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猛地呆愣在了原地,一股子涼氣從腳底竄了起來。她從來不曾想到,夏寰宇竟然會以這樣的法子來詐她的話。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皇后咬了咬牙,手暗中在袖中握緊,半晌,才冷笑了一聲道:“臣妾不過是給父親尋一方硯臺,陛下竟然也這般大驚小怪,莫非,陛下是覺着,臣妾爲父親尋端石是錯的?還是陛下以爲,那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石碑之事是臣妾所爲?”
夏寰宇聞言,卻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直盯得皇后忍不住挺直了腰背,半晌,才輕聲開了口:“蘇氏自元帝開國至今,一直是夏國的股肱之臣。皇后可知曉,這是爲何?”
“自然是因爲蘇家世世代代都對歷代陛下十分忠誠,鞠躬盡瘁。”皇后不敢與夏寰宇對視,只轉過頭望着太極殿中那廊柱之上雕刻着的張牙舞爪的鳳凰。
夏寰宇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你只說出了其一。除了蘇家的忠誠,還有的,便是有度。知曉什麼該過問,什麼不該過問。”
皇后的面色更僵硬了幾分,卻聽得夏寰宇的聲音帶着慣常的冷漠,“忠誠而有度,纔是蘇氏生存只根本。可是皇后和蘇太尉卻做得讓寡人有些失望呢……”
夏寰宇望向皇后,聲音輕了幾分,落在皇后的耳中,卻如墜千斤。
“有些時候,人便該懂得知足。這夏家的江山應當交付在何人的手中,這夏家的子孫如何,還由不得一個臣子來插手。皇后,你在宮中這麼多年,還是沒有絲毫的長進,若不是你身後有你的爹孃指點,只怕,你如今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人要懂得知足,你如今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了……”
皇后面色蒼白,腳下亦是有些虛浮,心中猶如掀起了驚濤駭浪。半晌,皇后才勉強穩定了心神,眼中閃爍着淚光,咬着牙朝着夏寰宇冷笑着吼道:“陛下不過是想要將那個女人的兒子扶上帝位罷了,陛下以爲臣妾不知道?臣妾只是心寒,臣妾二十多年的相伴,卻抵不過那個女人那麼短短几年!”
夏寰宇的面色越來越冷,只是皇后卻像是被人撕開了痛處,一開了一個口子,便再也停不下來了,“臣妾入宮爲後,是陛下首肯的,是陛下親自選的。可是臣妾入宮之後,除了這後位,其它便什麼都不曾得到。對其他嬪妃,陛下尚且還會噓寒問暖,可到了臣妾這裡,陛下永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連一句關懷的話都吝嗇……”
皇后的眼淚愈發的洶涌了起來,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夏寰宇卻只是冷冰冰地望着她,見她許久沒有再開口,才緩緩問道:“那皇后是希望,寡人廢了你的後位,將你貶爲妃嬪,換得寡人偶爾對你噓寒問暖?”
皇后聽夏寰宇這般一說,卻又猛地愣住了,直愣愣地盯着夏寰宇,身子有些哆嗦,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夏寰宇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揚聲道:“起駕回宮。”說着,便拂袖出了未央宮。
皇后猛地跌坐在椅子上,臉上已經被淚水打溼了,殿中靜得落針可聞。奶嬤嬤連忙吩咐着其它人退了下去,才連忙倒了杯茶遞給皇后,輕聲道:“娘娘又何必和陛下這般硬碰硬呢?如今……”
皇后擡了擡手,淡淡地道:“嬤嬤不必說了,本宮有些累了,扶本宮進內殿休息吧。”
奶嬤嬤應了一聲,扶着皇后進了內殿,皇后面上淚痕未消,奶嬤嬤爲皇后打了熱水擦洗了面上已經花了的妝容,又打散了髮髻,脫掉了外裳,才扶着皇后到牀上躺了下來。
這後宮之中素來極少有秘密,第二日一早,便幾乎所有宮殿之中都知曉了昨兒個夜裡夏寰宇在未央宮中與皇后翻了臉,最後拂袖而去之事。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知曉是所爲何事,卻也都嗅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氣息。
第二日衆人去未央宮中請安之際,亦是想要打探打探如今的情勢如何,卻不想,皇后直接稱病不出,竟讓衆嬪妃連面都不曾見到。
一時之間,宮中更是衆說紛紜。
湘竹殿中,倒是和往日一樣的安靜,一來,雖然大夥兒都在猜測皇后與夏寰宇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畢竟對象是帝后,亦是不敢明目張膽的。二則因爲寧淺與林悠然都是有孕在身之人,衆人自是不敢輕易打擾的。
林悠然已經開始顯懷,只是因着剛開始懷孕那會兒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腹中胎兒一直算不得太穩,從未央宮回來,便徑直回了偏殿睡回籠覺了。
寧淺卻在回殿之後,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
淺心從外面走了進來,手中拿着一張紙條,輕聲道:“淺音姐姐傳信來了,所外面已經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了,刑部已經發現了那老工匠的死……”
寧淺點了點頭,神情帶着幾分恍惚,目光落在殿中正盛開着的茉莉花上。
“這茉莉花,開了多久了?”寧淺輕聲道。
淺心愣了愣,才笑着道:“有一個多月了吧,奴婢命人準備了好些茉莉花,都用炭盆在屋中養着的,待屋中這些開敗了,便又可以更換。”
“一個多月了啊……”寧淺喃喃自語着,“那便是沒有了。”
淺心不知寧淺在說什麼,愣了愣,才輕聲問道:“什麼,什麼沒有了?”
寧淺笑了笑,搖了搖頭,輕聲應着:“無事。對了,你覺得,對主子來說,沈淑妃和皇后,誰的威脅更大一些?”
淺心愣了愣,歪着頭想了許久,才輕聲應道:“從如今看來,沈淑妃從冷宮中出來,恩寵正隆,且沈淑妃有一個齊王,應當是威脅更大的。不過……”
寧淺擡起頭望向淺心,“不過什麼?”
淺心便又接着道:“不過沈淑妃沒有外戚支持着,齊王想要登上帝位,還沒有七王爺的可能性大些呢。相比之下,奴婢倒是覺着皇后可能會是最大的潛在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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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皇后身下無子。”寧淺輕聲道。
淺心點了點頭,才笑了笑到:“無子怕什麼?如今陛下瞧着身子還硬朗得很呢,皇后再生下一男半女的,並非不可能。而且前太子不是還留下了一個兒子嗎?那可是皇后的外孫啊?就算皇后生不了兒子,小世子也沒了,宮中這麼多嬪妃,皇后爲後宮之主,嬪位以下的女子生下的孩子,皇后可都是可以直接抱養的。”
淺心說完了,寧淺方輕輕點了點頭:“其實算起來,皇后倒是不足以爲懼,只是皇后身後的蘇家,卻是一大隱患。如今蘇家仍舊是朝中夏國最大的世家,且皇后在宮中爲他們佈局,他們的野心可不小。”
淺心聞言,便擡起頭來看向寧淺,“是啊,可是如今主子不在,我們也只能等主子回來再做定奪了。”
寧淺又笑了笑,笑容中帶着幾分淺心瞧不明白的東西。
“皇后是蘇家在後宮之中的佈局之手,我便想方設法,將那隻手,給砍掉。”寧淺的手,緩緩撫上她的腹部。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便聽見外面傳來了宮人的聲音:“娘娘,太醫院的劉太醫來爲娘娘診脈了。”
寧淺方收斂了面上神色,輕輕頷首:“請劉太醫進來吧。”
內殿的門簾被掀了開來,太醫跟在兩個宮女身後走了進來,低下頭行了禮:“拜見湘妃娘娘。”
寧淺笑了笑,“劉太醫請起。”
那老太醫才站起身來,寧淺將手中的錦帕覆上了胳膊上,太醫才伸手開始診脈。
寧淺注意到,太醫的眼中,有一抹奇怪的神色一閃而過,寧淺蹙了蹙眉,輕聲問着:“本宮的脈象可有什麼不妥?可是本宮腹中胎兒有什麼問題?”
那劉太醫連忙跪倒在地,連聲道:“沒有,娘娘腹中胎兒一切皆好,脈象平穩。”
“哦……”寧淺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劉太醫一眼,才笑着道:“多謝劉太醫了。”
劉太醫呵呵笑了笑,便又行了禮,站起身來道:“微臣告退。”
寧淺輕輕頷首,“慧昭儀最近兩日似乎又有些不太舒服,胃口不太好,劉太醫也去給慧昭儀診診脈吧。”
那劉太醫連忙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寧淺見那劉太醫出了內殿,便冷冷地揮了揮手道:“淺心爲本宮更衣吧,其他人都退下,本宮小憩一會兒。”
待其他人都離開了之後,寧淺方將自己右手放到了自己左手手臂上,良久才淡淡地蹙起了眉頭。
淺心瞧着,心中便有些擔憂:“娘娘,可是脈象有什麼問題?”
寧淺笑了笑,“沒什麼問題,實在是全然沒什麼問題的,不信你也來爲我把把脈?”
淺心聞言,便也將手覆了上去,面色卻愈發的奇怪了起來,帶着幾分毫不掩飾地驚愕,半晌,才猛地收回了手:“娘娘,怎麼會……”
寧淺嘴角的笑容愈發的冷了起來:“從頭至尾,本宮便不曾懷孕,只是這原本帶着微弱滑脈的脈象爲何突然變得正常了起來,本宮倒是真真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