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手續辦理很順利,並且很快,整個公司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四當家又收徒啦!
四當家?許靜悄悄問旁邊的同事:“一共幾位當家的?”
“四位啊。”那胖姑娘嘴巴里塞着點心,樂呵呵地回答。
她叫喬東燕,是個胖乎乎、開心的湘妹子,英文名Apple,結果就被叫成“大蘋果”了。
見她皺眉,忙開導說:“四個人裡,大魏是最年輕、英俊的,不像那三位,一個比一個老氣橫秋。你就知足吧!”
“可,怎麼是老四呀?”許靜很不滿意這個排名,不吉利。後來見到大魏她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四爺”,一口咖啡嗆得他立即加了第六條規矩:不許給師尊亂起外號!
不過“四爺”確實是合夥人裡最年輕的。經營合夥人趙唐年齡較長,英文名託尼,他是經管委員會的負責人。
顧名思義,他應該是唐山人,退伍軍人,快四十的人起立坐臥依舊腰背筆直。
退伍下來在某大公司做到招聘總監,後來不知怎麼和公司搞僵了,於是被智亞的老董事長說動跳槽過來。
據說此人業績曾經伴隨着本行業的一個又一個傳說,一度屬於天花板那種,在公司合夥人裡好幾年佔據着第一把交椅。直到做公司經營心思轉移,個人年度業績才被婁總佔了第一位。
聽喬蘋果介紹,似乎趙唐最近和董事會關係還有點緊張兮兮。
“軍人風格嘛,不太會拐彎。”她這樣評價說。
魏東帶着許靜去拜山,那老兄似乎很忙,在電梯間正要邁步進入電梯。
他聽魏東匆匆介紹兩句,就滿腹心事地點點頭,僅僅說了句:“很好,不錯,小姑娘繼續努力。回來咱們再細談”
看着關上的電梯門魏東抱歉一笑:“他就這樣,最近成天不知道忙啥,難得見到本尊,要說今天你還算運氣呢。”
管理合夥人孫瑤,英文名莎莉,全公司的御姐,看牆上照片猜測年齡三十靠後,可有人說她實際已經四十了,許靜打算見過真人自己再判斷下。
她是趙唐從原公司人力部門挖來的老部下,趙唐上位就提了她做搭檔。
但是他們來找時本人恰好不在,小秘書艾米倒是蠻周到,眨眨美瞳大眼清脆地保證:“等大姐回來我一定知會你!”
後面還加了句:“放心吧,她人很好的……。”
魏東出來就搖頭,輕聲說:“你可別信,莎莉那人是隻母刺蝟,要拿住你錯處會整死你的!”
那……,一般不都叫做“母老虎”,爲啥是刺蝟?許靜腹誹,卻沒開口問,乖巧地點點頭向師傅表示:Yes Sir,收到了!
三爺俗名婁大勝,這傢伙名字土人卻屌,非讓人叫他安東尼奧。年齡嘛肯定過四張往上了。
這老哥是合夥人裡在本公司資格最老的一位,據說竟還是老董事長生前留下的創業班底之一呢。
留個八字鬍,上身穿麻紗混紡的漢式對襟,下面是深藍色夏布的褲子,腳上蹬的是雙筋厚底布鞋,手裡拎着串水沉木念珠,正面對幾頁文檔做深沉狀。
辦公室推開門迎面而來濃厚的香氣,有柑橘、荷花……似乎還有松柏,間或攜帶着縷縷茶香。
“婁總,”魏東探進去個腦袋,笑嘻嘻地:“我新收個徒弟,帶來您給把把關唄。”
“喲,大魏呀,有三、四天沒見了吧?進來、進來。”那是個溫暖的男中音,在略顯空曠的房間內柔和地迴盪。
“我這在外面飄着忽然心有所感,所以回來看看家裡發生了什麼,感情是你小子又收徒了。”婁大勝邊說着邊饒有興味地瞅跟在後面的許靜。
“瞧您說的,”魏東打個哈哈:“您老不在家,我就是想事前彙報也找不到燒香的地兒啊。”見對方面帶不悅,他趕緊給介紹許靜。
“嗯,這面相,有氣質,有上進心,是棵好苗。也不知道什麼運氣被你撞到了。”
婁大勝說着語氣一轉:“姑娘,呃……,朱莉是吧?我告訴你,這小子本事有、心也花,你得防着點兒。要是有什麼不對勁,來找婁叔,我掩護你!”
魏東哭笑不得:“好歹我們是來認門的,哪有你這樣,開口就挖我徒弟是不?”
“我這是給人女孩子打個預防針……。”
“謝謝您啦,只盼着你老人家以後多多照應,小子感激不盡。”
婁大勝白了他一眼:“護犢子的玩意兒,滾吧!小心點哈,好苗別養歪了。告訴你,若再弄出農鑫源那等事情來需要貧道幫你去擦屁股,我還得要三成!”
“得,謹遵法旨!”魏東躬身作揖,忙示意許靜告退,跟着自己迅速出來。
“什麼意思?沒聽懂。”等轉過牆角估摸對方看不見了,許靜拽住大魏低聲問。
魏東看她一頭霧水的模樣,嘆口氣,直走到茶水間停下,拿個紙杯給自己倒水,觀察了下週圍,輕聲道:“這老狐狸,我早知道他沒憋好屁,一來就給上眼藥!沒什麼,他說的是你那前任師姐。
農鑫源的人力總指定了要挖某家公司銷售總監,我把手機給了你那師姐讓她打個電話過去問問那哥們想不想看機會。那哥們上來就問:‘工資給到什麼水平呀,能漲30%不?’
一般來說新人如果覺得自己拿不準,肯定不會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會說‘我只是奉命和您接觸下,有興趣您可以面試時直接溝通,或者我讓我經理和您深入交流’等等吧,用這種方式來化解。
可萬萬沒想到那大姐直接來了句:‘這不可能,一般行情跳槽漲幅都是15%-20%。’人家一聽,那沒必要談了,直接掛斷電話。
我們覺得不妙,趕緊換其他人打過去試試,結果他只要聽說農鑫源仨字根本不談!”
“這個……,和婁總有什麼關係?”許靜更莫名了。
魏東把水喝乾,捏着空杯的手一根手指朝某個方位指了指:“農鑫源是董事會關係介紹來的首次合作客戶。
這單屬於定向挖掘,如果搞砸了,沒有其他備選方案!
等於農鑫源這個上市公司大客戶,才第一回合我們就失分了,那以後還怎麼合作?”
“這事怪你啊,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就敢分配給新人?”
魏東苦笑:“你倒是直言不諱尊者之失啊?不錯,這確是我疏忽。那大姐是已經做過招聘總監的,所以我過度相信她,大意了!”
他停了下看着許靜問:“單子做到這樣的困局,要是你,覺得有能什麼法子破解?”
“要麼派人設法和人選解釋清楚,要麼勸說農鑫源改主意。”許靜回答完又猶豫了:“不過,哪個方案都挺難!”
“我們當時都這麼想。”魏東點頭,又問:“你知道最後怎麼解決的?”
他微微一笑把紙杯揉成一團,準確地拋進紙簍:“我們專門開了個會議討論這案子,大家都覺得棘手。
這時候婁總髮現農鑫源的股東之一是他客戶,就試着打電話過去問可否請他幫忙約到農鑫源的董事長,沒想到真的可以。
婁總就找了個道士隱居的山洞,請他們去吃齋飯、品山茶!時間定在三天後。
那三天裡,我們部門像瘋了似的把農鑫源競爭對手的銷售總監、副總裁等摸了個遍,合適的儘量約出來談。
談了大概五個人吧,最後敲定了其中一位周某。
山洞品茶那天婁總帶着這個姓周的去了,現場參與的總共只有四、五個人,相互認識、參觀茶園,吃齋飯。
聊了三個鐘頭,大家盡興而歸。當天什麼也沒提。我們心都到嗓子眼了,婁總揮揮手說該幹嘛幹嘛去,沒事!
隔了那個週末過去,農鑫源的人力總監打電話過來,問我們可否幫忙問問周先生的意向。然後……,一切水到渠成。”
魏東打個響指說完,微笑着看許靜。
許靜目瞪口呆:“獵頭,居然還能這麼做的?絕對屬於高段位啊!”
魏東點頭:“要不,你以爲他穿着一身麻紗土布在這五星級寫字樓裡,價值何在?
你以爲人家拎串念珠憑啥就能做合夥人?
你以爲他成天瞎晃,爲什麼我最後心甘情願把這案子利潤的三成分給他?”
“嗯,給人家三成確實是應該的!”許靜明白了,忽然想起來,問:“那師姐後來怎樣了?”
“她走了。”魏東一臉無所謂,忽然很意境深遠地說:“不願意承認並擅長從錯誤中汲取營養的人,在任何職場都難以找到自己可以生根的土壤。”
公司管人力行政的是位三十出頭、微胖的“大叔”——陳蘭,大魏介紹此人英文名叫沃爾夫,不過他打招呼的時候可沒用這個稱呼。
“蘭花兒親,我帶新徒弟來辦入職手續。”
許靜聽了這個稱呼有點懵,但一看對方扭着屁股走過來頓時明白了。
“討厭!在新人面前你喊什麼喊,故意的是吧?”蘭花兒說着,抿嘴一笑對許靜道:“別聽他的,老不正經,不知道他帶壞了多少人家的好女兒!你叫我陳叔就好。”
呃,啊?這傢伙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許靜一時不知該怎麼叫了。
“拉倒吧,就你這歲數還想當叔,佔我徒弟便宜是吧?”魏東不幹。
“天地良心,都說師徒如父子,對吧?咱倆前後腳進公司,同級又同期,該是平輩的不是?我可沒佔便宜。”
“你也是合夥人?”許靜吃驚。
“嗯,你看呢,”陳蘭驕傲地挺起小胸膛:“咱不像麼?”
“呃,像!”許靜趕緊回答,扭臉困惑地小聲問:“師傅,不是說只有四大當家麼?”
“沒錯,三個經營合夥人,託尼、安東尼奧和本人負責公司日常運營,其中又以託尼爲首,經營上的事情他最後拍板。
莎莉是管理合夥人,負責一切後勤管理事務。
沃爾夫主管人力行政、財務總監安迪高,還有法務的劉坤、IT信息的伊凡,他們幾位都是歸莎莉管轄。”大魏告訴他
“哦,這麼回事啊。那財務、法務還有IT的這幾位也都是合夥人?”許靜又問。
“職能這邊是按總監、經理、主管、專員定級。沃爾夫和財務高總是總監級,法務和IT是經理級。哦,還有個負責安全的孫主管。
不過沃爾夫業務上不弱哦,他原先專做職能類項目,是先成合夥人然後被任命負責人力行政的。”魏東耐心解釋。
“合夥人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咱現在有空也還參與做單、談客戶。”
陳蘭笑盈盈地捻了個蘭花指,指着外面的寫字間道:“這麼多助理、顧問,哪個不夢想做合夥人啊?可那得有業績、有客戶,一級級打通關一樣做上來。還得繳納足夠的入夥金才行。”
明白了,許靜恍然:“做了單子、攢夠錢纔有機會申請做合夥人?”
“非也。”陳蘭讓魏東先去忙,他帶着許靜找到自己的助手朵拉。
一邊給她辦入職手續,一邊繼續解釋說:“首先,想做合夥人的必須業績上讓其他合夥人信服,能達到一定標準才行。
然後把申請提交給合夥人會議,他們通過背調,會看其他助理、顧問有啥意見。
如果沒有違規、違法、背德的行爲,業績屬實、品德良好,那合夥人會議才進入討論和投票程序。
這中間如果發現存在問題的話,申請肯定要被駁回的。”
“那麼麻煩?”許靜驚歎:“我還說一年就出師,兩年趕上大魏呢。誰想這裡面好多講究啊,這下子說出口的大話可收不回來了!”
“喲,可是我多嘴了。”陳蘭連忙捂嘴笑起來,輕輕拍她的後背像哄小女孩般道:“沒事、沒事,你也別想象得過於複雜。
只要你自己行端立正,我相信你一定實現目標。追上大魏又怎的,他也不是遙不可及嘛!”
許靜不由自主地縮緊身體,覺得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對方卻自顧自說着,似乎早已對別人這種初次見面時的不習慣習以爲常,他根本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