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那麼快,那麼急,那樣乾脆地就把她拋在這兒,似乎她剛剛說的那番話都是廢話,可笑無比。
江海潮站在原地,像是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溼透了她的全身,狼狽至此,她真想要立刻逃離,從此再不見他,也省得以後在他面前總是小心翼翼、亦步亦趨。
可還是捨不得。捨不得他溫暖的懷抱,捨不得他給的奢華生活,雖然這一切並不是真真正正地屬於她。
每次她以爲能夠稍微走近他一點的時候,他總是迅速地向前走去,全然不顧在遠遠落在後面的她。而她追得辛苦,追得絕望,卻仍舊追得不依不饒。
江海潮深吸一口氣,這一次並沒有聽他的話離開這個地方,她反而逆着他的意思朝着那小房間走去。
曾經那個女人不就喜歡和他對着幹麼,那她也學學,說不定哪一天她就能將她完全取代了。
高跟鞋仍舊發出嗒嗒的聲音,可是卻依舊掩蓋不了那小房間裡撕心裂肺的叫喚聲。
“十二少,我求求你,你饒了我吧……我真他媽是一時鬼迷心竅……”
那聲音十分異常地顫抖着,哆嗦着,像是恐懼到了極點。
江海潮頓時停住了腳步,一顆心轟隆轟隆地跳動着,她瞪大了雙眸,手緊緊捂着自己的口,怕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被裡面的人聽到。
“誰派你去的?”
“是南……南哥……”
她聽見他的一聲輕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臉上的戲謔神情。“你是說,陸正南想讓你去接近她,然後套出關於我的消息麼?”
“是……是……”
此時此刻,江海潮不知是哪裡來的膽子,竟然一步一步走近了那個房門口。她小心地透出半個頭,只見小小的房間中,竟有一半的空間弄了一個冰窖,而卓暮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Tiger站在他身旁,另有兩人押解着一個渾身幾乎都赤裸着的人站在他們對面。
卓暮颺只微微一揚頭,那兩人便一用力,先是踹開那冰窖的門,然後就把那人毫不留情地推了進去。
江海潮看了,心裡不禁一顫,似乎自己也在那冰窖裡。
冰窖裡的溫度逼近零下十度,而那人衣不蔽體,在冰窖裡冷得縮成一個團。顯然是已經在那裡面經受了久久的折磨,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半點力氣去靠運動產生能量了,他只緊緊貼着那玻璃門,拼命叫喊着。
隔了一扇密不透風的玻璃牆,那聲音聽起來也就格外遙遠。“十二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卓暮颺卻是笑着走近,輕輕拍了拍他貼在玻璃門上的臉,冷笑道:“你明明就收了四叔一筆錢,怎麼反而認了陸正南做你的主子?”
那人一瞬間臉色煞白,卻又很快分辨道:“十二少,我也沒得選啊……他抓了我全家,我要是劫持不了葉……小姐我家人就沒活路了……”
言語格外模糊,躲在房門外的她很難聽到什麼,卻能將卓暮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卓暮颺緩緩站起身,低頭俯視着他,只道:“那你早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他向後退了幾步,朝手下兩人吩咐道:“再關一個小時,要是他還活着,那就給他一槍,要是死了,就扔到後院的水池裡,正好給那兩條白鯊當晚餐。”他拿起一根來抽,撣了撣菸灰,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會保證從那老不死那兒把你家人弄出來,就當是我燒給你的祭品。以後做了鬼,可別來找我。”
江海潮渾身都瑟瑟發抖,這場面雖不血腥,但是卻也讓她感覺到無比的驚恐。像是以前晚自習下課後一個人摸黑從小巷子裡走回家,燈影散亂,照得枝杈模糊的黑影像
是鬼魅似的,黑不隆咚的窄巷中總有莫名的聲音如影隨形,讓她不停地加快腳步,只想着馬上逃離這陰森的街道。
可是現在,卻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地走進了這麼個陰森的世界。
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離開。即使現在她那樣害怕,即使她深愛的那個男人心狠手辣,可是她卻還是願意守在他身旁,全然不管或者某一天,他會以怎樣殘忍的手段去對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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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麼一直站在門外,沒有逃離,直至卓暮颺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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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看着她,嘴脣下抿,眉目皆是一個黑道上呼風喚雨的人該有的凌厲之色,只是眼中卻閃過一絲絲的茫然。又是那樣沒有焦點的視線投在她身上。她知道這樣的神情代表了什麼。
這就代表,他又想起了那個女人。
“我叫你走,你竟然還留下來?”他笑,只是那眼神中卻沒有怒火,墨色的眸子像是雲霧飄渺的尖峰。“幾乎沒人敢把我的話當做耳邊風。”
江海潮也只是一笑,笑容卻不再是往常那樣柔婉,反倒帶着一絲絲的倔強。“我就想看看你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現在你看到了,怎樣,怕了嗎?”
江海潮點點頭,只說:“我是很怕。就是因爲怕,所以我就更離不開你了。”她走近他,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柔聲道:“暮颺,你不要拋下我,好不好?”
卓暮颺緩緩伸出手,慢慢放在她的後背上。他的動作那樣柔,那樣緩,似乎這一切都是異常夢境,真怕他一不小心就醒了過來。
同樣的話,卻不是同樣的人來說。
這世間最難以戒除的毒癮,便是自欺欺人吧。
明明知道無法靠着它而開心地活一輩子,明明知道終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散去,可是他就是割捨不了這短暫的快感。一切都循着她原來的軌跡進行,恍然她依舊在身邊,笑語、清顏仍舊曆歷在目,只是那人卻已遠在他鄉。
“你不走,我不走……”
那一段的日子過得分外瀟灑自在,以至於後來想起來的時候,都覺得那時光像是繚繞指尖的絲綢,每一根絲線都那麼光滑柔順,一不小心就劃過手掌落了下去,伸開手時已是一片虛無。
終於不用再每夜都在等待中沉沉睡去。那段時間裡,江海潮一直跟着卓暮颺,從天南到地北,足跡幾乎遍佈了地圖上大部分的國家。曾經在巴黎的里茲酒店裡徹夜狂歡,也曾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中接受別的女人豔羨的目光,甚至到過了槍林彈雨的某個正進行內戰的國家。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轉折,那恐怕就是從第二次聽到“穆珺婷”這個名字開始吧。
那天夜已經深了,然而客廳裡的水晶吊燈都亮着,垂下來的燈條像是無數串名貴的項鍊,更有無數盞長長的吊燈像是暗夜的星辰那麼亮着,又像是夜明珠裝飾着屋頂,整個房間看起來無限擴大。
她依偎在他的懷裡,撥弄着自己的指甲。而他只伸過來一隻手摟着她的肩,另一隻手端着一杯紅酒。
一如既往的安靜。他還是不喜歡她多說什麼話。
可是這樣她就已經很滿足了,睜開眼能夠看到他,冷了就躲到他懷裡尋找溫度,偶爾的笑語也能換來他的淡淡微笑。比之從前那樣小心翼翼,彷彿他是天神不可觸碰,現在的她,真的已經很幸福了。
就在這柔情蜜意的時候,趙三突然走了進來,朝着卓暮颺彙報道:“十二少,明天下午是克叔的祭日,老爺已經答應了穆小姐去參加了。我們要不要準備一下,也去露個面?”
如今他的手下要是來彙報一些不算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會避開江海潮了。卓暮
颺似乎也無意在她面前再隱瞞什麼,因此大事小事她都知道了些。
那時候就以爲這是信任,那時候也爲這“信任”而感激涕零、受寵若驚。
江海潮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脫口就問道:“穆小姐?是不是叫穆珺婷?”
其實穆珺婷也是個頗有名氣的名媛,因此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是什麼新奇的事情。更何況她以前和卓暮颺也的確是有一段情,而如今作爲卓暮颺情人的江海潮,知道穆珺婷這個人,也在情理之中。
卓暮颺並沒有搭理她,聽了那一番話,劍眉微蹙,神色冷峻。
江海潮無時無刻不在留意着他的表情,他的臉色雖然冷峻,但是眼眸中卻不是以往那樣沒有一絲情緒。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覺,總覺得那雙眸子在燈光的映襯下似乎溶出了幾絲昏黃的光芒,暖暖的。
“你不記得當年我爲什麼要解決了克叔麼?”
趙三自然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就道:“那穆小姐那裡怎麼說好?”
卓暮颺想了想,就道:“算了,我還是去吧。”
江海潮心中的疑惑像是夏日的烏雲,轉瞬間便覆蓋了天空。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人,從來不會因爲別人而勉強了自己。如今,趙三不過就問了一句“穆小姐”,他竟然就改變了初衷,勉爲其難就去了。
待趙三離開房間之後,江海潮仍舊窩在卓暮颺的懷中,思忖許久,想了無數種開頭,終於問道:“你和這位穆小姐很熟嗎?”
他淡笑着揉揉她的頭髮,反問:“青梅竹馬,你說熟不熟?”語氣很淡,卻也沒有絲毫掩飾。
簡簡單單的一句青梅竹馬,卻足夠說明他們之間二十多年的感情。這麼長的時間是她望塵莫及的,也是不可想象的。
自從這個名字漸漸在她生活中頻繁出現,江海潮的夢境裡時常就重演起兩年前飛機上的那一幕。當時窗外霧濛濛的,旁邊坐着一個清麗可人的年輕女人,她的面容那樣美好,旅途的勞累卻使她看起來柔弱得叫人憐愛,以至於那稀疏的光線都朝她臉龐上涌去。
那時她眉目清冽,只說:“如果不小心碰到了Tiger,你就說是一位叫穆珺婷的小姐介紹你來的。”
她也說:“大概是那羣人的頭頭的一個前女友。”
現在細細想來,那時候她說的話似乎都暗藏了玄機。
如果說Tiger是卓暮颺身邊最得力的手下,那麼這位穆珺婷,會不會就是卓暮颺身邊最重要的女人呢?
是不是那個令他魂牽夢縈了這麼久還是無法忘情的女人?是不是那個讓她甘心淪爲替身卻又不停渴望超越的女人?是不是那個面對他的如斯深情,依舊轉身就走沒有半點留戀的女人?
似乎那個困擾她許久的驚天秘密即將被揭開了,但在這之前,她整個世界都悄無聲息,像是末日來臨前的光景。
江海潮開始蒐羅一切有關於穆珺婷的消息。
卓暮颺和穆珺婷都是城中的話題中心,關於他們兩個人的緋聞也數不勝數。其實在穆珺婷出國留學的時候,兩人分手的消息便已經人盡皆知了。然而多年以後,因爲家中鉅變,穆珺婷不得已休學回國料理家事,免不得要找卓暮颺幫忙,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又有人猜測他們將會複合。
流傳最廣的一個說法,就是穆珺婷的父親想要取代卓暮颺成爲幫派裡的坐管,因此嚴令禁止女兒同卓暮颺交往,穆珺婷傷心之餘只好斬斷情絲出國留學。而後在種種的紛爭中,卓暮颺吞噬了老克所有的勢力,老克受不了屈辱,投海自殺。而穆珺婷縱然對卓暮颺有千般愛意,卻也因爲父親的原因,不得不離開了卓暮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