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門口的身影依舊沉默,就像剛纔在樓下無論我說什麼,他始終都保持着的那種樣子。

只是在狐狸離他不到五步遠的距離,手輕輕一擡,伸指對着狐狸的方向。

狐狸的腳步停下了,尾巴輕輕搖曳着,身上的衣服和一頭漆黑『色』的長髮忽然間不知怎的無風而動。

“很多人都有和您一樣的想法,大人,”片刻,我聽見狐狸又繼續道:“可是這麼些日子狐狸還在這裡,自然有狐狸的道理。”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而狐狸爲什麼要對那人這麼說?我也不知道。

可顯然那個站在門口始終沉默着的人他是明白的,因爲他臉上笑得很開心。反剪起雙手看着狐狸,不吭聲,也不見有別的動作,兩人就那樣面對面互相對視着,一度空氣安靜得讓我心裡頭發慌,而我不知道自己除了站在狐狸背後,還能夠做些什麼。

突然狐狸的身子朝後一仰。

像是被什麼力量給重重推了一把,眼看着就要撞到我身上,他身子一斜,砰的一聲撞在了我身後的牆上。撞得很重,那聲撞擊聽得我心臟猛沉了一沉,拔腿想過去看看狐狸到底怎麼樣了,還沒邁步,門口身影一閃已站在了狐狸的面前。

“你幹什麼!!”我忍不住喊了一聲。聲音很大,都不知道是在嚇他還是在嚇我自己。

那人回頭看了我一眼。

依舊的一聲不吭,他眼裡仍是那彎淡淡的笑,笑得像十月早晨最晴朗的天。然後伸手扣在了狐狸的下顎上,一隻手擡起對着我的方向,於是我原本朝着他們過去的步子一下子灌了鉛似的沉了,沉得無論我怎麼用力,硬是一點都沒法動彈一下。

只能幹看着他們兩個人之間無聲的僵持,而喉嚨裡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漲得我太陽『穴』發疼,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這時候是真正的怕了。

這人到底是誰?

之前我以爲他是福神,剛纔狐狸叫他天官大人。可是福神爲什麼要這樣對狐狸?

他到底想對狐狸做什麼,他想對我們做什麼??

用力在這層無形的桎梏裡掙扎着,而顯見狐狸的境地比我好不了多少,同樣的一動不能動,他被那男孩控制在指掌之間,一雙眼睛閃着瑩瑩藍綠『色』的光,就在我死死盯着他們看的時候,他忽然側眸朝我微微一笑。

然後開口:“大人,這不合適。”

男孩眼裡一瞬驚訝稍縱而逝。扣着狐狸下顎的手不知怎的鬆開了,他退後一步,目光依舊望着狐狸的眼睛。

狐狸收回視線從牆背上站直了身子。

依舊一臉的笑,拍拍衣裳對着男孩欠了欠身:“而且狐狸實在不願意對大人無禮。”說話間突然單膝跪了下來,在那個始終沉默着的男孩面前,垂下頭:“以往的因,狐狸自會擔當,只請求大人高擡貴手,放她一條生路。”

我一呆。

狐狸在幹什麼……

平時嘻嘻哈哈沒一刻正經的狐狸這會兒爲什麼要這麼畢恭畢敬跪在那個男孩子面前?那樣子簡直像個謙卑的僕人。突然間覺得很不舒服,極不舒服。

想馬上衝到狐狸面前抓住他耳朵把他從地上揪起來,而就在這時,眼前那道靜對着狐狸的身影倏地消失了。回過神身上那股石頭般禁錮着我的力量已消失得乾乾淨淨,整個人剎那間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眼前隨之一花,於是被揪着從地上拎起來的是我,不是狐狸。

“哦呀,神已經走了,要拜也太遲了。”『揉』着膝蓋爬起來的時候,耳朵邊緊跟着傳來狐狸似笑非笑的話音。

我沒回嘴,只是避開了狐狸的手拍拍衣服站起身,一聲不吭走向房門口。

“你去哪兒。”身後狐狸又問。

“回去。”

“什麼意思。”聲音近了,就在我身後。

“我們回家吧狐狸。”

一陣沉默。繼續朝前走,而狐狸一聲不響在我身後跟着,直到門口邊,耳旁聽見他又道:“知不知道剛纔那人是誰。”

我腳步頓了頓:“福神。”

“知道還要走?”

我回過頭:“狐狸你跪他做什麼。”

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我說的會是這個,狐狸的嘴張了張。上上下下看了我幾眼看得我有點『毛』骨悚然,然後眼睛一彎,朝我嘬了嘬牙齒:“嘖,心疼我了?”

我揚手在他『毛』茸茸的腦門上就是一巴掌:“當我沒說!”

說着話轉身要走,一回頭狐狸卻已經端端正正站在了門口,抱着肩膀看着我,朝我甩了甩尾巴:“要不要考慮考慮啊小白,其實狐狸還不錯的。”

“走開!懶得理你。”

“哦呀,我走了誰來理你?”

“你……”一時語塞,推開他自顧着走了出去,耳邊聽見他又道:“拜天拜地拜神仙,福神是神,狐狸拜他是應該的。”

“你愛咋咋的,和我沒關係。”

“哦呀,難得心疼我一次,別收得那麼快好不好。”

“你自做多X了狐狸。”

“X是什麼?”

“你小白啊。”

“哦呀,寶珠,好強的報復欲……”

我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卒不及防間跟在我後頭的狐狸一個趔趄,及至站穩了腳步,他眨巴着一雙眼睛莫名看了看我。

我一聲不吭伸出手在他嘴角邊那道暗褐『色』的『液』體上抹了抹,然後迎向他的視線:“狐狸,我們回家吧。”

眼睛依舊快樂地彎着,狐狸沉默。

第二天一大早,收拾了東西我和狐狸告別三『奶』『奶』離開了她的老宅。

三『奶』『奶』不明白我們爲什麼要急着走,她都還沒來得及帶我去城隍廟燒香,再三說那裡很靈驗的,我只能對她說下次吧,因爲突然有事,所以我必須得馬上回去。

最終三『奶』『奶』沒再挽留我,只是爲我還有林絹準備了一大包她包的湯糰讓我帶回去。

於是我們就這麼開車回去了,從來時的希望到回去時的堅決,只不過一晚上的時間。這段時間碰到了傳說中的福神,可是沒得到也沒想再去等他對我說上一句能救我命的話。

一路上狐狸沒少埋怨我,說我自己懶,不去試着套福神的話,又說我笨,笨到白白浪費他寶貴的千金難買萬金難求五百年一回不對天不對地只對那小小神仙的一跪。所以他說:“也難怪他不肯出手救你,小白,你真是白得妖神共憤。”

那是頭一回我沒有反駁他的話。他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只是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狐狸的肩膀很厚實,還帶着他身上淡淡的水果香,然後一顛一顛跟着車身的顛簸打瞌睡。中間不知道被他弄醒了幾次,不是用肩膀顛我腦袋就是抱怨我把他手給弄麻了,好容易把我甩下肩膀,過一會兒我又把頭擱了上去。

最後他氣餒地叫我牛皮糖,還小白牌的。牛皮糖就牛皮糖吧,他不知道我的手這會兒比我的頭還要牛皮糖——

我的手很牛皮糖地抓着他的尾巴。

那根別人看不到的尾巴。我抓着它邊緣上的『毛』,這樣即使很用力,他也感覺不到,而我也能確保它確實在我手裡沒消失。

這樣的感覺挺不錯。

其實從昨晚起,不知怎的就有一種感覺,是關於那個福神的,我沒跟狐狸說。沒說是因爲害怕,害怕什麼,不想說。有些東西一旦說了,就很容易會變成事實,尤其是自己所擔心的。所以我堅持着要離開,即使得不到福神給我的一句保命金言。

死了變成鬼,還是可以繼續奴役狐狸的吧。至少他每天肯定會用他做的點心在我的供桌上供一供。

可是如果狐狸消失了,我以後會怎麼樣……不知道。

而我爲什麼會這麼想……

不知道……

車身一顛,我睜開眼。

眼前還是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公路,兩旁大片大片灰黃的農田擦着車窗閃過,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什麼東西可看。對着這些單調的景『色』看了半晌,慢慢的眼皮子又開始發沉了,我擡眼看了看狐狸。見他沒有理我的意思,正準備閉上眼繼續睡,一眼掃到面前那塊後視鏡,我腦子驀地一醒。

後視鏡裡一雙淡淡的笑眼。目不轉睛對着我的方向,見我留意到他,一俯身,湊到我耳邊:“這樣真的好麼,寶珠。”

“吱——!!”一聲尖叫,車打着轉在路口急急停了下來。一回頭就看到狐狸莫不做聲盯着車窗正前方看,循着他的視線,車窗外正前方兩道身影在路中央靜靜站着。

看着我們,一人沉默,一人臉上笑若十月燦爛晨光。

一樣的白衣白褲,兩張一模一樣清俊得畫裡走出來似的容顏。

我呆。

兩個都在車外頭站着,那我身後的是……

身後的話音仍在繼續:“孽障作惡多端,偏你處處袒護,今生,也如此麼……”

一個激靈。

下意識扭頭去看,身後哪裡還有人。再回頭,路中間的兩道身影亦已然不見,來得突然去得突然,一場夢般的閃現。

“狐狸!他們……”扯了扯狐狸的衣角急急看向狐狸,狐狸抱着方向盤俯身靠着車臺,擡眼望着那兩人消失的方向,一雙眼似笑非笑。

三天後,新聞說新東集團由於百分之六十的股權已經被出讓給萬盛國際,所以萬盛國際已經成了它現下名副其實最大的股東,原集團繼承人寶珠在召開了董事會和律師會後個人宣佈放棄對它的全部所有權。

一週後,在另一家市級醫院,經過多方的會診,確認我體內的癌變不過是某球杆菌病變,而那種病變是直接導致我眼睛發炎腫成豬頭樣的罪魁禍首。

至於爲什麼它會被誤症爲癌症,兩家醫院都說不上來,最後陪了五萬塊精神損失費,這場差點讓我擔心掉半條命的戲就此落幕。

同一天狐狸買了螃蟹和鴨子準備過中秋。

打電話想叫上林絹,因爲沒親戚,說好今年春節上我這裡一起過的。誰知打過去後她說她正在她的老家,然後告訴我,就在一天前,她的三『奶』『奶』去世了,去世前三個月的時候曾被查出患有肺功能衰竭。

這病不會讓人馬上死,可是會慢慢把人折磨死。

一直以來我們始終沒發現過三『奶』『奶』得這樣的病,除了面『色』比較蒼白,她看上去是那麼的神采熠熠。林絹說三『奶』『奶』走得很安詳,晚上睡下,第二天人就已經走了,走得沒有一點痛苦。

剛聽到這消息時一時有點不能接受。

就在幾天前還跟在她家住過,吃過她包的湯糰,幾天後怎麼就走了……實在太突然,突然得讓人無法承受。

後來平靜了一會兒,往細裡想想,也就釋然了。對於很多年紀大卻又身患重病的人來說,有時候沒有任何痛苦地離世,何嘗不是一種福。

秋天正是吃螃蟹的季節,狐狸買的蟹都很大,四兩一隻,從蒸鍋裡出來一隻只油亮金黃,肚皮都被蟹膏撐得朝上鼓。

往常的話怕是一出鍋就被我挑了最大的順便找上稍小的朝自己碗裡扔了,可這回,頭一次看着這些油黃噴香的螃蟹,我興不起多少食慾。

狐狸沒覺察到我的異常,高高興興掂掂這隻拎拎那隻,最後挑了隻最沉的,拽在爪子裡拎到我面前,晃着螃蟹朝我嘬着牙笑:“哦呀,嘖,好肥呀。”

我沒理他。

半晌掰開了殼,撬出裡頭老大一團膏,張口正要往嘴裡塞,瞥見我還是坐着沒動,他夾着那團膏眉飛『色』舞地在我鼻子尖來回一個晃悠。

被我張嘴一口吞進了嘴裡。

“啊!!!!小白!!你不是不想吃嗎!!”一聲尖叫,狐狸眼巴巴看着筷子空『蕩』『蕩』從我嘴裡退了出來。

“誰說我不想吃。”吞完了膏我剔了剔牙。

“那爲什麼擺在你面前的你都不動?!”

“太燙……”

“……你這個懶女人……”

“嘖,好香啊。”

惋惜地看了自己筷子一眼,沒理會我的洋洋得意,狐狸低頭不聲不響地開始剝蟹腳。

狐狸剝蟹腳的樣子很有看頭。先用門牙咬開兩個頭,再橫在嘴裡用犬牙磕開兩道邊,輕輕一翻,裡頭瓜子瓤似的肥嘟嘟一團肉就蹦了出來。

看了會兒,心裡沒來由又是一陣恐慌。

剛纔被狐狸這麼一折騰後一度讓我差點就忘記了的東西,這會兒隨着狐狸仔細吃螃蟹時帶來的片刻安靜,在我腦子裡又再次回返了過來。而回返之後所帶給我的恐慌相比之前,或者說更多日子之前直到最近,那些若隱若現在我腦子裡,時不時會突然想起然後給我帶來一陣惶恐的感覺相比,更甚。

那感覺來源自一個很久都沒再見到他的人。

說起來,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鋣了吧,這個讓我除了避之再三而找不到其它任何感覺去形容的男人。

剛和狐狸回家,因爲當時惦記着自己的病,還有這一陣圍繞在自己身邊所發生的事情,所以沒太在意。等那些事情一一過去之後,才發覺,似乎從狐狸旅行回來之後,鋣就再沒出現過。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剛好是狐狸回來之前幾分鐘,那時候他對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在十七層高的病房陽臺外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走直到現在都還沒出現過。

本來,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要知道我有多怕這個人,雖然也不見得他就對我動粗了,或者把我怎樣了,可我就是怕他,一種由骨子透出來的怕。只要他一走近我就想躲得遠遠的,雖然他看上去是那麼的溫文和漂亮。

他說,還有XX天了,我的神主大人。

現在算來,離他所定的期限,我到底還剩下多少天。不多了吧,從他消失到現在,又過去了十多天了,我到底還有幾天?

想着我心裡就排山倒海似的攪騰。這感覺和當初聽醫生宣佈我得了癌症時不太一樣。

聽說自己得癌症就像被宣判了死刑,當時整個人是空落落的絕望。而對於鋣的期限,那感覺我說不上來。不能說是絕望,因爲不是走投無路山窮水盡。但也不能說就有希望,因爲直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駕馭麒麟到底是怎麼個法子。

所以吃不下東西,連最喜歡的螃蟹都是。因爲定時炸彈的時針快走到頭了。

原本曾寄希望於狐狸。可顯見,所託非人。

當初說好等我從林絹老家回來,一切他肯定已經搞定。可誰想我前腳離開,他後腳就出門旅遊了,直到我被一連串黴運轟炸得生無路死無門才重新出現,總算陪着我跌跌撞撞撞出了這個霧區。

而眼下,我估計他根本就忘了麒麟那一檔子事了吧。

開開心心地開始爲小店的重建做準備,開開心心地吃着手裡的螃蟹。對於麒麟,他的存在與否,他所給出的期限的即將到頭,似乎都忘記得一乾二淨了。以至忍不住要想,這會兒我要問鋣是誰,狐狸估計會懵住吧。

他要是反問我:‘爺,爺爺是誰?’

那我是不是要給他一巴掌……

正看着狐狸的吃相自顧着胡思『亂』想着,客廳裡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砰!砰砰!砰!”

一下下很響,一響一個停頓地有節奏。

我忙站起身。正要往客廳跑,冷不防被狐狸一把抓住了手。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剛想叫他把那隻油膩膩的爪子從我手上挪開,客廳裡陡然間嘭的一聲巨響,硬生生把我驚掉了半條魂。

回過神狐狸已經站了起來,一手拎着螃蟹,一雙眼微微眯起望着客廳的方向。

片刻一道身影從客廳外徑自穿了進來。

那是個十四五歲樣子的少年。一頭半長不短的銀髮下一張臉看上去有點面善,個子不是很高,在一身過大的襯衣和牛仔褲裡頭裹着看上去異樣的瘦小。一路朝飯廳裡過來,風似的一陣。直到我面前停下,掠起額頭前那簇『亂』糟糟的頭髮,我這纔看清楚隱在髮絲下那雙暗紫『色』的眼,燈光下貓瞳似的閃爍不定,對着狐狸的方向,慢慢擴散,又慢慢縮起。

“喂,你……”剛想問,他驀一擡眼,我剛到嘴邊的話咕的一下吞了回去。

手沒來由一陣冰冷,我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

而他並沒有留意到我這個小小的動作,輕掃我一眼後轉瞬又把目光鎖在了狐狸身上,嘴脣微抿着長久地沉默。

直到狐狸注視着他的眼睛嘴角慢慢揚起,他突然開口,話音帶着絲隱忍過後的低沉:“你去過崑崙了……”

眼梢一彎,狐狸對他點點頭:“對。”

“卑鄙……”

“哦呀,麒麟大人繆贊,狐狸不勝榮幸。”

“老妖精!”終於控制不住一聲低吼,一拳揮向狐狸,卻被狐狸頭一偏輕輕避過。反讓自己身子一個踉蹌,及至站穩,他一雙瞳孔猛激『射』出一道刺眼的光:“你敢碰龍骨。”

微笑,輕輕嚼着蟹腳:“哦呀,是‘請’。”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等能做到的那天再說吧,大人。”

不再開口。一雙薄薄的嘴脣抿得很緊,少年將那雙刺眼的目光從狐狸臉上忽然轉向我。

我再次一個激靈,因爲突然想起了他是誰。

雖然他的樣子變了很多,變得一眼望過去,我幾乎都不認得他了,可是那雙眼睛還是不變的。暗紫『色』的瞳孔,在情緒波動的時候會變得刺眼的絢爛。

狐狸叫他麒麟,是的,他是一頭叫做鋣的麒麟。

可一陣子不見,他怎麼變那麼小了?而他和狐狸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不懂了,就像在三『奶』『奶』家裡狐狸和福神所說的話一樣,我聽得一腦子茫然。

正茫然發着呆,轉眼,見鋣朝我走了過來。

走到我邊上站定,我剛要朝後退,被他伸手一把扣住我的下顎。然後看了看我的眼睛:“他用這方式困住了我,我的神主大人,”半晌開口,話說得很輕。

雖然之前在狐狸面前他無法控制了一回,這會兒在我面前,他那種不冷不熱的溫文似乎又回來了,並不因外表的改變而有多大不同。

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半晌突然意識到那個不對勁在哪裡了——就在短短片刻的工夫,鋣一張少年的臉看上去越來越“年輕”,而扣着我的手,感覺也越來越小……直到他勉強顛着腳都夠不着我的臉了,他收回手又看了我一眼,輕輕一聲嘆息:“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沒回答,因爲根本就看傻了。

回過神就看到他撲地一聲跪倒在地上,片刻嘴裡發出一陣似叫非叫的尖細聲音,他全身卡拉拉一陣輕響,整個人在地上蜷縮了起來。

縮得很小,連衣服帶褲子很小很小的一團。

我狠吃了一驚。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迅速看了狐狸一眼,而狐狸沒事人似的在一邊坐着,津津有味地啃着手裡的蟹腳。於是只能自己走過去,到他邊上站定腳步,小心翼翼蹲了下來撥開那團衣服朝裡面看了看。

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我手指直傳到了我腦門心。

忍不住啊哇一聲尖叫,手迅速收回,卻連同衣服裡那個咬我的東西一起給拉了出來。

衣服裡一團漆黑『色』的東西。

冬瓜大小,像鹿不是鹿,像狗不是狗,通體漆黑背上油光鋥亮一層鱗片,沿頭頂一溜直一道銀白『色』的『毛』直到尾。

聽見我的尖叫聲,它擡着那隻比它身體還大的頭瞪着我,一口還沒長全的牙死命咬着我的手指,嘴裡發出些哭不像哭叫不像叫的聲音:“咿……嗚!!!”

我傻眼了,愣了足有半晌,擡頭對着狐狸一聲尖叫:“狐狸!!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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