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
尹夏手腳停下了，那一天，那一幕，是她永遠的罪，無法磨滅的痕跡。
當時她無情地對着莫雪然，聲聲吼道，“是！全部都是騙你！我現在不要你了！你還不快滾？！要是在這裡被人打死，別怪我無情！”
這些話語，當時不僅像針扎得莫雪然遍體鱗傷，同時身爲說話者的她，同樣體無完膚。她爲了莫雪然的，並不是要害他。
可是當長刀刺進莫雪然心口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她不應該選擇這張方式的。她應該選擇和莫雪然一起，至少那時死的時候，會是兩個人，而不是莫雪然帶着恨意和絕望離開。
“你這個騙子！”
這是莫雪然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此時此刻正從武皇的口說出。
外貌不一樣，可靈魂和語氣都是一樣的。莫雪然再一次對她說出了這句話，再一次讓她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掀開，不止如此，還灑了鹽。
尹夏擡頭，雙脣泛白，眼淚早已肆虐得不能控制了。
“是我對不起你……”手緊緊地握住武皇的手，“我求你……讓我把白小白救了之後……再……”
“不可以！”
武皇未等尹夏說完，一口否決了。那眼神除了恨還是恨，他恨現在的尹夏。如果曾經的尹夏也是如此，是不是他也可以活下來？可是已經沒有曾經了，所以現在他也不會讓歷史改寫。
以前的尹夏可以不在意他的生死，而現在的尹夏卻在意着白小白的死活，那麼她的痛應該之前加倍吧？
這麼難得的機會，他怎麼能錯過？！
尹夏看着武皇，眼底掠過的是一絲又一絲的失望。這個人是莫雪然嗎？
她在質疑。
她認識的莫雪然，不是這樣的。
是她讓他變成這樣的嗎？
在她知道武皇是莫雪然的時候，她曾無數次設想，莫雪然和武皇的存在如同她和夏尹的存在。武皇的暴戾，武皇的無情，武皇的殘忍，都只是武皇的，而莫雪然是在武皇的體內的，他還是那樣溫和的，善解人意的。
莫雪然只是被武皇禁錮在內心深處，莫雪然還是原來的莫雪然。現在的武皇並不是她所愛的莫雪然。
可是從剛剛到現在，發生的一幕又一幕，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了她的妄想。
武皇和莫雪然並不似她和夏尹的存在；暴戾、無情和殘忍，是莫雪然本身；溫和、善解人意已經在莫雪然的身消失殆盡，連一點氣息都捕捉不到了。
這是事實！血淋淋的事實！她無法推翻的事實！
絕望正一點點吞噬着尹夏，她明明帶着這樣美好的期望，期待着與莫雪然的再次見面。她想告訴他，當初發生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事實她還愛着他。
可是面對這樣的莫雪然，她說不出來了。
不！
確切的說，即使她真的說了，也只會是他的笑料，他不會相信自己的。一定不會！
“放開我！”尹夏眼神恢復了之前的冷漠，狠狠地掃了武皇一眼，厲聲嚷道，“現在立刻放了我！”
武皇對於尹夏的變化，有些意外。他還以爲尹夏會任他擺佈。可看到她的眼神和她說話的語氣，他知道那個內疚自責的尹夏正在消失。
“現在放了你，又如何？”武皇嘴角勾起，“你已經救不了了！”
“小遠！”
尹夏朝天大呼，真氣凝聚。即使體力透支，她也要逃開！
全部真氣聚於掌心，正要襲向武皇，武皇的手卻鬆了，往後退了幾步，戲謔道，“我還想多活幾年。反正白小白是死定了，放手便放手。”
對於進步神速的尹夏，武皇心自有一把秤。尹夏全力一擊，他可吃不消。
尹夏回瞪了武皇一眼，收回真氣，躍至小遠的身，俯衝而下。
“白小白，你要撐住！要等着我！”
下方已是茂密的樹林，白小白的身影也消失其。尹夏根本不知道往哪一方下手。如果現在遲疑了，白小白可真的完了。
可是，她該往哪個入口，哪裡纔是白小白掉落的地方？
“怎麼辦？”
尹夏凝眉，懊悔之意充斥着整個心頭。
“白小白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正當尹夏要衝進密林之時，一道閃光朝她直射而來。
小遠立即在空打了轉，避開了這道閃光，也因此離密林更遠了。
待小遠穩住，眼前出現了雲，而武皇在雲之。
“我說了放了你，可沒說你可以順利地去救白小白。”武皇眼角瞟向下方，反問，“如果我在這裡耽擱你，是不是代表這白小白必死無疑？”
尹夏起身站立，雙手頻頻傳來了骨骼相撞的聲音，眼眶泛紅，怒得充血！
“你給我讓開！”
武皇不答，反倒讓雲又朝前飛了一段，拉近了與尹夏的距離。
“你一定要這麼做嗎？”
尹夏低吼，燃燃燒起的怒火已經充斥全身了。
對於莫雪然，她是有愧疚感，自責感……多到她完全無法忘卻莫雪然。可是對於武皇，她有的只是恨意。
她欠莫雪然很多，可是武皇欠她很多。
如果真要出手的話，尹夏只會把他當做武皇。這是尹夏在夏尹的空間裡考慮了那麼久，得出來的其一個決定。
把莫雪然的身影從武皇身掃除，面前的人，只是武皇！
“它早該死了。我只不過讓它多活了一段時間而已。”
尹夏的怒意正和他意。他從未想過尹夏會因爲他是莫雪然而選擇束手擒。他印象的尹夏可不是這麼一個好女子。當初在曹一峰面前，爲了求生，她選擇了犧牲他的性命。現在同樣不可能因爲愧疚，而對他言聽計從。
“我有話要說。”
尹夏站直，收起了臉怒意，嚴肅的神情，讓武皇不禁皺起了眉頭。如果要開打，儘管來便可，還需要說什麼戰前宣言嗎？還是說她還想着活命，想着拖延時間？
武皇心如是想，可卻沒有問出來，只是站在那裡，等着尹夏說完她要說的話。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時間已經完全不夠了，白小白是死定了。
“對於莫雪然，我有很多很多話要說。但是對於武皇，我無話可說。”尹夏一雙墨眸在武皇身掃視，“剛剛你說，你是武皇雲澈夕，是吧？”
“有很多話對莫雪然說？”武皇負手而戰，渾身散發的怒意讓銀髮也跟在飄動在空，“是不是要跟他說，你當初是怎麼利用他，沒有利用價值了，一腳踹開的故事嗎？”
“如果你不認自己是莫雪然，我要對莫雪然說的話，自然不會跟你說。”一道寒光從尹夏眼射出，“武皇，我們來決一勝負，如何？”
武皇？
這個稱呼對於他而言不陌生，可是爲什麼現在從尹夏的口聽來，卻像是在喊另一人，而非自己。
尹夏這麼說，是爲了撇清跟自己的關係嗎？
眼角瞟向下方，視線輕移，最終停在了尹夏的身，眉頭一挑，反問，“白小白，救不了了，所以打算替它報仇？”
這確實是尹夏選擇開戰的其一個原因。因爲救白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了，在武皇把她逼到這裡，不讓她衝進密林的時候，時機已經錯過了。
她不知道白小白是生是死，但是肯定好不到哪裡去。不過尹夏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是，白小白還活着，不管是苟延殘喘，還是危在旦夕。它一定還活着。
也許這是他們相處這麼久以來的心意相通吧。
如果知道白小白還活着，找武皇報仇變得沒有理由了。她說服着自己，這是爲了白小白報仇，也說服自己，別忘了林雨澤和東方家族的犧牲。
她要找到一個和武皇決一勝負的理由。而白小白的墜地，林雨澤的毒發身亡，東方家族的滅門都成了她的理由。
只有這樣，她才能暫時忘記面前的人是莫雪然，告訴自己是，他是武皇。她和武皇的賬必須算清！
“你認爲你欠我的，僅僅只是白小白的死嗎？”尹夏眉頭一緊，厲聲反問，“林雨澤的死和東方家族的滅門，這一筆筆賬，我都還沒跟你算。是時候算清楚了！”
“這倒是可以，不過……”武皇屹立風，露出了一抹久違的燦爛笑容，“不過你和莫雪然的賬，我是不是應該先算呢？”
尹夏心頭猛地一震，這個笑容只有莫雪然有，只有他纔會笑得這麼溫和璀璨，也是因爲這個笑容，拯救了陷入黑暗絕地的自己。
面對這樣的笑容，尹夏下不了手了。
“你是故意的嗎？”尹夏壓制着那亂竄的心，狠下心，質問，“知道我對莫雪然出不了手，才故意這麼做的嗎？”
武皇伸手擺了擺，微笑，“這只是一個先來後到的問題。莫雪然的事情，是你很久很久以前欠下的。而武皇對你做的那些事情，導致了那麼多人遇害，是之後的事情。如果真要算清楚，不是應該先算算莫雪然這筆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