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你這……方法,能行?”初五瞄了他家爺一眼,委婉地問道。
巡檢司公堂外站着準備出發的一隊弓兵,公堂裡的一衆人等則有些無語地看着一條到處亂嗅的黑犬。
“寒哥兒,你怎能如此兒戲?”
王掌櫃的語氣是哀痛與憐憫的。他兒子生死不知,一家人愁雲慘淡毫無辦法,沒想到江寒比他們更受打擊,居然寄希望於一條狗身上!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他看向沉默的沈大人,目光裡帶着濃濃的期盼:“無論如何也不能亂來,大人一定會找到兩個孩子的。”
“掌櫃的,我可不是亂來,現在時間就是生命,晚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既然大家都沒有辦法,不如賭一把!”看了眼嗚嗚叫的多多狗,江寒胸有成竹道,“何況,我家多多可聰明瞭,它是小安餵養的,對小安身上的氣味最是清楚,狗鼻子靈,它一定能聞着味道找到方向的。”
“可它怎知你是要讓它找人,你確定它能聽懂你的話?”趙青峰滿臉質疑地瞅到處亂轉的多多狗。
多多狗則很給力地在粱柱邊撒了一泡尿,對着衆人汪汪了兩聲,然後往門外躥去。
“……”
江寒有些尷尬,忙吼了聲:“多多,往哪跑?給我滾進來!”
多多狗汪汪兩聲,有些委屈地跑了回來,跑到了江寒身邊。
江寒頓覺面子回來了,乾笑道:“看,它聽得懂我的話,剛剛它就是在找。”
她雖然說得理直氣壯,其實心裡並不是那麼有底,畢竟多多狗沒有受過訓練,再機靈也有限,可比起沈大人說的隨便選個方向先查,她更願意把寶押在它與小安的感情上,這好歹還有些依據可言。
但她這說法顯然沒有讓大家信服,衆人還是一副看瘋子的表情。
不過芸娘卻信了。
她面色依然蒼白虛弱,但聲音卻很堅定,甚至帶着些決然,說道:“多多與小安感情很好,還曾去私塾接過小安,它或許真的能行。”
落霞鎮快翻遍了,此時二更已經過半,雖然不能接受,但她知道小安被帶出鎮的可能性越來越高,在沒有其他可靠線索的情況下,她也願意相信小安救回來的這條狗。
見她倆都堅持,其他人沒法再勸,只得看向沈大人,等着他的決斷。
沈大人沉吟片刻,說道:“並非全無根據,有書曾記載過,忠犬尋主之事,如此,便讓它,暫且當個先鋒吧。”
……
小安與王小利又被綁了。
他用了身上最後一個武器——煙霧彈,薰得那些人涕淚橫流。
不知是不是因爲這樣,那些人竟然把阿厚給忘了,也沒去找找,就將他跟王小利重新塞進車裡,不多時便離開了這處破敗的院落。
車子走得很慢,那些人僅用破布塞住了他倆的嘴,沒有用迷藥,因此小安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路途的顛簸。
只是車窗被厚重的布簾擋住,看不到外面,根本猜不到這是要往何處去。
淡淡的尿騷味從王小利身上散發出來,小安側頭看了看緊靠着他瑟瑟發抖的小人,眼底浮現一抹深重的內疚。若不是他要跟着王家主僕仨走,王小利也不會陪着他遭這趟罪。
也不知姐姐她們何時能找來,自己還能再見到她們嗎?
小安心裡沉甸甸的,挪了挪僵硬的身體,試圖讓王小利靠得更舒服一點,盯着車門的眸子卻漸漸變得堅定。
無論如何都不能氣餒,相信阿厚會成功脫逃把消息報回去。雖然不知道會被帶去哪裡,但相信只要有大致的方向,月姐姐肯定會及時找來的。
……
沈大人親自領着人出城尋人時,西鎮某處小客棧裡的謝元朗主僕卻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知道會壞事,就知道會壞事,沒想到會壞得這麼快……”謝元朗在聽到永財帶回來的消息後,便有些六神無主,入夜後外面傳來搜查的動靜,他更加坐不住,不停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老爺,您彆着急,如今不是沒找到人嘛。官兵現在才全鎮搜查,他們肯定早就逃出鎮了。”永生勸道。
這話讓謝元朗的腳步聲頓了下,他揹着手,側頭看向永生,臉上盡是惶恐,遲疑說道:“但是,他們被官府盯上了,咱們怎麼跟他們聯繫?”
“事情已經這樣,咱們只能等着他們來找。”
“那萬一,他們逼着那小子交出東西,不回來找了怎辦?你不是說他們可能會截胡嗎?”
“……”永生一時無言以對。
截胡的說法是他提出來的,他到現在還是覺得可能性非常高。但人被對方抓走了,主動權落在人家手上,他們除了希望對方信守承諾還能怎麼辦?
“曾啓至今不見人影……唉,老爺我當時怎會把希望寄託在這麼個人身上呢?”
現在懊悔是不是有點晚了?
永生心裡吐槽,當初他就提醒過,只是他們在此地滯留得太久,先前那夥人因爲價錢問題半道反悔,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突然有人湊上前來主動幫忙,二老爺會中計是必然的,他也能理解,唯一慶幸的是定金只給了一百兩,損失還不算太大,只是可惜了邵州府那些產業了……
想到這裡,永生忽然一頓,臉上露出個狡猾的笑容,說道:“老爺,他們想揹着咱們截胡,咱們不如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謝元朗沉吟道,“你是說,咱們去邵州府守着?”
“對,他們可是收了定金的,陰謀若被咱們揭破,他們總得擔心咱們撕破臉,要讓出利益來堵咱們的嘴吧?如此一來,那些財產咱們也不至於一點也撈不着。”
“那可是我謝家的財產,怎能與這些賊人分享?!”
“老爺,現在人在對方手裡,咱們人生地不熟的,不如退一步,總比兩手空空地回去,被老太爺罵好啊!”
謝元朗雖然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認永生說的有理,事到如今,似乎只能如此了。
“行,那咱們就準備一下,明天便去邵州府。”他頓了一下,又道,“若是他們沒有那心思,又來找咱們,怎辦?”
永生沉思片刻,說道:“老爺考慮的也對,不如這樣,府城就讓小的去,老爺留在這看看情況?”
謝元朗認真地打量着永生,想到他這些年對自己的忠心,心裡的狐疑消散了一些,說道:“不用,老爺帶永財永元去邵州府,你跟永金留在這等消息。若是那些人事妥來找,相信以你的手段,一定能從那姐弟倆手中拿到東西,老爺我先在邵州府等你。”
……
謝家主僕如此計劃能不能實現尚未可知,但是沈大人一行人出了鎮後,跟着多多狗走了大約一盞茶時間,路邊忽然躥出來一個人,對着他們就是一跪,喊道:“青天大老爺,我家少爺被綁了,求你們快去救救他吧!”
這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一衆人裡只有江寒認識。
她又驚又喜地上前拉起他,急道:“老王頭,太好了,你逃出來了,小安他們人在哪裡?”
不想老王頭卻搖搖頭,苦着臉嘆息:“我不是逃出來的,是那些人故意將我丟下的。”
怎麼又是故意丟下的?
江寒皺眉問道:“你是在哪裡醒來的?”
“在小溪村一個廢屋裡。他們走時我便醒了,但我被捆着,等我爬出屋子,賊人早不見人影了。那院落在村邊上,幸好我爬到半道,有人聽到我的喊聲,把我救了。”
怪不得他衣服前面全是泥印,手肘與膝蓋處甚至磨破了些口子。
江寒實在不知道怎麼分析了,下意識地看向沈大人。
沈大人鎮定地望了望小溪村的方向,說道:“去看看再說。”
……
小溪村是距離落霞鎮十里開外的一個不到三十戶人家的小村落。
村裡的土質沙石多,村後有幾處連綿的小山丘,將小溪村與外面隔絕開來。僅有的出村道路並不好走,老王頭說的那處破屋共有四間,帶着半堵坍塌的泥牆,離路邊並不近。
按時間推算,賊人們駕着馬車來時,天色不過剛黑,村人雖然睡得早,破屋雖然偏僻,也不該一點動靜都沒發現。
但村裡的人確實沒發現。
他們被從被窩裡挖出來,突然面對面目兇惡的官兵的盤問,哪裡敢說假話。
“賊人們應該不是駕馬車來的,看這些村人的穿着,若真見到馬車,肯定會印象深刻。”初五說道。
“嗯,而且那處破院子荒廢了至少有上十年時間,應該是上上一次鬧災荒時廢棄的,可能因爲位置偏,所以沒人願意霸佔。屋裡沒留下什麼印跡和線索,但從落灰的情況可以看出,這屋裡時不時會有人來,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賊人的一個臨時落腳點。”探查隊頭子李衛宗補充道。
“出鎮時是馬車,到這裡又沒馬車了,他們在幹嘛?難道因爲要進山,所以把馬車棄了?”江寒看了看月光下的小山丘以及山丘左下方那影影綽綽的大山,說道,“可這裡離那邊的大青山還遠着呢。”
確實,在這裡棄馬車太不合理,而且要去青河縣第二大山脈大青山或者縣城,這裡也並不順路。
大青山離着青河縣城比較近,在落霞鎮南面,小溪村則是在西面。賊人的目的地若在大青山或者縣城方向,從這裡走就拐了一個大彎,比走大路至少要慢一個時辰,他們是要逃命的賊人,可不是出來散心的。
而且他們怎麼能這麼大咧咧地將老王頭丟下,即便他被綁着今晚逃不出去,天一亮肯定會被發現,到時候必然會引來官兵。
他們似乎並不怕官兵發現他們的痕跡,爲何如此自信?是有恃無恐,還是有把握能逃出生天?
衆人想不明白,心情變得愈加沉重。
不管對方是爲了帶着人逃走,還是爲了殺人,都預示着三個孩子越來越危險了。
“走,順着這條路追。”沈大人面色沉凝地下令。
“天亮前,必須追上,你的狗得跑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