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亦是忐忑不安的,然而,正如妺喜所想,鄢陵果然不願出宮,這個看似柔弱的身軀,確實如此的充滿了一股子倔強。
“瑾王后娘娘恩典奴婢感激不盡,奴婢的孃親曾告誡過奴婢,凡事知恩圖報,娘娘對奴婢已經視爲親姐妹一般,奴婢不走,奴婢能入宮遇見娘娘,已是莫大的緣分,就算在夏宮丟了性命,奴婢也無怨無悔。”
鄢陵的話說的很是令人動容,可妺喜,早已沒有那個閒時間去感動,心裡頭有些忐忑,對於月宓,妺喜可以暫且不去強行送她回有施,畢竟,她在宮中,也算得平靜,可鄢陵不一樣,來日斟鄩被破,歷經一場動盪,或許會屍骨無存。
妺喜不能把真正的緣由告訴鄢陵,不僅僅是鄢陵,包括任何一個這個時空的人。可她也着實是想不出一個說服鄢陵的強大理由。眉頭緊緊的蹙着,心中卻早已打定了讓鄢陵出宮的主意。
“現今你倒也不必想這樣多,還是靜靜的養傷吧,待你身子好全了,我們再商議此事。”
妺喜的話,不必細想,便知道是緩兵之計,就連素來不多想的鄢陵,也一眼便瞧了出來。鄢陵不想點破,只是對着妺喜微微的一笑。
“瑾王后娘娘如今有着身孕,還是回內殿歇息吧,若是小公子因着奴婢而什麼閃失,那奴婢當真是一身罪孽了。”
妺喜對着鄢陵輕笑,此事倒是她疏忽了,履癸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若是有何閃失……妺喜不敢再去想了。緩緩的直起身子,拍了拍鄢陵的肩膀。
“那本宮回內殿了,你好生養着身子,本宮會叫人用最好的藥,讓你好的快些的。”
妺喜的身影在屋內消失了許久了,鄢陵依舊有些怔愣的站在原地,盯着妺喜離去前站着的那塊地方,心裡頭滿是淒涼。
的確,鄢陵曾狠狠的埋怨過妺喜,家中被重賦壓的不能喘息,官兵幾次到家中強行繳納賦稅,更是打傷了父親,日子也過的越發的清貧,孃親抑鬱寡歡,也因此得了重病,奈何家中沒有銀子可以看病,孃親爲了不拖累一家人,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可她,卻不能出宮爲孃親送葬。
鄢陵本是該對妺喜恨之入骨的,可漸漸地,她發
現妺喜似乎並非她想象的那般,她待下人,依舊溫和,儘管她似乎是把夏朝的百姓一步步逼向了絕境,可這一切,沒有履癸的允諾,一切不過是虛無。特別是如今,聽着妺喜如此用心的爲她安置今後的人生,讓鄢陵也頓時在這冰冷的後庭之中找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鄢陵決定留在宮中,並不單單是因爲妺喜今日來看了她。在這偌大的夏宮,後庭少不了的就是明爭暗鬥,最缺的就是溫暖和充實的內心。是妺喜,用簡單的話語給了她溫暖,也是妺喜,用看似平淡的話,填補了她空洞的心,讓她在如此人情冷漠的後庭感受到了不那麼孤單。
妺喜回到內殿不久,履癸便也到了泰安殿,只是不同於往日,今日的妺喜,並未像以往那般熱情的迎上前來,而是漫不經心的斜臥在美人榻,就連履癸靠近,妺喜都不曾回頭。
履癸有些詫異,但心裡頭也是好奇,躡手躡腳的靠近,輕輕的擁上了妺喜的肩膀。許是因爲妺喜想的出神,連履癸何事靠近都不曾發覺,如今突如其來的被摟住,讓妺喜的身子有些瑟縮,本能的逃離了履癸的懷抱。
妺喜本就知道,這泰安殿裡頭,能無聲無息的進殿擁住她的,只有履癸。只是,那是一瞬間的突然抗拒,想到鄢陵臉上的掌印,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難以言喻。
“王上何事來的,也不差人通報一聲,定然是她們躲懶了!”
妺喜故作生氣的看着履癸,眼中還有些許未褪去的不悅。妺喜不想跟履癸置氣,他是君,擁有整座江山,不過處置一個宮人,她沒有理由與他鬧小性子,他做什麼,都是沒有錯的。她只能讓履癸誤以爲她眼中的那一絲絲不悅,來自別的地方。
妺喜早已暗自安置好了一切,更是叫月宓親自去找了一輛馬車,只待一個好的時機,讓鄢陵出宮。也好幾日了,妺喜想着,鄢陵的傷也該是好了,若是出宮,也沒什麼問題了。喚來了月宓,去備置一桌好菜,一壺好酒。
恰好履癸不在,本該在偏殿用的晚膳妺喜也直接挪去了鄢陵的屋裡。看到妺喜,鄢陵也似乎很是驚訝,隨即便把屋子裡看上去最寬大的椅子搬到了桌前,扶妺喜坐下。妺喜對着鄢陵淺淺一笑,示意她也坐下。
“本宮今日
瞧着,你腿腳如今也好利索了,怎麼樣?還疼不疼?平日裡走路會不會有何不便?”
妺喜打量這些,也不過想知道鄢陵的腳傷好的如何了,何時能夠送她出宮,畢竟出宮之後,她不僅僅是一個人,還不得不揹負一個家的重負,她的腳傷,讓妺喜也格外的在意。
妺喜的話,引起了鄢陵的一陣不解,妺喜怕鄢陵看出什麼端倪,忙若無其事的解釋。
“若是還未好全了,那就多歇息幾日,本宮叫了宮醫來,替你好生瞧瞧。”
妺喜的這番話,讓鄢陵也頓時相信了她是真的處於關心,鄢陵也曾想,或許,妺喜已經放棄了要她出宮的念頭。
“奴婢已經沒事了,娘娘瞧,奴婢如今不是已然活蹦亂跳了。”
鄢陵一邊說,一邊站起身,還不忘原地跳了好幾下。看到鄢陵確實沒事,妺喜也放下心來。
“既是好全了,那便是好事一樁!理當慶祝一下!”
妺喜輕輕的拍手,端着盤子的宮人一個個魚貫而入,把酒菜一個個置於桌上。鄢陵滿是驚訝的看着妺喜,心中滿是疑惑,顯然,若單是慶祝,這樣的排場,似乎有些過了,而且,主子用膳,宮人同桌共食,向來被指爲不詳,鄢陵不敢做這個換了規矩的人。
“娘娘!這於理不合!奴婢不能壞了規矩,更不能委屈了娘娘!”
妺喜輕輕的搖頭,看了一眼鄢陵。
“本宮何曾委屈,你只是陪本宮喝喝酒,說說話,可好?”
妺喜的話語中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祈求,鄢陵有些不忍,終究還是同意了,但也極力的分辨,自己只喝酒聊天。
妺喜含笑點了點頭,爲鄢陵倒了一杯酒。
“來!不必拘束,就當是在宮外,不過是姐妹之間的閒聊!”
酒過三旬,鄢陵已然倒在了桌上,並非是鄢陵不勝酒力,而是妺喜在酒杯中下了一點迷藥,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法,讓鄢陵離開夏宮,離開這個水深火熱。
妺喜拿起酒壺,慢慢的滿上了一杯,站起身,對着趴在案上的鄢陵做了個酒揖,一口飲盡,看着眼前的鄢陵,喃喃自語。
“鄢陵,本宮今日,算是爲你踐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