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郡王府的東西兩院只一牆之隔。

李朝寧在西院裡打果子,樹上的青果子有許多熟了的,她拿着竹竿輕輕敲打樹枝,一手舉着小小竹筐來回接着果子。她心裡不平靜,只能做些事情來緩解自己,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發泄了一通,摘了能有一小竹筐,她力氣用盡,就靠在牆邊歇息。

進宮之後,在太醫院忙了半日,王皇后特意召見了她,選秀的日期一拖再拖,春祭之後,皇帝早被掏空了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就在這個時候,趙國使者還在來齊的路上了。

盟國之間,相互送出質子是爲結盟準備的誠意,最有力的證明。

多年前諸侯小國時候,就有這樣不成文的規矩,趙國質子在齊國生根,齊國質子也從未回來過。前些年兩國不和,各國征戰不休,盟國決裂,紮根在齊國的趙國的質子也在亂世當中舉家被害。

如今兩三年過去了,各地平定了,兩國又要修好,趙國使者已然在了路上。

此次選秀也是皇后的意思,本來就有沖喜的意思,天子不以爲然將,選秀的日期又延了三個月,有了這三個月的時間,李朝寧還是想規勸清芷的,只要她心意未決,一旦進了皇宮,也能將她帶離燕京,大不了從今往後都不再回來就是。

她原本也是惦念寶兒了的,三個月的時間,倘若那個時候再重新點花名冊,彼時她臉上傷勢若好了,可怎麼辦?沒想到一出皇宮就被告知沈家託了媒婆來提親。這是欺負她們沒有個男人沒個撐腰的麼,竟然還大言不慚說天大的喜事,多大臉?

沈江沅或許是與李家沒什麼干係,但是沈家的干係可就大了去了。

別說是李清芷不能應,李家的人都不能應。

牆邊的大石頭塊上,朝寧將果子放了上面。

樹蔭下偶爾也有小蟲兒跳來跳去,不知名的鳥兒在樹頂也叫着,這個院落不大,但是經過李厚的改建已經有了許多的人氣,他在院子當中做了兩個小型的花圃,牆邊還載了樹很是用心。

李朝寧環顧四周,不禁微微地嘆息。

天色漸晚,夜幕降臨的那一刻,彷彿黑暗吞噬了一切。

她一動不動,彷彿入了定一樣。

過了好半晌,院子裡聽見李厚的動靜,似乎在找她,她提起了果籃來,含糊應了一聲。院子裡燈火昏暗,李朝寧才走到園子門口,冷不防看見一個人影就靠在牆邊,他揚着臉,似乎看着夜空一樣。也是今日夜空漆黑一片,沒有星月,顧修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西院,也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他見她走過,轉身就走,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朝寧連忙叫住了他:“什麼時候過來的?”

男人頓足:“聽說這樹上的果子熟了,過來看看。”

她笑笑,也不戳穿他:“果子的確是熟了,可惜沒有下酒菜,不然放了一起有酒有菜有果子,還能做上那一日酒友,談天說地好不愜意!”

顧修聞言回眸,看着她越走越近:“那本王出酒菜,酒友出果子,也敘敘舊。”

女人已然到了他的面前:“我想知道些沈家的事情,方便說嗎?”

他目光灼灼,垂眸看着她:“我想知道你爲何又拒絕十三了?你方便說嗎?”

她點頭,不以爲然:“方便得很。”

顧修擡腳就走:“沈家的事情,本王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二人並肩,說話間,他強行接了果籃,提在手裡。

進了東院,路上遇見喜東,叫他去準備酒菜,帶着朝寧就進了書房。

一走一過之間,喜童在轉角處看得清清楚楚。

他本來是出來打探消息的,本來是聽說沈家來提親來了,急巴巴跟顧蓮池說了,可惜人根本不搭理這茬。到了晚上,他按耐不住好奇心,撇下主子過來想去西院打探一番。可混了半天問了小廝得知媒婆叫人趕出去了,半路往回走就撞見顧修和李朝寧,趕緊藏了起來。

他從小在郡王府長大,膽子也大,跑了後面竈房去求了哥哥喜東,幫着佈菜這就也跟着進了書房。

李朝寧在書架的梯子上面翻書,顧修在桌邊給她倒酒,兩個人氣氛倒是融洽,喜童的好奇心一下又從寶兒的婚事上扯到了眼前這兩個人身上來,郡王府裡,丫鬟就只有翠環一個人,被顧修領進門的女人更是沒見過一個,天子多少次明着暗着往府裡送女人,但是都被顧修遣散了去,此時李朝寧回京,二人大有‘秉燭夜談’的意思,他怎能不好奇呢!

可惜顧修無意留人伺候着,卻叫他們都先退下。

書房內靜悄悄的,李朝寧拿了幾本藥經在手裡翻看,顧修回眸看着她,臉色複雜。喜童如今也二十了,什麼事情想得更多一些,他偷眼瞧着這倆人神色,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不得已退出了書房,他有心留在門口聽聽動靜,又膽子小,怕叫人知道了打斷腿,忙轉身跑了回去。

也正好顧蓮池派人尋他來了,回到屋裡,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反手關上了房門:“我的公子啊,不得了啦!”

少年仰面躺在榻上,看見他氣喘吁吁的模樣,臉色頓沉:“跑什麼,難道李大夫真的應了沈家的親事?按道理講這不可能……”

他洗漱過後,一身中衣半靠在榻上的軟墊子上,腳上穿着一隻鞋,纔剛躺不住想下地走走穿的,聽見喜童一說不得了了,顧蓮池當即坐直了身體。

他長髮披肩,漆黑的眸子當中,頓顯冷意:“是李大夫應的?”

喜童愣住,連忙上前來給他穿鞋:“我走的時候,大公子不是說沈家富貴之家,江沅公子也是良人,寶兒姑娘願意訂婚生娃子去,也是喜事一樁麼!”

顧蓮池穿上鞋子,站在塌下,盯着他目光如刃。

喜童伸手將嘴捂上了,小眼睛來來回回地轉,他擡頭瞪着少年,一時間壞水就冒出來了。

他一點點磨蹭到了少年身邊:“那個吧,李大夫當然不願意了,但是我聽說啊,寶兒自己願意,她一口一個江沅哥哥,叫得可親呢!”

這話說得可是含糊不清,可顧蓮池卻是當了真,徹底沉下臉來。

喜童注意着他的臉色,轉到他背後去暗着偷笑。

他剛要說明情況,可是少年轉身又將自己摔在了榻上。他仰面躺着,看見那個從常州帶回來的狐狸花燈,就掛在樑上。他之前還覺得通紅的花燈掛在樑上,看着的確心情愉快,現在看着卻覺礙眼。

之前說什麼來着,林寶錚這個沒心沒肺的,回到燕京就要訂婚了?

他站起來,藉着矮桌一跳就摘下了花燈。

九尾狐的眼睛似乎還有笑意,顧蓮池伸手輕輕撫過,回身坐了榻邊:“你說的可是真的?”

喜童呆呆站在榻邊,偷眼瞥着他,現在顧蓮池臉色平和,可他最是瞭解自己主子,先是惱了,後又恢復了往日神態。現在他越是平靜,那麼他醞釀的怒氣就越了不得,這時候還哪裡還敢說實話,只低了頭,一口咬定:“我聽得真真的,寶兒說願意呢!”

反正明日一早,假意打探一番就說李大夫不同意就好了。

他低頭,忐忑得很:“我伺候大公子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再去問問,大公子說得對,沈家再富貴,那和李大夫是有那麼的仇的,也不能同意。寶兒她自己願意也沒用!”

顧蓮池歪着頭,鳳目微眯,淡淡瞥着自己腳上的鞋:“歇息什麼,拿我的斗篷來,我過去看看。”

過去看看?

喜童回頭張望着,窗外一片漆黑:“那什麼,今天晚了,咱們明天再去看吧!”

少年已然跳下了榻來,將花燈遞給了他:“前面提燈。”

喜童任命地提過燈去點了火,到櫃子裡拿出了斗篷給他穿上,到最後到最後,還不死心:“主子,要不我再去問問?”

顧蓮池目光冰冷,嚇得他也不敢再說別的,趕緊在前面提了燈籠。

似乎是風雨欲來,外面漆黑一片,喜童在前面走得很慢:“這個時間了,寶兒會不會睡下了啊!”

顧蓮池緩步跟在他後面,天地之間,似乎只此一人。

時間不早了,幸好朝寧未歸,門還開着,主僕二人進了西院,看見大屋的燈還亮着。也不知是誰端了盆水嘩啦一下倒了出來,遠遠地濺了喜童的鞋面上,一個小丫鬟看見紅燈籠了,張望了下:“誰啊!”

喜童連忙上前:“啊是我,是我家大公子,寶兒呢?是不是歇下了?”

小丫鬟抱着盆,側立在旁:“我家小姐喝多了,現在滿口胡話,我纔給擦了臉,在屋裡歪着呢!”

喜童心裡叫苦不迭,只能硬着頭皮回頭勸:“我的公子誒,咱們回吧,你看寶兒好像吃酒了,你說小小年紀還還喝多了讓咱們說她什麼好呢,這喝醉了的人啊,最需要休息,咱們回吧,行不行?”

顧蓮池仿若未聞,一把拿過了他手裡的花燈,先一步走到了門前。

喜童還抱着一絲絲的僥倖心理,趕緊拽過了小丫鬟的手來:“妹子,李小姐和你們家公子在嗎?”

大晚上的,李清芷要是在的話,斷然不會讓顧蓮池在屋裡久留的,就是氣也給人氣走。正是阿彌陀佛念着經,誰知道小丫鬟當頭給他澆了一盆冷水:“當然不在了,我們寶姑娘呀,剛纔鬧得慌,吐了他們一身,都回去拾掇去了,現在誰也不在。”

說話間,顧蓮池進了屋裡去。

與此同時,喜童聽見了咕咚一聲,不知什麼動靜,倒是寶兒的笑聲傳了出來:“顧蓮池,你來幹什麼?”

他暗自叫苦,趕緊也追了進去,屋裡更是可笑,林寶錚坐在地上,正揚着臉看着少年。

顧蓮池將燈放在了桌上,回眸看着她的臉:“怎麼?我不能來?”

少女努力瞪着眼睛,伸手來揉:“你來就來,怎麼還帶了兩個顧蓮池來?”

他垂眸:“你這是喝多了,哪個膽大的還敢帶你去吃酒……”

林寶錚頭還暈乎乎的,她之前和陸離一起,高興之餘就讓夥計上了一壺好酒,本來也對這東西好奇,陸離更是喝了一碗就受不住了,倒是她喝了一碗又一碗,完全沒任何感覺。

這酒勁後上頭,她也不懂。

等到她突然感到頭昏昏的了,已經爲時已晚,吐了表哥表姐一生,那兩個人氣得叫丫鬟按着她,趕緊都回去拾掇自己了。

此時從牀上摔下了,還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

但是,顧蓮池她是認得出的:“我和陸離一起去的啊,好高興啊!”

陸離是誰,他當然記得,少年冷哼出聲,蹲下了身子來盯着她的眼睛:“你倒是很喜歡和他在一塊麼,既然如此,怎又惦念起沈江沅了?嗯?沈家來提親了?”

林寶錚的心底,還記着陸離說的話,一把將他推開了去:“對啊,我喜歡和他在一塊啊,還有江沅哥哥也喜歡啊,就是討厭你你這個壞蛋,說你壞透了你還不承認,你幹什麼把我送給陸離的花燈都弄壞了!”

雖然醉酒,但口齒還清晰得很。

顧蓮池站穩了身子,似不以爲意一樣,他再次回到她的面前,對她伸出了手:“過來,我拉你起來。”

他的眼底,甚至全是笑意,聲音也輕柔得很。

林寶錚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舉手讓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可惜少年用力將她拉起了一半,不等她站穩,就鬆手了。

喜童不忍再看,忙轉過身去,才放下水盆的小丫鬟也誒呀一聲,要過來扶她。林寶錚摔了地上,神智總算清醒了許多,顧蓮池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新仇加舊恨一下全涌上了心頭來。

她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向前一撲,立即抓住了少年的領口:“顧蓮池,我討厭你,我真是討厭你,你真的真的是壞透了,壞透了!”

說着便要使力摔他,可惜醉呼呼的哪有什麼力氣,沒能摔倒他,自己卻差點摔倒。

少女頭昏眼花,晃了兩下,勉強捶了他肩頭倆下,可算放開了顧蓮池。

她一手撫着自己額頭,一手去扶旁邊的桌子,可眼前模糊不清,竟是什麼也看不清,直直倒了下去。

這一摔,可是要磕在桌子上的,傷勢不能輕了。

林寶錚心裡還有些意識,可她這最後的意識,也只是落入了個懷抱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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