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裡有了隱約的抽泣聲,而韓以晨的聲音還在繼續。
“人總是會被忘記的,我也一樣,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大家記得長久一點。”
“我們會一直記得你的!”粉絲裡不知是誰開了一個頭,接二連三的響起這句話。
傅慕旋隔着人羣看着大家,那些或稚嫩或老練,或強顏歡笑或淚流滿面的臉,都印滿了對韓以晨的愛。
或許有一天,韓以晨在他們心裡的位置會被其他人所替代,但至少,在他們的心底,還是有屬於他的方寸之地。
他用他的死亡,將他的身影留在了所有愛他的人的心底。
“最後,smile。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身邊的星辰,”他頓了頓,目光看向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正好是傅慕旋所在的方向,“也替我,照顧好她。”
他的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是在對誰說,也沒有說那個她是誰,但是所有人的心裡都有了底。粉絲們看着那個黑衣捧花的女人,心裡複雜無比。
傅慕旋盯着屏幕上的那個人,哪怕是到了最後,他也要做保護她的那個人。儘管他心裡清楚,她已經有了能保護她的人,她也有了能夠自保的能力。
她的心臟從韓以晨的臉出現在她眼前開始,就一直在不斷地抽痛。然而她絲毫未移動半分,手也始終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那束花。
儘管她一直在隱隱顫抖着。
畫面最後停格在韓以晨的笑意上。
傅慕旋呆滯着,到現在,其實在她的心底,都還沒能接受韓以晨真的已經離開的事實。她強忍着眼淚,就是害怕自己的眼淚比自己先承認他的離開。
到最後,她終究還是沒有機會再去彌補。
厲墨池一直站在她的身邊,卻始終不曾伸出一隻手給她。他冷硬的輪廓讓人覺得寒冷而無情。
最後陳毅還說了什麼,其他人又說了什麼,傅慕旋都未能聽清。獻花的時候,她挪動着腳步,一步一步走向那口黝黑的棺材,眼底一陣陣的發白。
“一路走好。”
她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剛好響起那句一路走好。
好?
他怎麼會好?
這麼久以來,那些心裡的不甘和難過,那些看似黑暗卻只是想陪伴她的念頭,那些自私過卻又最終被成全所打敗的念頭,在生命最後的一刻,是不是也會重新閃現?
人生如走馬觀花,到生命盡頭,那些險些被自己忽視的心情是不是也會突然涌進腦海裡?
在那些心情裡,是不是也包含着對她的恨意?
恨她那麼狠心,明明看見了他的陪伴卻視而不見,明明不肯接受卻又沒有將他強硬推開。
明明,明明心裡只有厲墨池一個,卻又曾經那麼刻意地推開厲墨池,給了他不放手的機會。
韓以晨,到最後,你也是恨我的吧?恨我最後沒有陪在你身邊,恨我沒能早點發現你的問題,恨我那麼吝嗇陪你的時間。
傅慕旋不敢擡頭,不敢去看那張或許已經熟睡的臉。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現在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了吧。
她回到之前站着的位置,有些恍惚地看着下面的人羣。
他們果然如韓以晨所希望,都在微笑。然而那些微笑的臉,看起來竟然如此地讓人難受。
傅慕旋一陣一陣地發昏。
“他希望你能陪他到最後。”不知何時童安然已經到了她的身邊,伸手扶住了她。
而厲墨池已經轉身離開。
只有童安然和她,能夠陪他到人生最終的終點。
歸於沉寂。
傅慕旋壓抑住自己心裡的不適,有些呆滯地,跟着童安然往殯儀館的深處走。在那裡,每天都送走很多很多的人,而馬上,它將送走那個始終愛着她的韓以晨。
隱約已經聽見了裡面機器運作的聲音。
傅慕旋頓了頓,不願意繼續走下去。
“旋旋。”
耳邊又響起了韓以晨的呼喊聲。
傅慕旋顫了顫。
她已經放棄過一次陪他走到最後的機會,而現在,又要重蹈覆轍嗎?
“還能走嗎?”童安然淡淡地問。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在外人面前,是等同於婚紗的裝扮,傅慕旋卻知道,她只是不願意在韓以晨的送別會上,只有沉悶的黑。
一如傅慕旋的那束勿忘我,也是應了韓以晨的希望。
傅慕旋看着她,她的眼睛那麼堅定,好像已經接受了這個對她而言很難接受的現實。點了點頭,傅慕旋繼續跟着她往裡走。
這一次,她不會再拋棄他。
陳毅和陸之行已經在裡面等着了。他們的面前,擺放着那口黑色的棺材。見到兩人進來,他們默契地走了出去,在門邊站着。
傅慕旋艱難地挪動着步子,最後是童安然牽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到了那口棺材面前。
裡面的韓以晨安靜地沉睡着,睡得像個小孩。
“他不想讓你看見他不好看的一面。”童安然道。
他化了淡淡的妝,精緻的臉龐沒有死寂的蒼白,長長的睫毛安靜地一顫不顫,櫻花般微紅的脣瓣抿着,嘴角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傅慕旋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你比其他人都好看多了。”
童安然看着那張雖然笑着卻始終在流眼淚的臉,眸光黯了黯。現在,她總算也承認了韓以晨的死了。
以晨,你的希望,我替你辦到了。
她轉過身,也往門外走。韓以晨希望的是傅慕旋一個人作陪。她走到陳毅身邊,用力地捏緊拳頭,身體毫不自覺地顫抖着。她微微低着頭,眼淚大滴大滴地低落下來,在地面上暈染出一朵朵花。
陳毅低頭看着她,終於還是握住了她的手。
傅慕旋站在原地,看着那張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嬉笑的臉。韓以晨,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嗎?從現在開始,我得懷着對你的歉疚一直走下去了。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
是韓以晨生前喜歡的香氣嗎?傅慕旋的雙眼突然模糊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她一下子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等她再次回過神的時候,韓以晨已經被推了進去。
傅慕旋聽着機器運轉的聲音,聯想到韓以晨此時的遭遇,突然一陣反胃,跑到一邊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