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下雪天會有霧嗎?

我從沒見過起霧的雪天,我想那應該是兩種不可能碰觸到一起的氣象。

可是從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這村子開始,它就被霧包圍了,淡黃『色』的霧,飄飄渺渺像被風吹起的塵沙,無聲無息籠罩在這片安靜的村莊上,沉甸而溼漉的感覺,沉得連雞犬的叫聲也聽不見。

一如往昔的死寂。

透過窗往外看出去,也不過就十多米的距離,隨着時間的推移能見度越來越低。過了下午就不再能看清二叔家門口那些來來往往的身影,只依稀一道房子的輪廓在濃霧裡立着,偶然會聽到一兩聲從沒聽到過的鈴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過來,‘鈴鈴鈴’一陣在風裡若隱若現,像舞娘腳踝上掛滿鈴鐺的足環。

聲音應該是來自更遠的霧氣的深處,而那深處到底存在着些什麼,隔着窗,我什麼也看不見。而就連近在眼前的一些東西我都看不清楚,又怎麼能穿透濃霧看清楚那些東西,是不是這樣呢,狐狸。

回頭朝牀上看了一眼。

期望能看到一雙彎彎的笑眼,即使帶着慣有嘲弄人的神『色』。而視線裡依舊是一團橫躺在牀上安靜不動的『毛』堆,尾巴直直拖在地,從上午到現在,沒有變過一次位置。

“叩叩叩……叩叩叩……”房門突然被敲響。

很準時,每兩個小時一次,我朝房門口看了一眼。

鋣就在房門前坐着,抱着膝蓋垂着頭,好象在打瞌睡。我轉身回到牀邊坐下。伸手在狐狸身上『摸』了『摸』,狐狸的『毛』柔軟而溫暖,但除了一下一下緩慢的心跳,我什麼也感覺不到。

整整一天了,狐狸這個樣子已經在我牀上躺了整整一天。

褪回原形的他樣子看上去就像只睡熟着的大白狗,舌頭歪在嘴角,四隻爪子軟軟搭在牀沿邊上,和平時一恢復原形就神氣活現的腔調完全兩樣。說起來,很險,從進門那刻起他就完全變成了這副模樣,如果不是因爲鋣的身體擋着他,差點就被跟在後面的叔叔們看見他打回原形時的狀況了。之後一整天,他不動也不說話,這樣子反常得讓人害怕。

我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就變回原形,而且那麼過了那麼久還沒有恢復人樣,從認識狐狸到現在,這還是第一次。

“叩叩叩……叩叩叩……”思忖間,敲門聲再次響起,我擡頭朝鋣又看了一眼,嘴裡應了聲:“誰。”

“寶珠,吃晚飯了。”門外是二嬸的聲音。

“你們吃吧,我吃不下。”

“你今天一天沒吃過東西啊寶珠……”

“我不餓。”

從中午之後,每兩個小時,我就會這麼回答一次,是鋣讓我那麼說的。他一進我房間就把這道門給反鎖了,之後在門口這麼坐着,一坐就是一天,當中幾乎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也曾試圖打破沉默問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比如村子裡發生的這些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比如狐狸他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有些東西,我想狐狸他可以輕易瞞過我,但不一定能瞞過麒麟的眼睛。可不管我怎麼變着法子直接的或間接地問,鋣始終沒有回答,後來乾脆低下頭閉上了眼睛,我也就只得作罷。

門外有那麼片刻沒有一點動靜。

以爲二嬸和之前一樣已經離開了,正低下頭把狐狸的尾巴塞回到牀上,門外再次傳來二嬸的話音:“那……我把晚飯放在門口了……”

“……好的嬸嬸。”

“記得要吃啊……”

“知道了嬸嬸。”

門外的聲音再次消失。

牆上的鐘一分一秒滴答而過,轉眼幾分鐘過去,沒再從外面傳進來任何聲音。忽然悉瑣一聲輕響,鋣的頭擡了擡,像是一下子從夢裡醒了過來,他『揉』了『揉』脖子站起身,伸手擰開房門。

門外空『?都市小說蕩』『蕩』的,傍晚的陽光還沒收走它最後一點光線,在走廊裡倒出些暗黃『色』的亮,這片霧似的光亮包圍着地板上那隻放着三菜一湯的盤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鋣把盤子拿了進來,關門上鎖重新坐到地板上,朝盤子裡那些菜看了看,然後抓起一塊油光鋥亮的蹄膀肉就朝嘴裡塞。

一邊咀嚼,一邊擡眼看着我。

那雙目光直勾勾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神情,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你看什麼。”半晌忍不住問了句。他不說話,油膩膩的手指伸進另一隻盆子抓起一隻雞腿,塞進嘴裡咬了一口。

再咀嚼,再盯着我看。

雞腿的味道噴香四溢,我忍不住悄悄嚥了口口水。

“要不要。”突然他對我開口,一邊朝我晃了晃手裡那隻雞腿。

我怔:“你不是說,讓我別吃……”

“一天沒吃過東西了,不餓麼。”嘴角微揚,他又咬下一塊雞肉。嘴微微蠕動着,我跟着那兩片嘴脣的節奏再次嚥了口唾沫。

一整天沒碰過一點吃的,水也是,說不餓那是搞笑。可偏偏問我餓不餓的人是他,不讓我出去吃飯的人也是他,我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啥。

狐狸說了,在我們出這村子之前一步也不要離開鋣,現在狐狸變成這個樣子,而且還一直昏睡着不醒,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全聽他的。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他讓我怎麼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因爲狐狸讓我跟着他。

而現在他又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什麼意思……

想了想,我老實回答:“餓。”

“那就吃吧,吃一點,不礙事。”

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的目光,那抹暗得幾乎成了夜『色』般黑的紫,朝我閃閃爍爍地望着,讓人看不透他在對你說着這話時腦子裡的心思。

遲疑間,胃卻已經無法忍受地在這漫溢了整個房間的香氣裡叫了一聲。

咕唧一下引來他又一次若有所思的目光,眼見他眉梢微微揚起,我站起身幾步來到他面前,手一伸就朝他面前的盆子裡抓過去。

卻被他揚手輕輕一擋。

怔了怔。沒明白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他那隻捏着雞腿的手一轉,把那隻被他咬過兩口了的雞腿遞到我面前。

我皺眉。

想拒絕,可是他盯着我的眼神又讓人沒來由地無法抗拒,於是不由自住地,我乖乖接過了他手裡的雞腿。

一口咬進嘴裡,看上去細細白白的肉卻味同嚼蠟,這倒讓我吃了一驚。

有什麼能比餓了一整天后吃到的東西更美味的嗎,可眼下嘴裡噴香的雞肉氣味確實誘人,吃在嘴裡卻跟什麼佐料都沒放似的,怎麼會這麼怪味?猶疑着但還是在嚼了幾遍後把肉嚥了下去,實在是因爲餓透了,這會兒就是啃石頭也覺得香,何況這還是雞肉。

鋣把盤子推到一邊一動不動看着我吃。

從第一口肉下肚就覺得他眼神有點怪,似笑非笑的樣子,像狐狸騙了我又沒讓我知道時的那種感覺,可他爲什麼在這種時候對我『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

疑『惑』着,嘴裡的肉開始有點塞喉嚨了,用力往下嚥,卻越咽越卡,卡得我一張臉憋得通紅。

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狼狽,鋣的目光總算從我臉上挪開,轉向我身後的某個方向,嘴裡輕輕道:“好吃麼。”

“不好吃。”總算把肉吞了下去,舒了口氣,我用力拍着自己的胸。

“那你還吃得那麼香。”

“讓我沾點料吧。”說着話想把雞腿朝盆子裡的湯汁上浸,不料他腿一伸,那隻托盤打着轉在我面前滑開。

“喂!你……”皺着眉剛想跑過去把托盤抓住,就在這當口我胃裡突然刀絞似的一痛。隨即整個人就不對了,頭重腳輕地一陣晃悠,只感覺一團團氣體不知道從哪裡滋生出來,一個接一個地在胃裡爭相膨脹,上涌,然後拼了命似的想從我喉嚨裡排擠出來。

我被這感覺嚇壞了。伸手想抓住什麼東西來穩一穩身體,看準了前面的牆壁卻抓了個空,砰的聲栽倒在地上,我看到鋣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我跟前。

“鋣……我……”抓住他的腳踝我擡起頭試圖向他求助,嘴剛張開,胃裡那些鼓脹了許久的東西一下子從我喉嚨裡竄了出來,哇的聲脫口噴出,在他的腳上和周圍地板上濺了滿滿一片大墨油油的綠。

什麼東西?!

衝口而出一股腥羶得比血還濃烈的味道,那味道和眼前的嘔吐物讓我一下子胃裡猛抽了起來,低頭哇哇又是幾大口噴出,直吐得我眼淚鼻涕在臉上縱橫,胃裡那種排山倒海的噁心感這才稍微消停了一點。

喘着粗氣虛脫似的匐在地上,有那麼會兒眼前一片漆黑。閉了閉眼就聽見耳朵旁地板被鋣的腳步踩得咯吱咯吱一陣輕響,片刻什麼東西散着團淡淡的香氣被貼到了我的臉上。

伸手抓住,朝臉上抹了幾把,臉上被嘔吐物沾得粘膩的感覺消失了,睜開眼看了看,原來是狐狸的外套。

擡起頭就看到鋣在我面前站着低頭望着我,暗紫『色』的眸子裡有什麼東西隱隱流動着,他用這樣的目光引着我的視線看向他身後的窗。

那一眼看得我心臟險些停止跳動。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原本被黃霧籠罩着的窗外擠着好幾張臉。一張張被霧染得透黃透黃的,湊成一堆扒着窗玻璃,直愣愣睜着那一雙雙深得看不見瞳孔的眼睛,目不轉睛地對着我瞧。每張臉都很熟悉,之前還都在院子裡忙碌着,是我的三叔四叔,還有我的兩個姑姑。

這本也沒什麼。可是我的房間在二樓,窗臺之下距離近五米……纔是地面。

意識到我的目光那些臉突然間都離開了窗子,張開嘴互相間迅速地交談着什麼,然後面對着我倒退着隱入外面的濃霧裡。等我從地上爬起來追到窗口時那幾張臉已經不見了,濃濃的霧氣帶着黃昏的餘暉在玻璃前緩緩遊移。

忽然感覺那些沉重滯緩的空氣裡似乎還存在着什麼東西,透過這層模糊在某個可以感知得到的地方看着我,就像之前那些直直的目光。

循着這種感覺我一點一點把視線朝下挪,直到突然之間和它碰觸到,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那目光來自我的三叔。

離地數米,他的頭在窗臺下直面着我,而隔着幾米遠的距離,他身體在樓下朝相反的方向走着,一路走,一路那根維繫着頭和身體間的脖子緩緩蠕動,像橫在我窗臺下一條細細的蛇。

邊上跟着我的五姑姑,一邊走一邊似乎在和三叔說着話,她半個身體在半空虛浮着,另一半身體塌實走在路上,遠看過去就像人被活生生扯拉成了兩半。

而這狀況持續得並不久,不過眨了下眼睛的工夫,三叔的脖子就又恢復了正常的樣子,姑姑的身體也合攏了,只是稍微歪了點,扭了幾下才掰回到正常角度,然後兩人不約而同朝我方向又看了一眼,互相拉着手,兩人加快步子朝北屋方向跑了過去。

而就在更遠一些的地方,一些身影正穿過濃霧朝二叔那屋的方向慢慢過來。爲首的兩人一塊木板扛擡着,木板上那些原本硬得木雕似的屍體在白布下瘋狂地扭動。

“嘎吱!”還在死盯這副詭異的景象呆看,窗玻璃上突然一聲輕響。收回視線才發現那整塊玻璃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團團黃『色』的氣流給粘滿了,而細看,那哪兒是我原本以爲的充斥着整個村子的霧……

這些發黃的、塵沙似的霧氣,一大團一大團爭先恐後地聚集在我的窗玻璃上你涌我擠對着我擠眉弄眼,它們是飛滿了整片天空的亡魂啊……!!!

“啊——!!”

控制不住一聲尖叫,我彈身連着倒退幾步一下子蹦到了自己的牀上。而窗外那些亡魂也在這瞬間似乎知道了我可以看到它們,登時興奮起來,飛旋着一團一團朝窗上不斷地撞過來。但不知道窗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堅固地阻擋着它們的闖入,於是它們只能反覆不停地在窗外盤旋,衝撞,再盤旋,再衝撞。匯合在一起排山倒海似的涌動,鋪天蓋地地圍着這一扇小小的窗戶。

我被這景象駭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用力抱起狐狸的身體使勁晃:“狐狸!!狐狸!!快醒醒啊狐狸!!!”

狐狸沒有醒。

依舊緊閉着眼睛在我懷裡昏睡着,頭隨着我的動作搖來晃去,像只沒有生命的玩具。

“狐狸!!狐狸!!”?又徒勞地抱着他叫了幾聲,突然想起來那個由始至終都安靜站在門邊上的男人,我猛擡起頭死盯住他:“鋣……我剛纔吃的是什麼??!!”

不等他回答,我反手指向窗:“那些!那些東西你也能看見吧!!它們是怎麼回事??!!!”

一陣沉默。半晌開口,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鋣的安靜突兀對比着我的歇斯底里:“你看見了?”

“爲什麼這裡有這些!我明明什麼也沒看見過!這到底是怎麼會事!我家裡人都怎麼了!!他們都怎麼了!!!!”

再次沉默。

靜靜等我把話連珠炮似的一氣吼完,鋣端起地上那隻托盤,正對着我,朝地上輕輕一倒。

碗筷跌落,卻無聲無息。

落地一剎那那些碗筷湯菜突然間消失了,半空裡只看到一些焦黑『色』飛灰在空氣裡飄着,搖搖曳曳,打着轉墜落到地面。

朝地上輕吹口氣,那些灰便散了,鋣擡頭望向我:“你家裡人怎麼了,還需要問我麼,寶珠。”

我的身體一陣發冷,從頭頂到腳底:“這怎麼可能……”

“看到你爺爺的屍體時,我以爲你大概應該可以猜到了,雖然你這雙被俗塵矇蔽了的眼什麼都沒有告訴你,”輕嘆一口氣,他手裡那隻托盤在他的呼吸中灰飛煙散:“你變得比我想象中還要遲鈍。”

“你……你們早就知道了。”不知不覺抓緊了懷裡的狐狸,我緊緊注視着鋣的眼睛。

他不置可否,那雙眼睛裡也依舊什麼都看不透。

“爲什麼不告訴我……”再問。

他不語。

“爲什麼都瞞着我!!!!”?忍不住怒吼出聲,他目光在我話音裡閃了閃。

依舊不語。卻在這時,我肩膀上一陣劇痛。

低頭就看到一雙綠幽幽的眸子,睜得大大的看着我,一張嘴狠狠咬在我的肩膀上,尖銳的牙穿透我的衣服直刺進我的皮膚。

“狐狸……”我呆住了。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只一動不動由着他那麼緊緊地咬着我,然後突然鬆口猛一掙扎從我懷裡跳了出去,幾竄下了牀跳到了對面的梳妝檯上,齜着牙,衝我低低一聲咆哮:“吼!”

“怎……怎麼了……狐狸?!你怎麼了??!!”站起身跳下牀我不由自主朝他跑過去,沒等手碰到他的『毛』,被一旁閃身而出的鋣一把扣住了肩膀:

“別動。”

“鋣!”一看到他,腦子一個激靈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用力甩掉他的手,我氣急敗壞對着他一通吼:“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狐狸他到底怎麼了啊!!”

“他?”後退半步,暗紫『色』的眼裡一抹淡淡的笑:?“呵……他這是咎由自取。”

“是不是你!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目光一凝,他看了看我:“我倒是想。不過……”伸手一把抓住了狐狸的嘴,在他突然張口朝我再次咬過來的瞬間:“我想你應該沒忘記他曾經對我做了什麼。”手鬆,狐狸一聲輕哼跳上了牀,遠遠縮在角落裡,一雙亮閃閃的眼警惕而猶疑地注視着我們。

心臟沒來由地一緊,我朝他伸了伸手:“狐狸……”

“沒用的,現在的他,根本就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輕笑,轉身走到門邊重新坐下:“報應。”

話音剛落,耳邊突然間又一聲咆哮。沒等我反應過來,眼角邊一道白光閃過,到鋣面前驟停,猛張開嘴,狐狸兩排森冷的牙靜靜壓在了鋣的脖子上。

鋣的臉『色』在那瞬間似乎變了變。一動不動望着狐狸,而狐狸兩隻幽亮的眸子斜睨着我的眼。

片刻鬆口慢慢倒退,退到我身邊,衝着鋣又一聲低吼。

“狐狸……”心裡一陣激動。以爲他並沒有像鋣說的那麼嚴重,到底還是恢復過來聽明白了我們之間的談話。不由自主朝他伸出手,不料還沒碰到他,他身子迅速朝後一退,鼻子聳了聳在我衣服周圍一圈輕嗅,半晌尾巴一甩,他一臉厭惡扭身跳上了牀。

“還對他存着希望?”轉身跟過去的時候,耳邊響起鋣的話音。

我回頭看向他。

“這男人只會讓你絕望。”?又道,他在我的目光中靜靜合上眼。

絕望?狐狸?

我不懂鋣的意思。

他和狐狸總也讓我不明白,在某些我很想弄明白的時候。當然不是指這句話,雖然它讓我費解,但至少在現在這樣的處境下,我並不想知道鋣這麼說是爲了什麼。

“鋣,他到底怎麼了。這個家到底怎麼了。”而這纔是我目前最關心的。

可是他反應依舊那麼平靜而簡單:“用你的眼睛去看。”

“我們該怎麼辦……”?不死心地再問了一句。

沒有回答,他乾脆在地板上躺了下來。

再無任何動靜,就這樣我一個人在牀邊幹坐到半夜。

想着傍晚那一幕幕駭人的景象,想着狐狸,想着鋣說的話。後來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似醒非醒,不停地夢見自己在被人追。

追近了看發覺是死去的爺爺,他對着我笑,咧着他一張滿是壞牙的嘴。我嚇得拼命跑。跑着跑着看到狐狸在前邊站着,於是追過去,追近他卻又消失了。

我急了,想對着狐狸消失的方向大聲喊,可是聲音卡在喉嚨裡怎麼都出不來。想跑快點追過去,可是越這麼想,我跑動着的步子卻越來越慢。而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着就來到了我的身後,一回頭,跑來的卻不是我的爺爺,是我叔叔。

一張臉模模糊糊的,高高懸浮在半空低頭看着我,一條長長的脖子像扭在黑夜裡的蛇。

然後突然間從那夢裡醒了過來。

醒過來時天依舊黑着,窗外那些濃霧般的亡魂不見了,滿天一片空『蕩』『蕩』的黑,甚至可以看到天上閃爍的星星。轉頭正想把這發現告訴鋣,我發覺鋣躺在門口的身影也不見了。

門依舊是反鎖着,可是屋子裡沒有他的人影。

吃了一驚迅速站起身,我把邊上躺着睡覺的狐狸給驚跳了起來。甩甩尾巴竄下牀他一臉警惕地瞪着我,我沒去管他,徑自打開門朝外看了看。

走廊裡同樣空空如也。

鋣去哪裡了……

“嘶……”這當口一聲低低的抽泣鑽進了我的耳膜,聽上去像是有人在壓抑着自己哭泣的聲音,似有若無,在這樣寂靜的夜『色』裡反而讓人後腦勺一陣發寒。

誰,誰在這附近哭?

跨出門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沒看到哭的人,卻聽見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回頭看到狐狸從屋子裡啪嗒啪嗒跟了出來。目光依舊是警惕地,東看看西看看,然後猶豫地走到了我身後。

我朝前走了幾步,他往前跟了幾步,我停他也停,我走他又走。顯然我們真的成了一人一獸的關係,他在我身後跟着,那樣子就像只小心翼翼不想着了人的道的野狗。

不過總好過一個人在這種黑暗裡瞎折騰。

於是原本緊繃着的心稍微定了定,我循着聲音過來的方向一步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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