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欲興適致治,必當革故鼎新。自惟涼德,尚賴親賢,共圖新治。其以明年正月初一日,爲盛安元年,宜發大赦,共圖惟新,自十一月十七日昧爽以前,一應罪犯,並常赦所不免者,盡行赦宥。寡人正妻寧氏,敬章翬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稱。宜膺茂典。茲仰遵慈諭、命以冊寶、立爲皇后。欽此……”
劉文安的聲音在太極殿中迴盪着,帶着幾分肅穆,滿朝文武跪了滿殿。
“陛下萬福,皇后娘娘千禧。”整齊劃一地請安聲傳來,洛輕言和雲裳各自坐在龍鳳椅上,背挺得筆直。
“平身吧。”洛輕言面色仍舊是平日裡的冷漠神色,雲裳轉過眼望向洛輕言,趁着衆臣尚未起身,朝着洛輕言勾了勾嘴角笑了起來。
如今的日子倒是平靜,可是這平靜卻也是雲裳和洛輕言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換來的,且定然只是短暫的。
如今他們已經是夏國的帝后,這條路他們還要攜手一起走下去。可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阻礙,不過沒有關係,再大的阻礙,他們也能夠一一清除,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登基典禮之後第三日,寧帝便啓程準備回寧國了,那日天氣有些涼,洛輕言和雲裳帶着寶兒去城外相送,晨曦這段時日同寶兒倒是混的熟了,見着了寶兒便撲了過來。
“姐姐,姐姐,讓我抱一抱承業,我這麼一走,又不知道得多久才能見着寶兒了。下一次見到他,他會不會長老高老高了,不過那時候我也老高老高了。”晨曦抱住雲裳的腿,言語之間滿是失落之意。
雲裳聞言便笑了起來:“你可還抱不住寶兒,我將他放下來,你自個兒同他道個別吧。”
晨曦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雲裳便將寶兒放到了地上,晨曦牽過寶兒的手,嘴角滿是惆悵,連聲音中都充滿了愁緒:“我的外甥喲,哎喲喂,你記得要想我,如果你父皇母后打你了,你就到寧國來,你小舅舅我罩着你。”
衆人聽罷,便皆是哈哈笑了起來。雲裳伸手揉了揉晨曦的腦袋:“這些話都是誰教你說的?”
晨曦卻全然當作未聞,只一個勁兒地囑咐着:“你若是以後有了媳婦兒,除了給你父皇母后瞧,還得給你小舅舅瞧瞧,若是你來不了,寫封信給我,我親自過來。唉,算了算了,你畫個小像過來也成。”
蕭書錦盯着兩個小人兒,嘴角眉梢都是笑意,擡起眼來望向雲裳道:“前段時日晨曦都在同王尚書那位公子玩,似乎是叫王盡歡的吧?還有華國公府有個小公子,也是個趣人兒,倒是同晨曦玩得過來。”
雲裳聽蕭書錦這麼一說,便知曉她說的定然是沈宜蘭的延兒,整日整日鬧着要娶媳婦兒的,此前她懷着身孕去國公府的時候,還總鬧着說她若是生了個女兒,便得嫁給他爲妻。
雲裳笑着搖了搖頭,那小子太過皮實了。不過晨曦素來在宮中長大,只怕也很少有玩伴,能和延兒玩得開倒也是好事。
雲裳見寶兒雖然站在地上,只是晨曦尚且知曉分寸,一直都拉着寶兒的手。周圍淺酌和畫兒都盯着的,便朝着蕭書錦福了福身子道:“這一別,倒是不知下一次見着母妃是什麼時候,女兒不能承歡膝下,還望母妃恕罪。”
蕭書錦低下頭淺淺一笑道:“你好好的,便是對母妃最大的孝順了。”
“母妃也要好好的。”雲裳聲音漸漸輕了下來,心中有着說不出的難受,鼻尖亦是有些微微地酸澀,便轉開了身子,走到了蕭書錦的馬車前:“如今天氣漸冷,母妃和父皇要長途跋涉,車上的火盆子可都備好了?”
一旁侍候的侍女連忙應道:“都備好了,被子都備了四牀。”
雲裳點了點頭,卻不知當如何開口說出離別來。
寧帝同洛輕言說了會兒話,便回過頭來走到蕭書錦身旁道:“時辰不早,咱們當啓程了,也好在天黑前趕往能夠趕到落腳的客棧。”
蕭書錦點了點頭,擡起眼望向晨曦,輕聲喚着:“晨曦,上馬車了,咱們應當走了。”
“哦。”晨曦低着頭悶悶地應了聲,便又走到了雲裳身邊:“姐姐,我們先走了,父皇和母后,我會幫你照顧好的,不過你也不能忘了我,定要回來看看我。”
“咱們晨曦這般可愛,姐姐怎麼會忘了,等晨曦字練好了,還要給姐姐寫信的。”雲裳蹲下身子望着晨曦,眼中有些溼潤:“晨曦要記着,若是有誰欺負了你和母妃,定要傳信告訴姐姐,姐姐幫你們出氣,好不好?”
“好。”晨曦握緊了拳頭,斬釘截鐵地道。便毫不猶豫地轉過身,爬上了馬車。
蕭書錦和寧帝也緊跟着上了馬車,馬車車簾被掀了開來,蕭書錦定定地看了雲裳一眼,揮了揮手。
“啓程吧。”寧帝的聲音傳來,雲裳便轉過了身,突然有些明白蕭書錦前來送自己到夏國時候的心情。
寧帝回到寧國之時,新年已過,二月的第一天,寧帝同洛輕言便同時在朝堂之上宣佈了發兵攻打夜郎國的聖旨。這一回,洛輕言倒果真聽從了雲裳的勸阻,並未御駕親征,只由趙英傑掛帥,孫炳志任副將,兩人帶了五十萬兵馬從靈溪出發,從南往北,討伐夜郎國。
此前倉覺青肅率兵進攻夏國之時,寧國便已經趁機攻下了夜郎國東邊兩座城池,此事便直接整兵在出發,一路從東往西往夜郎國皇城逼近,同夏國軍隊一同,對夜郎國形成圍攻之勢。
倉覺青肅見狀,便火速集結了夜郎國所有能夠動用的資源,士兵、戰馬、糧草,準備與寧夏聯軍決一死戰。夜郎國國家並不大,且土地貧瘠,敢於同夏國叫囂,除了倉覺青肅的野心之外,還因爲,夜郎國的人是最爲矯勇善戰的,馬亦是最爲膘肥體壯的。
只是冬末時分,夜郎國草原上的草枯黃了一個冬天,尚未發出新芽,正是馬兒最爲飢餓的時候,且洛輕言謀劃了好幾個月,夜郎國中好的戰馬早已經被悄悄買走了三分之一,待倉覺青肅徵集戰馬之時,卻發現,可用的戰馬數量極少。
他們引以爲豪的戰馬優勢不在,夜郎國的將士一時之間亦是慌了手腳,還未回過神來,便丟失了五座城池,連帶着此前被寧國佔領的那兩座城池。夜郎國內近一半的城池都被寧國和夏國攻打了下來。
一時之間夜郎國中民心渙散,每日裡上朝之時,都是爭執之聲,有人主戰有人主和。只是倉覺青肅卻也是個陰狠狡詐之人,明裡在朝堂之上同意了主和派的意見,寫了投誠書,邀約了寧國一位姓林的將軍前往議和。卻趁着寧國將士未曾防備之際,悄然派軍偷襲,寧國大軍折損不少。他們又佯裝回撤,帶着追趕的寧國士兵進了一片沙漠之中,寧國士兵在沙漠中死傷慘重。
只是這一役雖然讓夜郎國取得了不小的勝利,卻也讓寧國和夏國的將士們都不再相信夜郎國,再也不願議和,以士兵人數的絕對優勢,一路以勢如破竹之勢,漸漸逼近了夜郎國帝都。
一晃戰事也已經耗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攻破夜郎國帝都的捷報傳來之時,正是一個炎炎夏日的早上,雖只是早上,卻十分的炎熱,殿中放滿了冰塊,宮人們拿了扇子扇動冰塊,給屋中降溫。
雲裳手中捧着一本書正在看着,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摸了摸,卻沒有摸到想要的東西,便蹙着眉頭擡起了眼來,方瞧見淺酌手中端着的盤子:“你將葡萄端走作何?”
淺酌連忙應道:“娘娘,這葡萄冰鎮過的,陛下吩咐過了,你不能多吃的。”
雲裳瞪大了眼,將手中的書猛地往桌子上一摔,橫眉豎眼地怒吼道:“我剛吃了三顆,這便叫多吃了?”
淺酌全然不將雲裳的怒意放在眼中,鎮定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果盤遞給了身旁的宮女,讓宮女將盤子收了下去:“陛下說了,事不過三,娘娘只能吃三顆。”
“洛輕言!”雲裳惡狠狠地道,幾乎快要咬碎了牙。
“娘娘,娘娘……”外面傳來青蒿滿是激動的聲音,腳步聲聽起來亦是十分匆忙,門簾被“譁”地一聲掀了起來,又落了下去。
淺酌蹙了蹙眉望向跑得滿頭大汗地青蒿道:“出了什麼事?咋咋呼呼的。”
雲裳聽淺酌這麼訓斥青蒿,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似乎是我以前經常說你的話。”
青蒿見雲裳似乎全然沒有注意自個兒,在那兒急得不得了,快步走到雲裳面前跪了下來:“娘娘,有喜訊,大喜訊。”
“什麼喜訊?可是外面院子裡的小宮女撿回來的貓兒生了崽了?”雲裳對青蒿的性子亦是有了幾分瞭解,便打趣道。
青蒿跺了跺腳,急忙道:“是大捷了,打下了夜郎國了,娘娘。”
雲裳一怔,渾身都頓了一頓,方連忙坐起了身來,定定地望着青蒿道:“你說什麼?什麼大捷了?”
青蒿眼中滿是掩不住的喜色:“娘娘,趙將軍他們,將夜郎國打敗了,大捷了啊。”
雲裳張大了嘴,半晌,才哈哈笑了起來:“好,好好好。大捷了好,這場仗打了一年半了,終是大捷了。”
雲裳歡喜了一陣子,才連忙擡起眼來喚淺柳:“你去內務府跟琴依報個喜,趙英傑說等這場仗結束了便同琴依成親,咱們可以開始着手準備了。”
淺柳應了聲退了出去,雲裳哈哈笑着,想了想,猛地從軟榻上坐了起來,卻覺着眼前突然一黑,猛地倒在了軟榻上。
這一下可將屋中衆人嚇了一跳,頓時未央宮中便亂了起來。
淺酌面色亦是一片煞白,神情卻尚且算得上沉靜,急急忙忙地道:“別亂,別亂。半雪,半晴,你們二人去太醫院請太醫,春香冬白,你們二人去太極殿請陛下,青蒿,青桐,你們二人將娘娘抱到牀上。”
衆人這才找着了主心骨,急急忙忙地按着淺酌的吩咐去辦了。
洛輕言急急忙忙地從朝堂上趕過來的時候,太醫似乎剛剛診完脈,承業立在一旁,已經快三歲的他已經有了幾分小大人模樣,只是卻似乎也被嚇得不輕,見着洛輕言進來,便連忙跑到了洛輕言腳邊:“父皇,母后不會出事吧?”
洛輕言面色亦是有些不好,卻還不忘低聲安撫着:“無事,你母后會好好的。”
說完,便不管不顧地走到太醫面前,擰着太醫的肩膀,將他抓了起來:“皇后娘娘如何了?若是皇后娘娘身子有絲毫差錯,寡人定饒不了你。”
太醫亦是被嚇了一跳,慌忙應道:“陛下,皇后娘娘沒事,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卻是滿屋子的人都靜了下來,洛輕言楞了許久,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之色,幾乎欣喜若狂:“你說什麼?你說什麼?皇后娘娘有喜了?”說完,卻似乎仍舊不敢相信,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太醫。
太醫不停地點着頭:“是,陛下,皇后娘娘確實有喜了,瞧着脈象,只怕已經滿了兩個月了。”
洛輕言聞言,卻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哈哈……皇后有喜了。”
笑着笑着,眼中卻似乎有了幾分淚光。
滿屋子的宮人這纔回過了神來,急急忙忙跪了下來賀喜:“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賞。”洛輕言笑着道。
承業亦是有些好奇,上前拉着好不容易從洛輕言手中解救了下來的太醫道:“我母后是不是要給我生弟妹了?”
太醫連忙應道:“啓稟殿下,是。”
承業便也高興了起來:“我也要有弟弟妹妹了呢。”
雲裳便在此事醒了過來,見着衆人神色,眼中滿是疑惑:“怎麼了?怎麼你們都在?我是不是最近睡得有些多了,睡得人身子都疲乏了。”
衆人面面相覷,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行了個禮道:“恭喜皇后娘娘,娘娘有喜了。”
雲裳自打此前那次生育傷了身子之後,雖然後來一直在用鬼醫的方子調理,卻也並未抱什麼希望,便也沒有往那方面去想:“大捷了,自然是喜事。對了,陛下,你怎麼回來了?”
衆人聞言,便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拉着承業退了下去。
殿中一下子便只剩下了雲裳和洛輕言兩個人,雲裳仍舊未回過神來,呆呆地望着洛輕言,洛輕言眨了眨眼,眼角眉梢俱是喜色:“裳兒,你懷孕了,咱們承業也要當哥哥了。”
雲裳一愣,盯着洛輕言半晌連眼睛都未眨一下,良久,才擡起手指了指自己:“我?懷孕了?”
洛輕言點了點頭:“是,你懷孕了?”
雲裳詫異地長大了嘴,似是無法接受的模樣,半晌,才喃喃自語地道:“是了,我最近嗜睡還想吃酸,這分明便是懷孕了的跡象,我卻絲毫沒留意,連想都不敢往那處想。”
那件事情,洛輕言陪着雲裳一路走來,自是明白其中堅信,便坐到了牀邊,將雲裳攬入了懷中,輕聲道:“上天究竟還是眷顧我們的。”
雲裳點了點頭,卻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洛輕言一下便慌了手腳,又是擦淚又是安慰的,全然有些不知所措。
雲裳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打了個嗝,便抽泣便吩咐着洛輕言:“我渴了。”
洛輕言急忙端過茶杯,卻瞧見茶杯中是茶水,便連忙將茶水倒了,倒了杯白水遞給了雲裳,雲裳喝了水將杯子還給了洛輕言,洛輕言便又連忙接了過來,定定地看着雲裳。
雲裳低下頭:“我困了。”
洛輕言便又連忙將雲裳扶着躺了下去,蓋好了被子,掖了掖被角:“睡吧,我守着你。”
雲裳翻了個身,背對着洛輕言,眼淚又留了下來,哭的累了,倒也果真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似乎已經是下午,窗外陽光明媚,不時有蟬聲入耳,雲裳擡起眼來望向躺在自己身旁睡着了的洛輕言,咧開嘴笑了。雲裳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被皇后一杯毒酒毒死之後,便是在這樣的蟬聲之中醒來的,醒來的時候,便發現突然回到了八歲時候的模樣。
如今,又是這樣的一個夏日,她一覺醒來,自己深愛的男子在自己身旁睡着。已經能夠走路,能夠背詩,能夠寫字的兒子在外面玩耍,自己腹中尚有未出生的孩子,一切顯得溫馨而安詳,慢慢都是幸福的味道。
盛安二年,夏國寧國大軍攻下夜郎國帝都,夜郎國從此消失在世界的版圖之中。同年,夏國皇后寧雲裳懷孕,於第二年春日,生下龍鳳胎,取名爲承賢、承謐。
夏國皇帝洛輕言勵精圖治,終給了夏國百姓一個盛世天下。而洛輕言終其一生,也並未納妃,後宮之中,唯有皇后一人,引以爲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