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發現瓶子裂痕的當天,店裡來了位有點特別的客人。
那時天快黑了,細細密密的雨把還沒打開路燈的街罩得迷迷濛濛。狐狸還沒回家,我不得不冒雨把從家裡整理出來的那堆垃圾扔去垃圾桶。返回家的時候意外地看到店門口有人站着,低頭慢慢徘徊,又時不時朝店門看看。身上的衣服都被雨給打得溼透了,他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很想進店,但店門上那塊歇業的牌子很醒目。
本已經伸手去推門,想了想,我還是回過頭去出聲提醒了他一句:“先生,已經關門了。”
他聞聲將頭轉向我。
那一瞬我以爲他原來是個女人,他有張比狐狸還要嫵媚的臉。所幸他的聲音證實了我的判斷,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道:“你是店主?”
我點點頭。
他朝門上看了看:“牌子上寫的是晚十點打烊。”
“沒錯。”
“但現在還不到九點。”
本已經把手搭到門上,聽他這麼一說,我忍不住停下再次回頭掃了他一眼。
他以爲我沒聽清楚,於是又重複了一遍:“現在還不到九點。”
“我知道,不過今天提早關門,牌子都已經掛出來了。”
“老闆娘是要出門麼。”
“不是。”
“那不妨再多接待一個客人。”
話是請求的話,但口吻卻不是請求的口吻,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淡淡的就好象一個簡單直接的要求。我忍不住皺眉,因爲從沒見過這樣任性的人:“不好意思,今天我累了。”
“開個燈開扇門很難麼。”這一次口氣變成了質問。
我有點不痛快起來:“往前走左轉有家茶室。”
“我只要進你這家。”
“不好意思,關門了。”
“可你還在不是麼。”
我無語。突然不明白自己在這裡浪費時間跟他搭話是爲了什麼。也許他是存心找茬的,也許他純粹吃飽了沒事做,正常人誰會像他這樣?想到這裡門一推我朝屋裡跨了進去,反手正要把門關上,他突然揚聲叫住了我:“老闆娘,一杯茶什麼價。”
“清茶五十,奶茶一百。”我不假思索。
本想草草打發了他,誰知道他接茬得倒也快:“老闆娘開的是黑店?”
“你可以去別家。”快速丟下這幾個字,正準備關門大吉,不料頭一轉一眼瞅見邊上店門內一道光從裡頭透出,斜斜打在門外那個男人的臉上。
男人笑了,一朵花似的嫵媚:“老闆來開門了?”
我怔。
因爲見到了那個打開店門的人。
他是鋣。
似乎得意我臉上的驚訝,男人明明已經進了店,又退出來朝我欠了欠身:“打攪了,老闆娘。”
而他臉上哪有打攪到別人的表情。
“這樣,我出五百買你一杯清茶,”直起身後他又道,一邊在鋣的目光下慢慢踱進了店:“夠不夠呢老闆娘。”
“這裡已經關門了。”沒理會他,我徑直望着鋣。
不明白一向不理會我店裡事的他怎麼會突然給這麼個陌生男人打開了店門,可他似乎對我的目光視而不見,只是一轉身走進了櫃檯,隨手拿出一隻杯子:“想喝什麼。”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男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手剛要擱到桌子上,又嫌髒似的收了回來:“你是知道的。”
“寶珠,拿鐵觀音來。”鋣的目光終於轉向我。
而我來不及質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男人突然輕輕撣了撣桌子:“我不要。”
“不要,那麼你想喝什麼。”
“鐵觀音。”
“我讓她拿的就是鐵觀音。”
“她的鐵觀音是垃圾。”
“那誰的鐵觀音不是垃圾?”沒等鋣開口,我冷冷插了一句。這當口傑傑從廚房門口探頭出來,本想跳上櫃臺,被我瞥了一眼後突然掉頭跑開了,我不知道自己當時那一眼是什麼神情,只看到它離開時那蓬尾巴是豎着的。
“哦呀……”
就在空氣因我這句話而僵滯了住那麼一小片刻工夫,突然門鈴一聲響,狐狸從外面抖着傘跑了進來。“還沒關門吶小白……”一邊唧唧喳喳叫着一邊把手裡大包小包東西朝地上扔,突然手一頓,他擡頭朝我看了一眼。
而就在離他不遠處,那張靠窗的桌子前一陣輕笑聲響起:
“他的。他的鐵觀音不垃圾。”
有那麼瞬間,狐狸正對着我的那雙眼裡有什麼東西閃了閃,仔細看時卻又彎成了道細細的月牙兒,就像他剛進門時那副屁顛屁顛的神情。轉身尾巴一甩,他妖妖嬈嬈走到那張桌子前:“雨露秋霜,甄官兒好品位。”
男人笑得和狐狸一樣妖嬈:“也只有在你這裡纔可以挑剔挑剔,狐狸。”
“今年想要什麼瓷?”
“隨你。”
“甄官兒爲難狐狸呢。”
“倒是也得能爲難得住纔有樂趣。”
“哦呀……永樂雲煙釉裡紅。甄官兒果然在爲難狐狸。”
wWW ⊕ttka n ⊕c○ “哎,”男人輕輕一聲嘆,眼梢輕閃:“狐狸,叫我如何能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