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視線裡暈得模糊一片。
好容易眼前的東西不再搖晃了,我撐着地支起半個身體,再看向窗外,窗外那張臉不見了,冰冷的風從窗洞裡一波波捲入,我聽到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你答應過我什麼……”回過頭看到伊平背對着我站在六姑的屍體邊,低低說着話像是在自言自語,可聲音是他的聲音,不知怎的,聽着總感覺有種怪得陌生的刺耳。
“讓她走。”沒等我站起身,他又道。話音剛落緊接着又是一句,從他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然後慢慢回過頭,他斜眼看向我:“最後一個,”微微一笑,笑得像個嫵媚的女人:“最後一個……”
由始至終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在他回頭看向我的瞬間突然一種無形的恐懼把我的心給揪緊了,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他轉過身朝我慢吞吞走過來,一隻手裡什麼東西忽明忽暗閃着光。
近了看清楚原來是剛纔六姑用來試圖刺我的刀子。
在他手指間上上下下翻轉着,快到我跟前時突然咔的聲響,一隻手指折了,反轉着斜刺向手背,手裡的刀子鐺的聲落到地上。
他眼裡微微一絲驚訝。
站定腳步緩緩擡起那隻手在眼前看了看,然後指向我,用那根扭轉了的手指:“給我……梵天珠……”話音落又是咔的聲輕響,本正對着我的頭突然間歪了,朝左直扭到肩膀,他眼睛眨了眨,往右一斜繼續對着我看:“給我……”
我心臟差點跳出喉嚨。猛一轉身搭住窗臺就朝它跳了上去,半個身體剛出窗洞,突然腳脖子上一疼,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揪着從上直拖了下去!
肩膀剛撞到地板,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我頭頂上面。
微張着的嘴裡一滴滴腥臭的液體滴落在我臉上,一手撫着自己的脖子,那個原本我以爲早就已經死了的六姑一手抓住了我的頭髮:“你……說過的……”仰頭盯着邊上靜立不動的伊平,她碎裂的喉嚨裡發出嘶嘶的聲音:“把她帶給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伊平朝她微微彎下身子。
像是在仔細聽着她模糊不清的話,卻在她話音剛落的剎那伸手拾起地上那把刀,對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劃。
冰冷粘稠的液體瞬間鋪天蓋地壓出了我的臉,我只感到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暗紅色,暗紅色傾倒在我邊上的六姑,暗紅色滾落在地還在死盯着我看的頭顱,暗紅色的伊平,捏着手裡閃着暗紅色光芒的刀,對着我露出暗紅色微微的笑:
“說過的……說過什麼……”他道。聲音一瞬間聽上去像個女人,帶着點沙啞,隱隱一絲切齒的低沉:“他也說過的……說過什麼……”話音落突然一腳踢在我頭上,踢得我頭腦一陣猛烈的震盪,一口氣硬生生憋在肺裡出不來,只感覺鼻子裡濃濃一腥,我張開嘴哇地吐出一口酸水。
黃黃綠綠的液體飛濺在伊平的腳上,他寬大的腳上套着雙小得不到四寸長的繡花鞋。半隻腳光裸在鞋子外,腳踮着,像穿了雙看不見跟的高跟鞋。
“伊平哥……”全身不受控制地拼命發着抖,我兩隻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明白一直溫和得像個女人似的他爲什麼突然間會變成這樣。一邊極力朝後退着,可是身後是牆,想站起來可是全身散了架似的用不出一點力道,只看着他抓着自己的頭把它用力往上一扳,喀的聲恢復原位,微微轉了轉,然後蹲下身用手抹了抹我的臉:“最後一個,你是最後一個。”
我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尖叫着在地上拼命扭動,可是越恐懼,渾身越是使不出一點點力氣,眼看着他手裡那把刀輕輕劃開了我的衣服,刀尖在我掙扎扭動着的身體上一個兜轉,突然眼角瞥見了什麼東西。
是剛纔被他用來砸破窗子的椅子。
當下發昏的腦子裡猛地一醒。趁他一不注意身子迅速朝邊上一翻,忍着肩膀上的巨痛一骨碌從地上爬來,我一把抓起地上的凳子,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剎那掄圓了朝他頭上猛地砸過去!
咯嚓一聲脆響,他的頭被我生生砸得轉了個方向,扭到脖子後直直望着我,他一聲不吭栽倒在地上。
然後不再有任何動靜。
死了似的躺在窗臺下,沒有動作,沒有呼吸,只一張臉扭在背後靜靜看着我,那雙眼睛裡不帶有任何生命跡象的空洞。
我手裡依舊抓着那隻凳子不敢放,屏着呼吸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他,那樣不知過了多久,他依舊沒有絲毫聲息。於是丟下凳子迅速跑向窗口,繞過他身體時心臟是繃緊的,只到沒有任何意外地站到窗臺前,那口憋了半天的氣才總算釋放了出來。沒再看他,我手一撐用力跳上去,膝蓋剛跪到窗臺,突然眼前什麼東西驀地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