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些,葉瑾夕蹲下了身體,將被閣主幢的倒退了幾步後摔倒在地上的孩子扶起來,葉瑾夕的面色很柔和,先是拿一個手帕將孩子的臉頰擦乾淨,然後將掉在地上的麪餅拍了拍遞給小孩子。
那小孩子一雙眼睛緊張又侷促的看着閣主,十分不安,卻接觸到葉瑾夕的視線後,膽子大了一些。
小孩子站了起來,從葉瑾夕手中奪過麪餅,然後瞪着一雙怯怯的眼神看着葉瑾夕與閣主,大大的眼睛好像是在說,求求你救救我。
本來喊着“抓小偷”、手拿棍子追着小孩子的人,在看見閣主後頓住了腳步,站在遠方不敢靠近,其實從他們的視線看過去,前方站立的男人,相貌普通,可是若是讓他們描述一下閣主的相貌,他們就會發現,他們什麼也說不出來,而閣主那銀白色的頭髮,也盡數被周身淡淡的霧氣遮住,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
就算是這樣,這羣人仍舊感覺到閣主身上散發出來的飄逸氣質,這種修行者纔有的氣質,讓這羣人不敢上前一步,似乎生怕惹惱了閣主。
葉瑾夕看向了閣主,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閣主一句話,便可以救這個孩子於貧困,甚至是疾病。
可是……
良久過去,閣主沒有開口,當真是無情無慾。
葉瑾夕嘆了口氣,對小孩子招了招手,指向了旁邊的小衚衕,那小衚衕很窄小,孩子在裡面可以靈活的跑動,而那羣大人們,尤其是手中拿着棍子,走過去就會很吃力。
小孩子明白了葉瑾夕的意思,抱着大大的麪餅立馬向那邊跑了過去!
跟在小孩子後面的人,也頓時追了過去。
一羣人來的也快,跑的也快,很快就消失在葉瑾夕與閣主面前。
孩子最能帶動一個人內心的感情,對於一個可憐兮兮的孩子來說,也最容易打動人,可就算是這樣,閣主竟然仍舊分毫不動。
葉瑾夕指着那小衚衕,“師父,我們過去看看?”
這話落下,閣主瞥了葉瑾夕一眼,那一眼,讓葉瑾夕猛地低下了頭,她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在這個人面前,根本就不夠耍的,可是她不僅說了,而且說完這句話,她固執的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接着停下腳步,回頭望着閣主。
閣主微微眯了眯眼睛。
眼前的少女,今天穿了一件淺綠色紗裙,亭亭玉立的身形被包裹的圓潤有致,少女很美,那張臉龐的五官精緻的可以說沒有一絲缺點,而少女最有神的,便是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閣主想到,這個女人跟自己說句話之前,都要深呼吸一口氣,好似在醞釀着力量,可是此時此刻,這個在自己面前,與旁人無異的人,竟然在堅持讓他去看看剛剛跑走的那個孩子。
閣主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卻仍舊覺得這個少女有趣。
明明在自己面前宛如螻蟻,明明如此懼怕自己,可是她竟然固執的堅持着。
她以爲,區區人力,能夠阻擋的了自己的決定?
閣主淺色的眼瞳,不可察覺的深了那麼一下下,卻接着恢復了往日的風輕雲淡,與葉瑾夕對峙那麼十秒鐘的時間後,他擡起腳步,向葉瑾夕所在的方向走去。
葉瑾夕在他邁
動腳步以後,心神一鬆。
閣主從她身邊走過,走到她的前方後卻發現她並沒有跟上來,疑惑回頭,葉瑾夕哭笑不得,神色堅毅卻又怯怯,兩種矛盾的情緒在她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葉瑾夕苦笑着開口:“師父,請等一下,我,我邁不動腿了……”
這話真的很丟人,可是葉瑾夕說出來卻並不覺得丟人。
誰敢笑話她,她一定會雙手叉腰咒罵對方,尼瑪,有本事你跟閣主對峙十秒鐘試試?我沒有大小便失禁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閣主視線若有似無的從她身上掃過,讓葉瑾夕覺得身體更加僵硬,半響後雙腿這纔有了知覺,咬緊了牙努力邁動宛如注了鉛一般的腿,這纔跟在了閣主身後。
閣主走的很慢,速度卻很快。
這句話一點也矛盾,他的確走的很慢,雙腿邁動的頻率還沒有葉瑾夕的五分之一,可是速度確實路程除以時間得到的,閣主的一步,相當於葉瑾夕的十步。
葉瑾夕只能吃力的跟在閣主身後,剛剛閣主走路,還會顧及到葉瑾夕的速度,可這會兒,他卻好似已經忘記了身後還有那麼一個人。
葉瑾夕不敢說話,她知道,閣主生氣了。
探手入懷,將玉淨瓶拿出來,這段時間,玉淨瓶又凝結了一部分真氣,葉瑾夕晃悠了一下,玉淨瓶中,精英的水珠便落在她的嘴巴里,靈氣侵入體內,五臟六腑好似一瞬間被洗禮了一翻,所有疲憊盡數消失。
葉瑾夕終於勉強跟上了閣主的步伐,兩人走了不一會兒,便聽到了前方棍子打在肉體上的聲音。
拐了一個彎,葉瑾夕這纔看見前方的情況。
角落裡,一個渾身髒兮兮,與那小孩子有一比的婦女蜷縮在那裡,將剛剛那個只有六七歲的小男孩護在懷中,而在兩人外圍,圍着幾個彪形大漢,拿着棍子正在毫不客氣的招呼在那對母子身上。
“不要打我兒子,不要打我兒子!”婦女哭喊着,那名婦女的臉色很不好,明顯的已經餓到頭了,說的話更是小聲,若不是葉瑾夕修行大漲,肯定都不會聽到她的呢喃自語。
而周圍的男人們,更是聽不到這句話了,大秦人都很富有,像這一對乞丐母子的情況很少見。而富有的人,總會有自己的脾氣。
大秦人的脾氣,便是驕傲。
如果小男孩跟那家賣餅的主人搶來這張餅,或許都不會得到這羣人的憤怒,可是這小孩子是偷來的。
大秦人們接受不了自己的國度裡,竟然會有人品如此低下的人,所以他們寧可將這對母子打死,也不能讓這兒子活着繼續偷東西。
可孩子……畢竟是可以改正的。
婦女的氣息越來越弱,小男孩終於掙扎着從婦女的懷中掙脫出來,不管不顧直接將揮舞着棍子的大漢一推,站直了身體,小臉上盡是陽剛,“不要打我娘!是我偷東西的,要打就打我!”
小男孩說話的時候,仍舊將麪餅緊緊護在懷中,分毫沒有讓出來的道理。
一路上,小男孩有很多機會將麪餅吃掉,可是他沒吃,這說明,這麪餅是他爲他孃親偷來的,這個道理,葉瑾夕懂,聰明的大秦人也懂。
所以那羣大秦人,在看到那完整的面
餅時,手下的動作停了。
小男孩眼眶紅紅的,突然對着幾人跪了下來,他仰着頭,大喊道:“我孃親就快要死了,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吃上一口白麪餅子,大叔,求你不要打她,只要讓我孃親吃一口白麪餅子,讓她走的安心一些,我,我願意被你們打死!”
小男孩說的義憤填膺,讓周圍幾個大漢面上露出憐意。
小男孩眼見他們沒說話,卻也沒有再打人了,當下爬過去,將白麪餅子往被打的吐血的婦人嘴裡塞過去。
婦人已經吐血,哪裡還咽得下白麪餅子?
婦人死了,小男孩傷心痛苦,終究是沒有辦法完成婦人的最後一個願望。
葉瑾夕看着這幅情況,心中百味俱雜,尤其是看着小男孩哭成一個淚人,哭的嗓子都啞了以後,扭頭看向閣主,不解的詢問:“師父,如果我們剛剛救了那個小孩子……”
“沒有如果。”閣主打斷了她的話,早就知道她的意思,可是閣主又怎麼會如她的意?
閣主扭過頭來淡淡看着前方,淺淺的眼瞳仍舊沒有分毫變化,“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葉瑾夕搖了搖頭。
閣主清冷的聲音緩緩飄蕩,很低卻被葉瑾夕盡數聽到,“她生前搶了姐姐的丈夫,嫁給姐夫後,不甘爲妾,爲親姐姐下毒想要爭奪正妻之位,她殺了親姐姐的一雙兒女,這才被發現惡行,被趕了出來。”
葉瑾夕沒想到閣主竟然會知道那個婦人的過往,有些詫異,卻又瞭然,怪不得剛剛閣主不去相救,那個女人,的確是不值得人去救。
一命還一命,她該死。
可是……
“那個孩子是無辜的。”
葉瑾夕這話剛剛落下,吱呀一聲,這個衚衕裡,最大的那戶人家的大門開了。
一名駝背彎腰,長相賊眉鼠目的男人在下人們的擁簇下走了出來,還未上轎子便聽到小男生的哭聲,當下擰着眉頭轉頭看過來,“誰在我門前哭呢,哭什麼哭?!”
這聲音帶着隱隱的熟悉,葉瑾夕一眼掃過去,竟發現那人是京兆尹程英俊!
程英俊也算是個老熟人了,葉瑾夕抱着胳膊看好戲,葉瑾夕與閣主站立的方向,本就在拐角處,程英俊的角度很難發現他們。
程英俊一句話落下,便有小廝跑過來詢問怎麼回事,這方有幾個口角利落的人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個清楚。
聽到小廝的稟告,程英俊摸着自己的兩撇鬍子點了點頭,頗有點裝腔作勢的樣子:“嗯,雖然你爲惡在先,但是也是爲了孝道,既然你如今已經悔悟,那麼本管便給你一個機會,管家,看看府中還有什麼地方缺人,帶進去吧。”
程英俊說完了這句話,周圍的人便散了,有人感嘆,那小男孩雖然可憐,可是也是個有福氣的,被貴人看中了,以後前程無憂啊!
衆人散了,程英俊這纔看見葉瑾夕,當下眼睛一亮,剛打算過來打個招呼,便看到站在葉瑾夕身前的那一團朦朧的人影。
程英俊愣住了,卻接着想明白了什麼,猛地雙腿一軟,整個人匍匐在地上,對閣主行了一個大禮,等到程英俊再次擡起頭來,面前的人已經消失了,可這仍舊不影響程英俊的興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