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三爺對卓暮颺留有疑慮,害怕他有朝一日會像對待幾位叔伯一樣對待他,那麼卓暮颺一定也對三爺不放心,或許正在心裡計劃着除掉他。
所謂衆叛親離,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葉夕媱知道自己想多了,此刻她只想儘快逃離這兒。她帶着歉意地道:“三叔,我先回房換件衣服,不能陪你喝酒了。”
三爺就道:“你那點酒量老五早跟我說了。去吧,等會兒喝醉了,暮颺就得埋怨我了。”
走了很長一段路才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路上雖是一樣的燈火通明,可是葉夕媱的心中卻總是壓抑的,難受的。連廊裡的燈光那麼暗,兩邊的茶花像是開到了荼蘼似的,在夜色裡有一種張狂的美麗,彷彿鬼魅。遠處的歡聲笑語被風攜帶着傳過來,一陣又一陣,聽多了也像是陰魂淒厲的叫聲。葉夕媱腳步紛亂,幾乎是一路小跑着。不知爲何來時的路竟然變得那麼長,那麼黑,那麼讓人心神不寧。
他給的世界裡,如果沒有他的陪伴,她一個人怎麼過得下去。
一直到打開了房間門,葉夕媱才喘了一口氣,覺得一顆心才放下了。她脫掉腳上十幾釐米的高跟鞋,赤腳走到沙發上坐下。
門那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怎麼回來了?”
葉夕媱嚇了一跳,她驚呼一聲,朝着門口看去,原來是李涵栩。她心有餘悸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只說:“你走路沒有聲音嗎?再被你嚇幾次我就得心臟病了好吧!”
李涵栩走進來,坐到葉夕媱的身邊,看了看她。妝容精緻,衣着華美,即使因爲奔跑髮髻有些散落,但那幾縷落在耳畔的頭髮卻像是刻意爲之,更添她一分柔婉。李涵栩又問:“你還沒回答呢,你這時候怎麼回來了?外面的庭院裡真是賓客盈門啊!那些人我都只在雜誌上看到過,男人嘛,是無數奮鬥青年的大神加偶像,還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他們的舞伴嘛,不是超模就是一線明星,還有各大名媛!”
“偶像?那你怎麼不下去要簽名?”葉夕媱揉了揉自己的腳,又說:“都是羣牛鬼蛇神啊!每一個人都要跟我喝一杯,幸好我早有準備,喝的都是紅茶,不然我真的是醉死他鄉了、死不瞑目了!我這一個晚上,大概把我這一年的紅茶都給喝完了,以後我再也不喝了!”
李涵栩就問道:“十二少不幫你擋酒?”
葉夕媱笑着玩笑道:“我纔不要他幫我擋呢。來找我敬酒的都是些超模明星,不能便宜了他!”她看看李涵栩,又問:“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讓我想想,”李涵栩作出思考的樣子,道:“大概是你和那麼穆小姐鬥完嘴後被十二少帶走了之後吧。”
“你沒和阿力到處逛逛嗎?庭院裡這麼大,總有一兩個地方沒有人的啊。”
李涵栩抿着嘴脣笑了笑,只說:“你走了以後,他就說要去幫十二少招待客人了,要我自己走走。你知道,那兒的女人除了你我一個也不認識,我就只好上來了。”
葉夕媱蹙眉,道:“這個阿力,怎麼這樣!你也是我的客人啊,暮颺還讓他好好招待你呢……”
“算啦,我也不希望他把我當客人。”李涵栩拍拍葉夕媱的手,道:“他要是把我當客人了,那我和他認識的這兩年,算什麼?”她深吸一口氣,就問:“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麼這個時候就上來了?”
葉夕媱撇撇嘴,就說:“跟你差不多。底下那羣客人,我認識的,對暮颺心懷不軌,我不認識的,客套完了也沒什麼好說,反正說來說去我都快成了他們的知心姐姐了,
全都在抱怨現在的不景氣、錢難賺。說到底,還不是讓我跟暮颺介紹她們的老公或是情人。”
李涵栩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看樓下那燈光璀璨的庭院,人羣往來穿梭,黑色的西裝,飛揚的裙襬。她笑笑,說:“有錢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嗎?”
葉夕媱心裡一酸,卻說:“應該不是吧,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啊。”
李涵栩同情地道:“剛剛看你和那些太太們客套,還有那什麼穆小姐,我只想說,真是苦了你了,孩子。”
葉夕媱長舒一口氣,道:“沒事,反正這場宴會一結束,我休息幾天就可以回家了。到時候只有家人在一起,我纔不管什麼客套了呢!”
生活裡面總有人匆忙而來,卻又很早離開,不過都是過客而已,實在不必放在心上。只有家人,從一開始,到最後,都是在身邊的。這世上,再沒有什麼能夠抵得上一家人在一起的生活了。
葉夕媱看着窗外,看着那幽暗的天幕,那水銀似的月光緩緩流淌着,不管地面上是如何的沸反盈天,天上的月光依舊是那麼安靜冰涼,也許只有等地面上所有的燈都關了,才能看得清那月光的美吧。
原本打算宴會一辦完就回國的,但是考慮到聖誕節快要到了,而國內的聖誕節無非就是發個電子郵件祝賀祝賀,或是一個班的同學辦一場聖誕晚會,前提還得是得到老師的許可。這一次葉夕媱想真正體驗一下外國的聖誕節是怎麼過的,就乾脆將回國的日期拖到了聖誕以後。
來年一月份,實在是禁不住父母的電話轟擊,只好儘快回了國。經過了十幾個小時漫長的飛行,終於到了熟悉的城市。下飛機之前,卓暮颺一揮手,跟着他的那些人都走了出去,而他走進房間,見葉夕媱靠在位置上將睡未睡的樣子,不禁一笑,走過去,道:“到了,下去吧。”
葉夕媱正被倒時差折磨着,她看了看窗外,果真是已經降落了。她站起身,就見卓暮颺脫下了身上的風衣蓋在兩個孩子身上,不禁問:“外面很冷嗎?”
卓暮颺點點頭,道:“明天就要下雪了。如果我們昨天不啓程,這個星期都申請不到航線。”
下了飛機,葉夕媱就見旁邊一個人都沒有,倒是平日裡保護她的人站成了一排。葉夕媱早已見怪不怪了,卓暮颺對於安全這一方面向來無比看中,絕對不容許出半點差錯。他們一行人走了出去,孩子由保姆抱着,身上蓋着厚厚的風衣。
走出機場後,陰冷的風吹過來,葉夕媱不禁倒抽一口寒氣,裹緊了衣服,道:“我竟然忘記我出生在一個二逼的城市。冬天冷得要死,夏天熱得要命。”她看着身邊只穿了一件毛衣的卓暮颺,又道:“你這不怕冷的體質怎麼煉成的啊?教教我吧!”
卓暮颺摟着葉夕媱的肩,笑着道:“你基礎實在太差了,我還是教教孩子算了。”
二人正打算上車,葉夕媱突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小名,她轉身朝着聲源處看去,就見一輛白色麪包車停在路邊,裡頭下來一個人,正朝她招手。葉夕媱只疑心自己看錯了,她揉了揉雙眼,那人卻越走越近,一直到他走近,葉夕媱纔不可置信地道:“大伯?”
卓暮颺向來不喜歡有陌生人靠近,本想讓人拉開他,但是一聽葉夕媱喊出這兩個字,立馬停了手。他輕聲問:“你認識他?”
葉夕媱只覺得好笑,她看着穿了一件厚羽絨服不停搓手跺腳的大伯,道:“大伯,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不會是專門來接我的吧?”
大伯笑着道:“當然是專門來接你的!”說着他轉
身看着卓暮颺,又笑,道:“這就是你老公吧?哎呀,早就聽別人說你嫁得好……”
葉夕媱疑惑地道:“難道我爸爸媽媽沒有跟你說嗎?他們要來接我我都沒同意了,他們怎麼讓你來了?這大冷天的,你在外面等了多久啊?”
“你這孩子,多少年沒回來了,我接你一回怎麼了!你爸媽也真是的,女兒和女婿帶着外孫來了,怎麼能不接!萬一要是出點事怎麼辦!”大伯只說。
幾人站在風口,葉夕媱只覺得寒冷,迫不及待地想要坐進車子裡,一時間也沒有多想,只覺得過意不去,便說:“真的不用這麼麻煩了。”
“好啦好啦,都來了就快走吧,別讓孩子受涼了。”
卓暮颺看了看已經在車裡睡得香甜的孩子,笑了笑,就道:“大伯說得對,我們走吧。”
“哎呀本來還專門開了車子來接你們,哪知道那車子的空調壞了……”
葉夕媱便立即道:“那大伯,你坐我們的車走吧,大冷天的,這麼長的路,你可不要感冒了!”說着,葉夕媱便打開了車門,讓大伯坐了進去。
卓暮颺看了看葉夕媱,笑着搖搖頭,卻只是說道:“走吧。”
從機場到家裡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葉夕媱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似乎似乎夢裡見過的。細細想來,她已經有一年沒有回家了。曾經還在建設的體育館已經竣工,而那些老舊的房子也已經化作了平地,也許再過幾年,就會徹底陌生了吧。
在自己還不覺得老的時候,身邊的人事物都在提醒,自己已經老了。
懷裡的孩子依舊睡得香甜,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始終縈繞身旁,讓人覺得心安。而身邊的男人一隻手摟在自己的腰上,隔着厚厚的風衣依舊一種暖意瀰漫全身。
葉夕媱只想靠在卓暮颺的懷裡睡一會兒,卻礙於大伯在身旁,不大好意思。葉夕媱道:“大伯,你去我們家吃午飯吧。”
“哦哦,你嬸嬸正好和小佳出去有事了,我本來還打算就在外面吃一頓算了。”
小佳是大伯的女兒,是葉夕媱的堂姐。好幾年前在外地結了婚,孩子也好幾歲了。
“小佳姐回來啦?”葉夕媱有些壓抑,現在還未到春節長假,小佳姐一般只會在正月裡纔回家幾天的。“是和姐夫一起回來的嗎?她們今年放假好早。”
大伯乾笑幾聲,道:“是啊,她們一家人都回來了,擠在我那個麻雀窩裡,整天抱怨發脾氣。你知道的,我那兒沒暖氣,大冷天的開空調,我又怕悶壞了外孫女。小佳前兩天還出去打算訂個賓館,可是這世間賓館早就客滿了!這不,她沒辦法只好留在家裡。我外孫女是整夜整夜得冷得哭……”
葉夕媱默默聽着,眼睛卻只看着孩子睡夢中的臉,那雪白幼嫩的皮膚讓人愛不釋手,而大伯的話卻讓人覺得有些刺耳。葉夕媱淡淡一笑,只說:“這麼多賓館,不可能全部客滿了吧?”
大伯立刻就道:“今年就是有些奇怪。你嬸嬸今早還說再去看看呢,我看這事懸。”
不禁想起來前些日子父親打電話過來,說最近大伯和嬸嬸來得勤,一直詢問着葉夕媱什麼時候回來,還不停地爲回門宴出謀劃策,細到各個菜色和邀請的賓客。葉夕媱本來覺得受寵若驚,其實大伯住在郊區,兩家人位置偏遠,一直以來的來往並不多。他這麼突然的熱情,還差點讓葉夕媱誤認爲是血濃於水的緣故。
葉夕媱就朝大伯笑了笑,道:“小佳姐也難得回來,怎麼能讓訂不到賓館呢。我幫你們找找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