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決戰九江(十一)

星空之下,大江之上,一片一片船隻木筏自南向北緩緩的靠了過去,安靜的讓人意外。

郝虎蹲在最前邊的小船上,手裡舉着一面大盾,心裡有點慌,不斷的在催眠自己,打贏了這一仗,自己就能得到項王的信任了,這是他的投名狀。

不光是郝虎,在丹陽之戰加入楚軍的這些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這種想法,當然,更多的人還是爲了活下去,在這亂世活下去。

即將進入弓箭射程範圍時,郝虎忽然扯着嗓子喊道,“別放箭!圍攻丹陽的兵馬撤回來啦!吾乃淮南軍副將郝虎!”

江北的守軍爲之一滯,“不是楚軍?是郝虎將軍?難怪要在對岸點火暴露行蹤啊,申屠嘉這次可真是杞人憂天了啊。”

申屠嘉也有些發懵,其實他也不信楚軍會這麼快解決程黑的兵馬,然後又馬不停蹄的來打他們,而且在江南點火也確實有些解釋不通。

但如果這支兵馬是程黑和郝虎將軍的,那就說的通了,分明是英布撤走之後,程黑也害怕了,攻了幾次城沒攻下來,又或者是根本就沒攻城,直接率軍來此?

聽這聲音應該是郝虎將軍不假,也不像是楚軍假冒的,而且以項羽的性格,真的率軍從蕪湖那邊急行軍返回江東內地,也不可能放着丹陽的程黑軍不打,先來渡江打他們啊。

可萬一是楚軍急行軍抵達丹陽,擊敗程黑擒了郝虎,到此來詐營……

申屠嘉想到這裡急忙下令,“全軍戒備!喊話讓他們停下,暫時不得靠岸!”

可是江面上的船越來越近,郝虎不停的在喊,別放箭別誤傷云云,守軍這時候的戒備已經放鬆了很多了。

加之申屠嘉在軍中的威信還不夠,除了在陰陵吃了一場敗仗之外,根本就沒有半點戰功,不過就是漢王派過來的眼線罷了,淮南軍和趙軍的士兵很多都不把他當回事。

對岸一點火,申屠嘉就猜測是楚軍打過來了,本來對此有懷疑的人就不少,現在一聽到郝虎的聲音,淮南軍和趙軍的士兵紛紛嘲笑起了申屠嘉,只有申屠嘉自己帶來的兵馬聽從他的命令。

“申將軍有令,爾等不得靠岸!”

“放屁!哪個申將軍敢下這樣的命令!老子只聽大王的命令!申屠嘉算個錘子!”郝虎大怒道。

“哈哈哈……”北岸的守軍笑成一片。

申屠嘉臉色鐵青,太難了,“郝將軍!速速下令停船!待本將軍派人驗明身份之後再讓你軍靠岸,職責在身,還望郝將軍行個方便!”

“唉~這還像句人話,不過江中水流太急,我這軍兵也快沒力氣了,實在是停不得,申將軍還是通融一二吧!全軍加速靠岸!”郝虎連連擺手。

申屠嘉心裡憋屈啊,被英布和程黑當空氣也就罷了,郝虎這樣的副將竟然也不把他當回事。

就在申屠嘉愣神的時候,江面上的船隊已經距離岸邊很近了,守軍漸漸看清楚了船上的人,也看到了躲在盾牌後面的郝虎。

“咦?他們緣何都躲在大盾後面?真怕咱們放箭射他們不成?”

“我怎麼好像在船上看到了紅色的軍裝呢?”

“是染了血吧?”

恰在此時,郝虎突然下達了命令,“放箭!程黑將軍已於今日被項王斬殺!爾等若想活命速速投降!衝啊!”

郝虎話音未落,漫天的箭雨已經奔着江岸上的敵軍砸了下去,慘叫聲此起彼伏,被楚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衝過去!西楚霸王項羽在此!”項羽本來不想搞這種詐城的把戲,但郝酒說此計可以大大減少傷亡,項羽也就同意了。

事實證明,這招確實效果不錯,再加上項羽霸氣震懾,敵軍在江岸上的防線瞬間崩潰。

申屠嘉轉身就逃,跑的比兔子還快。想想也是,程黑被項羽殺了,郝虎投降了項羽,項羽親率大軍渡江作戰,不跑等死啊?

爲今之計只有儘快和英布匯合,然後向西北往東陽縣逃,據城而守方纔有一線生機。

趙軍跑的也很快,程黑已死,不想投降楚軍就只能拼命跑了。

反倒是淮南軍的士兵投降的比較多,原本他們當中就有不少是楚國人,如今又有郝虎這個英布的心腹帶頭降楚,多少也能有些照應。

楚軍很快登陸整軍,項羽帶着少量騎兵先行一步,張寧和郝虎帶着餘下的步軍隨後繼續向着廣陵的方向進發。

呼,呼,呼……

申屠嘉大口的喘着粗氣,跑着跑着卻發現前方來了一支兵馬,而且還隱約聽到了異常響亮的馬蹄聲。

“那是……淮南王?”申屠嘉瞬間瞪大了眼睛。

“申屠嘉?你緣何不守江岸跑這來了!”英布頭盔都跑丟了,一身的狼狽,兩萬大軍更是隻剩下了百餘人。

“回稟淮南王,那項羽用投降的郝虎將軍詐營,此時已經全軍登陸了!咱們唯有合兵一處向東陽方向突圍才行啊!”申屠嘉還想問問英布爲何不守着廣陵,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突個屁圍去東陽啊!東面、北面、西面全是楚軍騎兵!咱們要被包圍了!唯有從水路突圍方有一線生機啊!”

英布臉色慘白,直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楚軍騎兵主力怎麼會從廣陵城裡邊冒出來,而且聲勢和戰鬥力極其驚人,劉季和陳平太坑人了!

“啊?”申屠嘉下巴差點脫臼,滿腦子都是問號,楚軍騎兵主力不是在居巢嗎?

轟隆轟隆轟隆……

項冠一馬當先帶着楚軍騎兵封鎖了英布西逃的道路,同時東邊也有大量的楚軍騎兵包圍過來,很快將英布和申屠嘉等人困在一處。

這時,項羽也趕到了此地,穿過包圍圈來到的了裡面,一眼就看到了圓陣中心的英布。

“英布,你還要負隅頑抗下去嗎?”項羽策馬前行冷冷的說道。

“項王……”英布心中真是五味陳雜,數日前他還看着項羽被一步一步逼上絕路,可現在卻輪到他被包圍了,早知今日,當初何必昧着良心投靠劉季呢?

“英布早已知罪,也很後悔,但開弓哪有回頭箭?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求項王原諒,只求項王親手取了在下性命,然後把我葬在家鄉!”英布說罷策馬走出了圓陣,把眼一閉,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項羽表情淡漠,“既如此,孤王便答應你,受死吧!”

對於英布這個叛徒,項羽真的很痛心,當初自己力排衆議封英布爲九江王,結果英布卻用一場背叛來回報他。

倘若英布沒殺義帝嫁禍給項羽,這天下哪能會有那麼多人反叛呢?

項羽可不認爲英布殺義帝是爲了他好,真要是爲了他好,爲何不做的乾淨一點,卻要弄的天下皆知呢?

或許在英布看來,自己就是他一統天下的最大障礙,而那劉季只不過是個無能之輩,威脅不到他?

直到現在項羽都不能確定英布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自己並無分毫對不起英布的地方,該給他的都給他了,可他竟然還會做出背叛之事。

項羽心中明瞭,英布說的很對,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唯有一死可做了斷。

“死來!”項羽單騎朝着英布衝了過去。

然而,視死如歸的英布卻在此時陡然睜開了眼睛,“護駕!圍殺項羽!”

“殺!”英布的侍衛微微一愣,隨即朝着項羽撲殺過去。

申屠嘉的兵馬也想參與圍殺,卻被申屠嘉下令阻止了,並且帶頭放下兵器跪地請降。

“那便讓這些人,給九江王陪葬吧!”項羽見此情景沒有半點怒意,戰場之上兵不厭詐,怎麼打都不爲過,比起戰場之下的那些背叛就是小兒科。

噗噗噗……

項羽手中長戟舞動如風,膽敢靠近者皆被劈成兩半,幾個呼吸就殺到了英布面前。

英布當年也是一員猛將,公認的武藝不凡,此時奮力一搏也是沒有絲毫懼色,端起長矛對準項羽的腹部就刺了過去。

不過這一矛卻是虛招,英布點了一下就以極快的速度收回再刺,目標正是項羽的面門。

項羽始終盯着英布的眼睛,不慌不忙的先解決了旁邊圍殺過來的兩個軍兵,然後才把長戟架到英布的長矛之上,似乎早就看破了英布此前是虛招一樣。

整個過程在項羽眼中猶如慢動作,但是在別人眼中卻是電光火石一般,實在是太快了。

鏘!

吱……

英布的長矛脫手而飛,“啊!”

項羽半點沒有留活口的意思,反手一戟就給英布來了一個萬多桃花開,把腦袋給削放屁了。

西楚大叛徒,淮南王英布,卒!

也不知道他死前的那一刻有沒有後悔,又後悔了什麼,當年若是好好當他的九江王,全力相助霸王,又豈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其實,歷史上的英布下場也沒好到哪去,劉邦把彭越剁成了肉醬送給英布吃,藉此逼反了英布,然後一場大戰兩敗俱傷,但漢軍兵多笑到了最後,英布逃到了長沙王那裡被吳芮的孫子給騙了,死於非命。

如今,英布一死,剩餘的侍衛也沒有請降,要麼自盡而亡,要麼跟項羽拼命,眨眼間全死了個乾淨。

楚軍將士瞬間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能征慣戰武藝高強的英布又如何?在霸王面前,其他的王通通都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英布如此,韓信亦如此!

至於劉季,隨便出來個大頭兵與之單挑都能戰而勝之,不過就是個老無賴罷了。

申屠嘉想到了項羽會勝,但卻沒想到英布帶着這麼多人圍殺項羽,反而被項羽如此輕鬆的全滅了,難怪張良當初曾言當今世上能殺項羽的唯有項羽自己了。

“爾等爲何不死?”項羽看向了申屠嘉等人。

“回稟項王,在下申屠嘉,並非英布親兵,也不想再與項王爲敵了,懇請項王接受吾等投降。在下曾爲張良侍衛營隊率,願意跟隨張良一起爲項王效力。”申屠嘉隱約覺得項羽渡江時使用的策略像極了張良的手段,想必張良是真的爲項羽所用了。

項羽在心中問道,“酒神,此人真的如你所說是個人才?”

“是,在那個未來,申屠嘉最後官至丞相,而且廉潔奉公,可以說是文武雙全的人才了。霸王別看他現在這個熊樣,那是因爲他的對手是霸王你啊,沒死就算有些本事了。不過,霸王也不可輕易相信此人,人才並不難得,真正難得的是真心爲你所用的人才。”郝酒提醒道。

“孤王明白了。”項羽覺得申屠嘉現在也算是不得志,倘若重用一二,還是有機會令其歸心的。“擡起頭來。”

“喏。”申屠嘉緩緩的擡起頭,注視着項羽,心中忐忑面色也沒好哪去,這種緊張根本就沒法控制。

“申屠嘉,倘若那張良非是真心助我,而是身在楚營心在漢,你還願意真心投效於我嗎?你又會如何處理張良?”項羽盯着對方的眼睛問道。

申屠嘉連忙抱拳道,“末將願意,末將投效項王並非因爲張良,他是否真心與末將無關,末將在漢軍不過就是一個隊率,根本不得重用,承蒙張良信任才得了個假將軍的臨時任命,但末將本就是楚國人,爲楚國而戰,爲項王而戰,乃天經地義之事,只是苦於沒有機會罷了。

至於張良身在楚營心在漢,末將以爲可先關押起來,待項王滅了漢國殺了漢王,張良自然歸楚。末將跟在張良身邊有段時間,深知張良的才幹,若能爲項王所用,實乃楚國之大幸。”

項羽微微頷首,道,“那孤王便信你一次,但孤王連個假將軍都不會給你,就留在孤王身邊當個執戟郎中,隨身聽用,你可願意?”

申屠嘉聞言大喜,“在下願意!”

申屠嘉沒法不高興,因爲任命郎中這個官職代表項羽是打算重用他,甚至是有意言傳身教,那韓信不就是跟在項羽身邊才學得了項羽的兵法嗎?

在郝酒看來,項羽身邊的執戟郎中那就相當於現代領導身邊的男秘書,放在身邊鍛鍊兩年,派出去就能獨當一面。

只可惜韓信當年也是年輕,根本就不懂這其中的好處,慕名跑到劉季那邊去,結果被安排看倉庫,成爲了一個倉庫管理員。

韓信也因爲此事放下了自己的高傲和不切實際的幻想,開始兢兢業業的管倉庫,後來終於被蕭何發現了韓信的才幹,就向劉季舉薦韓信。

結果韓信又飄了,劉季哪能慣他毛病,一個鑽人胯下的廢物,管好了倉庫就想當將軍了?沒蕭何攔着就把韓信殺了,一頓臭罵給罵走了。

這纔有了蕭何月下追韓信,一番開導提點之後,韓信終於明白自己是太急躁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沒有戰功沒有展示自己的才華,又不懂得迎合君主,憑什麼受人重用?

劉季也不是笨蛋,他看蕭何如此重視韓信,又因韓信回來後放低姿態說了一番貶低項羽拍劉季馬屁的話,對了劉季的胃口,而且韓信跟隨項羽這麼久,對項羽用兵很瞭解,知己知彼,這才拜韓信爲大將軍。

倘若韓信一開始就明白這些道理,在楚軍展示出自己的才華誓死效忠,項羽又怎麼可能不重用呢?

平心而論,申屠嘉和韓信的境遇還真有那麼點像,都是沒等到證明自己的機會,不滿足自己的現狀,韓信差點被劉季殺了,申屠嘉也是刀架在了脖子上。

“英布別急,孤王馬上就讓劉季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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