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現在的卓暮颺已經沒有心思來談論工廠的話題了,趙三沒辦法,只好忘掉工廠的事情,把香港大宅裡的情況全部說了出來:“嫂子也還喜歡聽鋼琴曲的。小於跟我講前兩天有個樂團過來,嫂子想去看,沒去成,心情不太好。”
卓暮颺蹙眉,想了想,就道:“安排那個樂隊的人去家裡表演,叫那裡的人檢查好了再準那些人進去。”
正說着,外面就有人敲門,進來只說:“十二少,穆小姐來了。”
阿力和趙三會意,就道:“那十二少,我們先去處理拉美和香港的事情了。”
“急着走幹嘛?”卓暮颺指了指進來傳消息的人,道:“先讓她去餐廳等着,我這兒有事。”說完,他又對阿力道:“拉美那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把工廠燒了,怎麼算他們的損失也沒我大,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再不放人,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賭場旁邊有一家餐廳隸屬於賭場,餐廳裡面到處都是佛教氛圍,牆壁上是類似敦煌的飛天,角落處也有各式各樣的佛像。光線較暗,卻足以看清身旁人的樣子。紅楠木桌子,各國的美酒,甚至還有極富地域特色的歌舞都已經俱全。
穆珺婷謝絕了已經預備好的貴賓廳,反而選擇了離入門處不遠的卓子旁坐下。她先叫了一杯酒,等了半小時還不見卓暮颺的蹤影。她叫來餐廳的服務生,給了一大筆小費,叫他們去通知賭場的人,再提醒卓暮颺一次。
然而還不等服務員走出去,就見一行人走了進來。卓暮颺一進門就看見坐在餐廳正中央的穆珺婷,他也沒說什麼,只是讓趙三守着門口,不準其他人進來。卓暮颺走到穆珺婷對面坐下,便有侍者過來開了一瓶紅酒。
穆珺婷見他不說話,就先開口道:“每次和你吃飯都在那些包間裡,太悶了,這次我選這兒,你沒意見吧?”
卓暮颺喝了一口酒,無所謂地道:“隨你。”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很久以前穆珺婷還會爲此覺得神傷,但是久了也就習慣了,這大概就是他一貫的特色吧。穆珺婷又道:“我幫你叫了東西了,XO醬蝦配茉香飯,合你的口味吧。”
卓暮颺並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看她,只是自顧自地又拿起高腳杯喝了一口酒。穆珺婷見狀,低下頭想了想,復又擡起頭,道:“拉美那邊的事情我聽說了。其實他們只是心裡咽不下去這一口氣,以前的格局,你在亞洲,他們在美洲,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現在你突然在拉美建立基地,等於是先挑釁了。”
穆珺婷說完這一番話,又覷了覷卓暮颺的臉色,見他似乎是不爲所動的樣子,便又道:“毒品生意要做得成功,光有勢力還不夠,還得有人脈關係。你雖然得到了那個製毒工廠,沒有他們的默許,貨也不好賣出去。依我說,不如咱們好好跟他們談一談,暫時虧一點不要緊,最主要是搞好關係。”穆珺婷邊說着邊看卓暮颺,見他仍是沒什麼反應,只好大着膽子道:“要不這樣,我們在拉美辦一個舞會,請當地的有權勢的人都過來,趁這個機會好好談談。舞會的事情我來搞定,到時候我來給你們引薦?”
卓暮颺終於笑了一笑,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湊近穆珺婷,緊盯着她的雙眸,淡淡地道:“珺婷,別鬧了。”
穆珺婷臉色一頓,還是笑着,卻有些僵硬。她不明所以,只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卓暮颺環顧四周,只見餐廳裡還有一些其他的客人,並不多,但是會到這兒來的人都是賭場的客人。有些人甚至是熟人,認得他們兩人,此時總是悄悄地往這
邊看。卓暮颺只道:“你刻意選這麼個明顯的位置和我吃飯,打什麼主意你自己清楚。”
“這和我們剛剛談的事情有關係嗎?”穆珺婷只問。
“當然有關係。”卓暮颺笑道:“你這麼處心積慮地想要幫我在拉美辦一場舞會,先不談這場舞會對我的好處,但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他作出思考的樣子,道:“讓我想想,到那個時候你肯定會以我舞伴的身份出現。拉美的人對我並不熟悉,第一印象肯定以爲你是我的女人,而你,等於是打開了自己的知名度。”他又指了指旁邊,道:“就像是現在這個樣子,你和我在大庭廣衆下吃飯,無非就是想讓別人以爲你是我的女人。”
穆珺婷心底一冷,臉上還是微笑的,道:“處心積慮這個詞對我太過了吧。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卓暮颺卻道:“怎麼不是處心積慮。你賣消息,讓我派過去的內鬼暴露了,這樣纔有了以後這一系列的事情。”
穆珺婷猶自狡辯,只說:“你幫派裡的事情我怎麼知道。再說了,即使我知道了,拉美的人也不認識我,怎麼會相信我的話。”
“三叔向來疼你,內鬼這件事就是他在負責。你這麼聰明,害怕套不出話來?”卓暮颺看着穆珺婷波瀾不驚的臉色,又道:“至於怎麼和拉美聯繫,不顧就是找個能互惠互利的人,幫你一把。”
被一語擊穿,穆珺婷也沒有了再掩飾的必要,她也不着急辯解,只是將雙手擱在桌子上,湊近卓暮颺,微笑道:“那你能不能猜得到我最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卓暮颺一笑,道:“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只告訴你,你這些聰明對別人有用,但是對兩個人絕對沒用。第一個是我,不怕告訴你,那個製毒工廠已經被我炸了,拉美的人也沒什麼理由再找我麻煩。”
穆珺婷果然驚訝道:“炸了?”任她怎麼猜怎麼想,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打得是什麼主意。
從這件事一開始,她就在想方設法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騙過了三叔,找到了合作的人,卻在最後一刻,敗在了卓暮颺的手上。敗得莫名其妙、出其不意。他說得對,無論她怎麼算計,都算計不到他。如果能夠猜得到他心裡想的一切,那當初他們就不會分手,她又何來今天的境地?
結局一開始就註定了,是她非要自討苦吃,想要再輸一次。算下來,這麼多年,她輸得還少嗎?或許要一直這樣輸到死,愛他卻不得,直到死。到最後才發現,原來她是被他算計了的,他不費吹灰之力,就一路算計到了她生命的盡頭,只等她以飛蛾撲火的姿態落入陷阱。
穆珺婷惘然一笑,道:“你說得對,我真看不透你,從一開始就是。”
卓暮颺又接着道:“你不只看不清我,你也看不透夕媱。我不妨實話實說,一開始我對你是有忌諱,畢竟我們有過一段,而且很多人心裡都篤定地認爲我一定會娶你。爲了不讓夕媱多想,我也盡力和你保持距離。”
“是嗎?保持距離的話,你怎麼還願意在這個關頭,和我單獨吃飯?你不是和她在冷戰嗎?”
卓暮颺只道:“因爲我終於知道,夕媱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存在,就像她不在乎以前在我身邊出現過的女人。她真正在乎的,只是我一個人。我的心意,我的行爲,我的抱負,纔是她在乎的東西。”
再沒有一句話能比這一句更加傷人了。這麼久以來,葉夕媱都是她穆珺婷的最大的對手,她苦心孤詣地想要逼走她,想要奪回卓暮颺的心。可是到頭來葉夕媱卻根本就
不把她當回事,就好像是天鵝看見了家鵝,家鵝想要趕走天鵝,拼命撲棱着翅膀,濺起水花,打溼了自己,可是天鵝根本就不屑一顧。到最後,哪怕是天鵝真的展翅高飛了,別人想念的、惋惜的,也只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鵝。
穆珺婷忍不住笑,笑得眼淚已經溢滿了眼眶,她道:“都是被你慣出來的。”
卓暮颺也笑,道:“你對江海潮,不也是一樣的麼。江海潮發了瘋,你這麼聰明,總不會讓自己走上那一條路吧?”說着,卓暮颺又拿起高腳杯,在穆珺婷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然後他喝盡了自己杯子裡的紅酒,站起身來,道:“珺婷,在我身上,你省點力氣吧。”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穆珺婷突然站起身跑到卓暮颺身邊拉住他,她只道:“如果我想坐長青的位置呢?”
卓暮颺看她幾眼,道:“你比長青聰明,比她想得多,比她做得多。長青雖然也不喜歡夕媱,但是她聽話,只要我說一句,她就不會再對夕媱做什麼了。而你,我自問,沒這麼大的本事馴服你。”
眼看着卓暮颺走到了門口,都已經打開了門,穆珺婷趁着這最後幾秒中,急急地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找到了誰和我合作?”
卓暮颺甚至都懶得轉身,只說:“有這個實力,有這個機會,又有這個動機的,除了陸正南,還有誰?”
他這麼不爲所動的樣子,讓穆珺婷百思不得其解。穆珺婷又問:“難道你就受得了陸正南一直對葉夕媱有所企圖?”
卓暮颺輕笑一聲,只是眯了眯雙眼,淡淡地道:“夕媱對你是什麼態度,我就對陸正南是什麼態度。”
他終於揚長而去,消失得不留蹤影。餐廳的門一晃一晃的,外面奪目的陽光一會兒照進來一會兒又消失了,將她的世界弄得忽明忽暗,陰晴不定。穆珺婷緩緩轉身,重新坐到那一個位置上,只是這一次,任她等多久,也不會再有人坐在她的對面了。
等的時間那麼長、那麼長。他坐下來的時間,那麼短、那麼短。
那麼短的時間內,他們之間所能說的話,都是那些冷冰冰的、沒有情意的話。
他剛剛坐的位置,已經沒有了溫度。高腳杯裡一滴酒都沒有了,餐具整齊他碰也沒碰,似乎這兒從來就不曾有人來過。
就連一個虛假的夢境,他都不願意給。
夜來風輕,萬籟俱寂。宅子裡除了房間內,到處都還亮着燈。院子中仍有人走來走去地巡邏,花園裡的等都亮着,那燈光一直照到了天上,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徹夜營業的賭場或是酒吧,燈光璀璨,霓虹閃耀。
燈光照到了三樓的臥房裡,葉夕媱睡眠質量差,懷了孕更加厲害,一有燈光就睡不着。她暈暈沉沉的,突然覺得腿上一陣抽筋,她忍不住呻吟,雙手胡亂抓着身邊的東西,捏緊了,想要緩一緩腿上的疼痛。
突然抓到了一個人的手,葉夕媱驚得立馬就睜開了眼。睡眼朦朧中就看見了躺在身邊正看着她的卓暮颺,她正要說話,奈何小腿上的疼痛一陣陣傳來,她忍不住又呻吟了幾聲。
卓暮颺見她表情痛苦,心裡急得要命,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腿上的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葉夕媱漸漸感覺不到疼了。她深吸一口氣,推開卓暮颺,只問:“趙三沒跟你說我不想見你嗎?”
“可是我再見不到你和孩子,我真的要瘋了。”卓暮颺又貼過去,藉着外面的燈光看了看葉夕媱隆起的肚子。因爲怕驚擾她,只好忍住摸的衝動。他笑着道:“剛剛是不是孩子踢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