強。”顧爽連忙道。
聽顧爽這麼說，小姑娘臉色輕鬆了一些，拿着顧爽給她的二百元錢，匆匆轉身就走：“那我現在去給他打個電話。”
顧爽笑了，伸手攔住小姑娘，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不用那麼麻煩了，就用我的手機吧！”
看了看顧爽遞上來的新型手機，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將眼中的羨慕掩去，笑了笑道：“那請你幫我撥號吧……我，我沒用過你這樣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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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準備碼大章的，可家裡出了些事……囧，還是沒能碼出來，碼到近兩點，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先發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