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裡下了幾場大雪,讓原本寒冷的天氣更加冷上幾分,若非必要,秋水菀一般不走出落櫻院。
臘月二十三開始,王府內便着手安排年關之事,秋水菀忙得幾乎到了只能與楚君燁互道早安夜安的地步。
臘月二十五,天空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雪,秋水菀身披一件白色狐裘大氅,將她原本細膩的肌膚更是襯得白裡透紅。出得屋子,看着院子裡掃雪的小丫頭,她不由自主發出一陣哆嗦。
留了環柳、藍煙、茯苓、錦屏在院子裡,她只帶了環佩及冬青,往飛羽院走去。
請過安出來,便有管事的媽媽找她,她片刻不停留,回了落櫻院偏房。
“今年府內新衣的繡樣出來了,還請世子妃過個目,若是沒有異議,奴婢也就煩請世子妃支了銀子,下手着辦了。”
眼看還有五日便是除夕,府內每年都會在那時給下人發放新衣,犒勞他們一年的辛苦。主子們的衣服早已準備好,可下人們的,卻還未選定繡樣,便是管事的媽媽,也着急着。
命冬青接過繡樣,秋水菀細細看了,又以目光詢問了環佩及冬青,但見她們歡喜的模樣,便對着管事的道:“媽媽辛苦了,這幾日忙着便是差點忘了這樁事,好在有媽媽的提醒,便就照着這裡這樣做吧,需要多少銀子,我會讓環佩隨你去取。”
管事的一聽立刻道謝,“多謝世子妃,那就麻煩環佩姑娘隨奴婢走一趟!”
要說最初秋水菀管家時會有許多人給她設套子,那麼現在,幾乎沒人敢如此做,見識過她懲罰下人的模樣,誰人敢再冒這個風險?
這裡正說着,環佩也剛剛下去,哪知茯苓卻急急忙忙跑了進來,入得門,喘着氣,口中白霧直冒,“小……小姐,不好了,老太太……老太太去了!”
握在手中的熱茶‘哐當’一聲落了地,秋水菀當場忘了反應。
冬青見她如此模樣,不由擔心地小聲喚着,“小姐……小姐。”
聲未出,淚已流,好半響,秋水菀才定眼看着茯苓,強制微笑道:“茯苓,你說什麼?”
茯苓知她是傷心過度,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怕再說一次,她的悲傷就更深。可她又是個性子直的人,不說,心裡就憋着難受,所以一時無錯,緊跟着哭了出來,聲音十分洪亮。
“小姐,老太太……沒了!”
冬青瞪了她一眼,而後看向秋水菀,但見她已經站起身子,連忙過去扶着她。
“小姐。”
愣了片刻,秋水菀終是邁出了步子,“去告訴瞿嬤嬤,留了環柳及藍煙,讓錦屏吩咐下去,準備馬車,然後尋了小廝前去軍營通知世子爺。”
話落,人已經到得門口。
到得飛羽院辭行時,太妃早已等候在那裡,但見她去了,連忙拉着她心疼着道:“你便放心回去,明日再回王府,府內的一切不用操心,我會讓沈側妃着手去辦。哎……如此這個時候,燁兒卻不在你身邊,我這人老了,也不知該如何寬慰,你便去吧。”
“謝祖母,菀兒告退了。”
她從來都知道太妃對她好,是以她在太妃身邊也多少放得開,沒有隻言片語的客氣,謝過後,直接離去。
下得馬車,早已有人候在侯府門口,細看才知,原是秋景墨。
秋水菀快步拾級而上,臉上淚痕未乾,卻又再次掉下淚來。
“哥哥……”
她好想一頭撲進秋景墨的懷裡哭個夠,可惜古代的男女大防讓她止了步。
秋景墨雖是男
兒,可也見得他此時的眼,是紅的。
“菀兒。”
他動了動脣,也移了移步子,卻終究沒做出什麼舉動,只是領着她往府內走去。
荷香居內
老太太正安詳靜謐地躺在榻上,遠遠看去,她似是睡着了,哪裡成想,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秋之衡面色陰沉地站在榻邊,連同哭哭啼啼的張氏與秋水芊、秋水茹,還有紅着眼安安靜靜的秋景延。
“祖母。”
方繞過屏風,秋水菀便似一陣風般衝至榻邊,跪地哭泣。
秋景墨見狀移開目光,不忍去看。
菀兒這麼多年了,他這個做哥哥的不曾保護過她,而他們那所謂的父親,更是沒有庇護過她,外祖母那裡雖說偶有過問,卻畢竟隔得太遠,唯一對她好的,也就只有祖母,奈何今日這般突然地去了,竟是最後一面也未曾見着,心裡自然難過傷心。
秋水芊抽泣着,但見秋水菀如此模樣,立刻開口便罵,語氣裡既是羨慕又是嫉妒,“你倒是好意思回來,祖母病了這般久,何曾見過你回來?難爲祖母臨走時,嘴裡說的心裡唸的,卻還是你。”
秋水菀沒有理會秋水芊,只是細細瞧着老太太的身子,呢喃道:“祖母,是菀兒的錯,沒有在你身邊盡孝,是菀兒的錯。”
王府內太多事情忙着,她根本難以抽身,原本以爲趁着新年可以好好聚聚,好好盡孝,哪知她竟是……竟是連這幾日都沒有挺過去。
秋之衡見她哭得十分傷心,不免心裡有些心疼,便拍拍她的肩膀,道,“菀兒,你祖母臨走時一直念着你的名,想是太過想你,你便是好好的,不要讓她再操心,也就夠了。”
“嗯。”
點點頭,秋水菀站起身子,問站在旁邊的徐嬤嬤,“祖母臨去前,可有什麼交代?”
徐嬤嬤跟在老太太身邊多年,那感情自然是深,這會兒也是老淚縱橫,十分傷心。她見秋水菀問了,立刻點頭,“世子妃……請容許奴婢再喚世子妃一聲大姑娘,大姑娘,老太太臨走前確實有交代。”
話落,向一旁的銀蓮銀杏點了點頭,便見兩人走向一旁的衣櫥,打開,從裡面拿出幾個盒子及一封信。
拿過信,徐嬤嬤將其交給秋之衡,“侯爺,這是老太太留給你的東西,老太太說過,希望你按照她的意思去辦。”
其實徐嬤嬤不知裡面寫的是什麼,但她卻要將老太太的話帶到。
秋之衡沉重地接過,打開,細細看了,卻是搖頭嘆息,將她交給了張氏,張氏本還做戲哭着,這會兒一件信封,立刻打開,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爹,祖母說的什麼?”
秋景墨將張氏的神色盡收於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秋之衡搖搖頭,嘆嘆氣,道:“你祖母說,徐嬤嬤跟了她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她去了,只希望我將徐嬤嬤的賣身契發還了,再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可以回家養老。而銀蓮銀杏、玲瓏、如意、紅玉、香菱幾個丫頭也都是能幹的,她私下裡細細觀察了,打算將紅玉許給華生,而銀蓮銀杏,她早已物色好了幾個莊子裡的管事,便挑了兩個好的嫁過去,至於玲瓏、如意及香菱,只道是跟了菀兒,讓她幫忙物色好的人家。”
聞此,徐嬤嬤及銀蓮銀杏早已哭出聲,“老太太,你竟是如此爲着奴婢們,奴婢們有愧啊!”
哭聲響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徐嬤嬤便將那些盒子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分給了屋內的衆位少爺小姐。
秋水芊打開
盒子一看,盡是些罕見的珠釵首飾,心裡便歡喜異常,然而張氏卻在瞧見這些時,臉色更加難看。
原本以爲,老太太離去後她手下的人都該歸了自己,便是這樣,她就可以利用幾個丫頭來拉攏府中的各種勢力,以達到將老太太的心腹徹底剷除的效果,哪知她竟是來了這樣一手,便是尚未許配出去的玲瓏等,也交代了要跟着秋水菀去。這也就罷了,她生前那般多的莊子鋪子房屋,居然連一間也沒有留給芊兒,莫不是,都留給了秋水菀及秋景墨?
這樣想着,張氏又拿過秋景延的盒子瞧了瞧,但見裡面還有兩間鋪子的房契地契,心裡稍稍舒坦了些。
秋水菀將張氏的舉動看在眼裡,小心翼翼打開盒子,但見銀蓮向她使了眼色,她不解,看向盒內,只見除了一些珍貴的珠釵首飾外別無他物,心裡更是不解。
張氏瞧見秋水菀開了盒子,立刻湊上前去瞧了瞧,見是與秋水芊一樣的東西,心裡免不了納悶,但是納悶的同時,也安心多了。
老太太並未將她的房契地契交給秋水菀,就算秋景墨手裡有,頂多也就是比延兒多一點,並不完全在他處,那剩下的呢?在哪裡?總不至於交給了徐嬤嬤及幾個丫頭?
這樣想着,張氏心裡暗暗有了盤算。
整理好老太太的遺物差不多也到了晚膳時間,秋水菀得了太妃的允許可以明日回王府,便回了清菀居休息。
玲瓏、如意及香菱本是按照老太太的意思隨了秋水菀,但由於幾個丫頭堅持要守着荷香居,直至老太太入土爲安,秋水菀念在她們如此忠心的份兒上,便由了她們去。
再次打開那盒子,想起銀蓮對自己使的眼色,秋水菀將盒子內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拿出,由舉着盒子細細查看,半響,終於發現了玄機。
“難怪銀蓮要那樣看我了,原來,玄機在這裡。”
這樣小聲嘀咕着,秋水菀正待將盒子下方的暗層打開,哪知竟聽得幾個丫頭在外面的聲音。
“世子爺吉祥!”
楚君燁來了?
放下手中的盒子,秋水菀三兩步走到屏風處,楚君燁正巧轉身進來,兩人差點就撞了個滿懷。
“夫君。”
站穩,秋水菀立刻拉着楚君燁,往暖閣內的桌邊走去。
“菀兒,你怎麼樣?”
得到小廝的稟報楚君燁便丟下軍中一切飛奔往平南侯府趕來,他只怕,又出現上次的情況,他忍受得了一次,可忍受不了第二次。
“我沒事,只是祖母。”
說起這個,秋水菀免不了又要傷心難過。
見她面露悲傷之色,楚君燁立刻伸手攬過她,柔聲安慰,“別傷心,有我在。”
“嗯。”
吸吸鼻子,秋水菀不得不承認,有他在,她的承受能力就強了許多。
“你這般到了侯府,皇上那裡,可怎麼交代?”
“如今他一來忙着太子的婚事,二來忙着與大昭開戰的準備,哪裡會有時間過問我。”
“真的要開戰了?”
“是大昭先進犯的。”
他也並不想開戰,因爲他不想與她分開。
“可是長公主……”
蕭慕然生前最希望的,除了與長公主團聚便是兩國不要開戰,可若兩國到最後還是免不了開戰,長公主怎麼接受?
“菀兒,若任由了大昭去,大齊的百姓,就得受苦了。”
他不會爲了自己與菀兒不分開,爲了姑姑心裡好受,就不打這場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