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天禧六年,九月三十日。
汴京城貢院門口,無數的學子和家人們成羣結隊圍在了孔子的銅像前翹首以盼。
因爲今日便是科考放榜之日,也是許許多多寒窗苦讀的學子們一朝鯉魚躍龍門的唯一機會,這樣決定一生命運的時刻,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又如何能夠不激動,如何能夠不忐忑。
而真宗今日也是拖着神仙難救的病軀,趕着黎明的黑影,在大慶殿召集羣臣,對於今年已經議定的恩科榜單進行覈查。
百姓們不知皇帝和大臣們的辛苦,只是死死緊盯着皇宮的大門,焦急等待着從那裡發出的皇榜。
晨分時刻,就在衆人等的望眼欲穿之時,一騎快馬自宮門內飛速奔出。
馬上的騎士右手高高的舉起,手掌上託着的,赫然正是真宗和羣臣們最終定下的取士名單。
一看皇榜下來,那些過於興奮的百姓們便一股腦兒的往前涌,有些都直接衝到了路上。
“恩科放榜,閒雜人等速速回避讓道!”
馬上的騎士很無奈,只得放緩馬速,高聲喊話提醒着,而一旁的門衛軍們見勢不妙,也是蜂擁而上,幫忙維持着混亂的秩序。
好在往年都有過這樣的情況發生,處理的經驗很足,不一會兒便制止了騷動,將暴動的人羣驅離了大路,保持騎士的順利到場。
當然,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造成紛亂的人畢竟只是少數,真正自持身份的人當然不會和吃瓜羣衆們一起擠在路上,他們有他們聚集的地點。
在貢院對面的門面中,有一座三層高的樓閣,裝潢的富麗堂皇,顯出十足的氣派,而更加顯出這種氣派的,是前任相國大人寇準親自爲之提的名字——狀元樓!
這裡的狀元樓和長沙城的那個狀元客棧雖然名字相近,但完全沒有可比性。相比於京師這座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高層酒樓,長沙城裡的小客棧直接就成販夫走卒們打尖歇腳的地方,差了十幾層樓那麼高。
而由於視線開闊,離的又近,登上狀元樓二層或者三層,對面貢院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那真的是一覽無餘,也方便查探消息,所以歷來科考前後,這裡都是汴京城最熱鬧的所在。
此刻雖然還是早上,但狀元樓上已是座無虛席,皆是前來等待消息的應試學子們,三五成羣的聚在八仙桌旁,或品着香茗,或高談闊論,都在這裡等待着皇榜的揭示。
想着從此一飛沖天,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沒有一個學子能夠淡定而坐,均是有些小激動的模樣,和身旁之人打着招呼,開始了相互間的吹捧。
其間只有三樓雅座內的其中一人例外,喝起酒來輕鬆愜意,端的是無比的輕鬆,因爲他根本就沒有參加科考,他就是喝花酒喝到錯過考試的一代奇葩,柳永柳三變。
因爲狀元樓是西門家的產業,孟良這個姑爺便當起了半個主人,將許仙、胖子等人統統邀請了過來,找了個最好的雅間,一邊暢談人生,一邊等着消息。
有人請客,胖子和肥肥二人自然不會客氣,幾乎是狀元樓裡所有能點的出名菜式,都出現在了他們身前的那張八仙桌上。
那些琳琅滿目,香味四溢的佳餚,饞的兩個吃貨差點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未等賤男首宣佈開席,早已是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嚥,把應該清淡的早餐,硬是給吃成了豐盛的年夜飯。
其他人無不鄙夷的往邊上挪了挪了位置,一副我不認識這兩貨的神情,唯恐那油膩菜汁什麼的噴濺到自己的身上,倒了胃口。
那並沒有去考試的柳永因爲同是**的關係,也在賤男首的盛情邀請之列,只是他今天不是主角,和其他參加考試的人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便自顧着品着美酒,比較起衆人忐忑而緊張的心情,顯得有些出衆的從容了。
衆人見他這副模樣,盡皆無語,陸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看着這位曾經的三班班長幽怨的發起了牢騷,
“我說柳學長,你就不能不擺出那麼舒爽銷魂的坐姿嗎?你雖然沒有參加科考,但至少也考慮一下我們的感受啊,大家正巴巴等着呢,你表現的如此豁達,是在紅果果的拉仇恨嗎?”
看着對方很是鬱悶的表情,柳永卻是不以爲然,依舊喝着自己的美酒,只是很淡定的回了一句,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人生是用來享受的,你們現在的心態就已經落了下層,皇榜中與不中,這真的重要嗎?”
“不重要嗎?皇榜中與不中,這是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困擾了整個大宋無數青年才俊,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
聽到柳永忽然冒出一句高逼格的名句,陸明也是瞬間被鎮住了,思索着人生的意義,口中迷茫的問着柳永,同時也是在問着自己。
知道對方陷入了對自身的懷疑之中,柳永不再說話,而是淡淡一笑,仰頭又是一口烈酒,越發顯得高深莫測。
“李兄,好說好說,以兄之才,今次殿試不是狀元,也是榜眼,若是花落旁家,在下第一個不服!”
“哪裡哪裡,徐兄纔是才高八斗,可比古時曹子建,我這點微末技藝實在是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二位兄長莫在謙讓了,二位之才勝我十倍,若是再如此,豈不令在下汗顏!”
正此時,隔壁雅間傳來幾人互相恭維之聲,那諂媚酸腐之詞,實在是讓人面對滿桌的佳餚,也是無心動筷了。
“唉,還是聊聊吧!”
除了那兩個吃貨不受影響外,許仙等人都沒有了食慾,孟良見狀也是臉頰抽抽,半天憋了一句話出來。
誰知其他人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陸明趕緊說道,
“聊聊好,本來一大早的也吃不下什麼東西。要不我們就來猜猜今年恩科的前三名吧!”
“這還用猜嗎?若是三變去,倒是還要猜上一猜,只是他如今棄考,狀元肯定是蘇東坡蘇大才子,榜眼則是李清照李先生,至於探花嘛,除了周邦彥不做他人想!”
賤男首一聽有人響應自己的號召,立馬來了興致,可在聽完猴子的化後,頓時意興闌珊,暗歎對方把天給聊死了。
“確實,柳學長之纔可爭一下狀元的位置,着實可惜了。不過伯歧哥有一點說錯了,李先生因爲是女兒身,所以並未參加恩科的考試,所以這探花的位置,還是有一些懸念的!”
許仙點着頭,隨後卻爆了個料,言明李清照未參加考試,這一下衆人頓時來了興趣,紛紛想象着大宋有名的各個才子,暗自猜想着究竟是誰才能摘得探花的頭銜。
“我覺得秦少游其人文采風流,探花的位置十有八九會落到他的手中!”
一旁正吃的不亦樂乎的謝肥肥忽然也加入了討論的隊伍當中,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柳永絲毫不給面子的打斷了他,擺了擺手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猜想,
“不然,我倒是覺得賀鬼頭有望得到這一殊榮,鬼頭探花,想想還真是珠聯璧合的絕配啊!”
想起賀鑄那猶如地獄惡鬼一般的面容,再配上探花的稱號,衆人均覺得身上的毫毛不寒而慄,直覺此人或許會將‘探花’這個詞徹底毀掉,甚至在整個大宋成爲禁詞。
於是整個討論的比較熱烈的氛圍突然爲之一頓,瞬間就冷場了。
好在許仙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一見這種情況立馬說道,
“其實我覺得姜白石的可能性最大,此人不僅文采風流,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得到探花之名乃是實至名歸。”
“咦,強子,原來你也看好白鹿書院的姜葵嗎?不錯,我和他交流過數次,此人談吐非凡,目光炯炯,必不是常人,若說他得了第三,倒也不無可能!”
孟良詫異的轉頭看着許仙,心中卻是驚訝不已。
沒想到自己未開口,強子這小子已經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人選給搶先說出,真是英雄所見略同,說不得自己幾人所猜的,便是那一榜的名次順序。
“好,既然各位都有了自己的想法,那麼我就來設個賭局,爲這探花之名賭上一賭,如何?”
而好賭成性的劉州此刻越發的興奮,眼見幾人的意見有了出入,便立馬抓住機會,又將賭盤開了出來,吆喝着衆人儘快下注。
衆人面含鄙夷的朝這個賭鬼望去,看的其心頭直發毛,不禁自己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賭就不賭嘛,何必這樣看着我,我也只是看你們一個個緊張兮兮的,想調節一下氣氛嘛!”
“切!”
衆人不是向他揮着手背,就是比出中指,一點情面都不留給這個爛賭鬼。
正此時,樓下傳來一陣強烈的嘈雜聲,其中隱約夾雜着‘皇榜出了,大家快去看啊’之類的叫嚷聲。
“終於出來了嗎?”
等了很久的陸明霍然站起,神情間很是激動,陸家雖然是地方豪族,但族內至今未有做到六品以上官員的人,所以他便成了家族重點的培養對象,以期光宗耀祖,能夠對這一大家子庇護一二。
猴子心中的壓力也是蠻大的,如今聽到放榜的消息,就再也坐不住了,臉上緊張的神色十分明顯,反而將剛纔柳永那逼格甚高的話拋之腦後,忘了個一乾二淨。
“不許和我搶!”
此時胖子和肥肥也終於停下了嘴裡的咀嚼,相互望了一眼,便往門口衝去。
“砰砰砰!”
就在二人剛準備開門之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隨後房門便被打開,急匆匆走進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