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現在整個都很狼狽。
月和的確是狠心的,拿起它說扔就扔了。若是胳膊非要擰大腿,那它還真是擰不過。
更何況,它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原以爲可以留住月和雲喜在陣中,慢慢走到赤瞳和流雲死的時候……
可是現在,好像太早了點……
原本打算藉着那顆蛋蛋,死拉着月和雲喜留到那時候的。可是現在反應過來了,自己也覺得不可能。月和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在一個幻境中,不知道留多少年?
它異常狼狽,又有些委屈地看着雲喜。其實它很意外雲喜會出來找它。
“我只是想找到,赤瞳埋骨在哪兒。”
赤瞳埋骨在哪兒?
雲喜道:“……雲染讓你來的?”
火鳳低下了頭,道:“嗯。”
雲喜輕輕嘆了一口氣。
……
那是一場,彷彿末世那般的大雨。
也是天,第一次傾塌。
這對於火鳳這樣依靠陽火的神獸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三昧真火不會輕易被熄滅,可天傾猶如四海之水同時傾倒,它又不像金烏那樣馴良的神鳥,可以爲部族庇護。
因此,它只能熬着,靜靜地等待着上神們修補好天邊的漏洞。
作爲一隻野鳥,平時自由自在自然舒暢,不過到了這種時候,也合該是它倒黴了。
火鳳尋找了一處地勢算是高的溶洞,躲在裡面,一躲就是數年。
無法出去覓食……
火鳳是一種非常嬌貴的生物,非梧桐不食,非醴泉不飲。再加上那時候火鳳年紀其實也不大,也還不到強悍的時候。看那樣子,似乎是打算活活把自己餓死在這溶洞中了。
直到它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天都補好了,它卻已經沒有力氣出去覓食了。
那一天,有個樵夫模樣的人經過山間,背上揹着最嬌嫩的青芽。
火鳳聞到味兒,知道那是極其難得的高山梧桐芽,於他們一族來說,實在是難得的美味!
頓時它就跟瘋了一樣從洞中竄了出來,飛撲到那樵夫背上,狼狽地啄食着那青芽!
那樵夫便是赤瞳。
他驚訝之後便笑了起來,沒有去驅趕它,更沒有試圖去抓捕它。
火鳳狠狠地啄着那青芽,一邊警惕地看着眼前這樵夫。
雖然穿得像個土包子,可是它也感覺得出來……這是隻妖王級別的大妖!
那時候正是神妖之戰的開端,多數妖王都已經紛紛聚於蚩尤麾下,加入了戰爭。而且妖王一般都極其殘忍,碰到它這樣的野神獸,應該要毫不猶豫地吞掉纔對……
可是它太餓了!
眼前的青芽像是能勾走它的三魂七魄,身體像是無意識那般拼命啄啄啄,一雙眼珠子圓溜溜的,盯着赤瞳。
赤瞳大概也是沒有見過像這樣不矜持的鳳凰……
索性,就把背上剛採的青芽給放在了地上,自己走到遠處的石頭上坐下,拎着新釀的酒,愜意地喝了起來。
火鳳鬆了戒心,更加放肆起來。稍稍填了腹後,就又開始挑剔了,對着那對青芽挑挑揀揀,不那麼順口的就全部挑出來扔掉……
人家辛辛苦苦上一次山,背下來的青芽啊,就這麼被它啄得稀巴爛,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
火鳳跟了赤瞳下山。
從那以後它就在人家家裡賴了下來。
赤瞳住在一處山谷,按照他的級別,這裡應該是他的地盤。可是這裡卻意外的乾淨,沒有宮殿,沒有妖軍。
他在山下立了個草堂小院,獨自住着,每天上山採一採青芽,或是喝喝酒。
火鳳就徘徊在他家附近,每天都愛偷吃最鮮嫩的那些青芽……
他好像也從來不會生氣的,永遠只是坐在不遠處,含笑看着它把自家的青芽,啄得亂七八糟。
他們這樣彼此作伴,約莫有數百年。
對於火鳳而言,那段歲月,是它的鳥生中最靜謐美好的一段。
只是少不更事,還是嚮往外面的天地。
後來跟隨鳳棲馳騁於戰場,又熱血又暢快,大約更符合火鳳的秉性。
只偶爾,還會想起,在幽靜的山谷之中,晨光微熙的籬笆下,明明那樣強大,卻甘於山野的那個男人。
……
“那時候你已經降生多年。鳳棲還覺得不放心,特地尋我出來問我,是否願意爲你守塔?”它道。
火鳳答應了。
但是它告訴鳳棲,它有一樁心願未了,有個人,它還想去看一看。
鳳棲是個明理又大度的好主子,當即解了封印讓它去。
“我去見了赤瞳……可是他卻告訴我,他大限將至,若是我有餘力,希望我能看顧他的妻子和孩兒。”
到了赤瞳那個級別的妖王,是完全可以預感自己的大限的。
或許就是因爲大限將臨,變得虛弱了,纔會被神族的暴民,捉住。
火鳳又回去求鳳棲,說它不願意守塔。
鳳棲並沒有怪它出爾反爾,依然答應了。
沒多久……
鳳棲戰死。
白淵戰死。
赤瞳屍骨下落不明。
它守着那個山谷,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赤瞳囑咐它守護的女人,心碎而亡。
火鳳受了極大的刺激,只覺得不明白,明明不少食不少穿,也沒有人來害她……她怎麼就死了?
“鳳棲留下了話給我,若是我願意,還可以回去守塔。我便回去了……其實如今想來,我才明白,鳳棲也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我卻又是個不討喜的神兵,只恐她身後我無人看顧,以前做只野鳥,做了神兵也是野的……那不如去守塔的好。”
它直接跪在了雲喜面前。
雲喜皺了皺眉,道:“你這是幹什麼?”
“我別無他願,只是想找到赤瞳埋骨之處。事後,我願接受玉魂的壓制,永生永世,伴你左右。”
雲喜:“……其實我倒不是小氣到不願意讓你去看一眼。可是,現在咱們根本看不到啊。”
火鳳露出了哀怨的神情:“你就不能……求求他嗎?”
他倒是不傻的,知道最大的問題,在月和身上。
雲喜蹲了下來,和他平視,也有些哭笑不得,道:“他那個人,平時便是一句話也不讓我的。更何況是,我想他聽我一句話,就留在這個幻境裡不知道多少年,還是爲了等你去找佞臣父親的埋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