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走了以後,高伯逸攤開大紙,回想起綦連猛派來的使者所說的那些話,心思涌動。
如果說綦連猛不是段韶派出來勸降的,那麼現在的晉陽鮮卑,就是歷史上最虛弱的時刻,沒有之一。
“第一個,嚴重缺糧。”
高伯逸一邊默默的唸叨一邊寫。
“第二個,軍心不齊。”
“第三個,後方不穩。”
他一條一條的寫,越寫就越覺得自己根本沒道理會輸,到底是什麼不對勁呢?是什麼讓神策軍今夜吃了個悶虧?
大軍睡不好覺,會嚴重影響戰鬥力,更嚴重的是,會動搖軍心,讓全軍上下那股“必勝”的信念消失。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高伯逸思前想後,愣是想不明白,段韶現在都這樣了,晉陽鮮卑被自己加了那麼多debuff,按理說,不應該有這麼猛啊。
今夜老魚出動也不算慢了,愣是一個影子都抓到。
“大都督,陳將軍帳外求見。”
陳將軍?
高伯逸一愣,這廝不就是那個山寨的“少債主”麼。
陳真一直很“乖巧”,平日裡也沒什麼意見,更不像李達那樣,逢人便說是自己的嫡系親信。
他這麼晚來,還是在大軍被段韶騷擾之後前來,難道是要獻策?
高伯逸頓時來了精神。
“進來吧。”
等陳真來到他跟前時,高伯逸頓時溫言問道:“有什麼事情大可以暢所欲言嘛。你這麼晚來,總不會是來跟我聊起往日崢嶸,對吧?”
“大都督,末將有個……嗯,不成熟的想法。”
不成熟?
只怕你都醞釀了好久,已經“相當成熟”了吧。
高伯逸眯着眼睛微笑點頭道:“但說無妨,今夜說話可以百無禁忌。”
他親熱的態度嚇了陳真一跳,不過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大都督,今夜段韶派人前來騷擾,企圖我們炸營。末將覺得這是個好辦法,那句話叫什麼來着……”
陳真讀書少,哪怕現在努力學習,這遣詞造句還是差遠了。別看李達是個混人ꓹ 以前家族也是在北魏洛陽禁軍中幹過活的,並不缺乏讀書寫字的能力。
“叫寇可往ꓹ 我亦可往。”
高伯逸替陳真說出了想說的話。
“對對對對,還是大都督知道得多,末將就是這個意思。
既然段韶可以派小部隊來騷擾我們ꓹ 他們也一樣是人,一樣要吃飯睡覺的。我們也可以派小部隊去騷擾他們呀。
如果成了ꓹ 大功一件,如果失敗ꓹ 那麼也不過只損失點人馬而已ꓹ 何樂不爲呢?”
陳真就差沒指着自己的鼻子說他就是那個“小部隊”最合適的領頭人了。
高伯逸何等樣人,陳真如此明顯的要上戰場一線,已經是昭然若揭,他如何會看不出來?
只不過,襲擾這種事情,人多了,跟人少了ꓹ 一樣都不太好。
人多了動靜大,人少了鬧不出什麼動靜來。像李達這廝ꓹ 胸口中了一箭就敲鑼的情況ꓹ 實在是不多見。
晉陽六鎮大軍無聲無息死個巡夜的人ꓹ 說不定跟撓癢癢一般ꓹ 不足爲奇。
“今夜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李達那廝聒噪ꓹ 估計他們那一隊人被射殺ꓹ 都不會有人發覺。
你打算帶多少人去鬧騰?
帶少了ꓹ 人家沒注意你,或者你打不過巡夜的斥候。人多了ꓹ 容易打草驚蛇,段韶派出數千騎等着你來,你打得過麼?”
高伯逸說的只是一個最基本的事實罷了,打仗不能當自己打了雞血,僅僅依靠一腔熱情換來的往往都是死亡。
這是不可取的。
“大都督,末將,只想帶二十人,一人一馬就行了。這裡離陽阿縣路程不遠,馬跑短距不累。”
二十個人夠做什麼事情?
高伯逸臉一黑,頓時不悅道:“今日之事,只是偶然而已,下次再遇到,便不會如此了。你以爲你學他們,朝着巡夜的軍士射一箭,然後人家就會營帳大亂?豈不荒謬!”
高伯逸還以爲陳真會有什麼高論呢,沒想到只是模仿段韶而已。
現代不是有句話麼,“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你學習對手的思路,這條路是可以走的。
但是你跟對手步伐都一樣,那絕對會死得非常慘。
段韶用這一招騷擾神策軍,他自己豈能沒有防備?
“大都督,如果光靠射箭,那確實很難如願。但是,如果我們加一個東西的話,結果可能就會大不一樣了。”
陳真神秘的說道。
“加一個東西?什麼東西?”
高伯逸一臉懵逼問道。
自己好像已經沒有什麼秘密武器了呀。
陳真湊到他身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半天,這下高伯逸總算是明白,對方到底想做什麼了。
不得不說,三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哪怕是讀書不多的人,有時候也是有好主意的,你不要因爲對方的出身不行,就否定別人的每一個建議和想法,這是不可取的。
“那玩意,用起來要非常注意。李達他們,也是訓練過很久的。你確定真能行?”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是他看不起陳真,而是“那玩意”用起來真的很危險。這可是古代啊,若是現代那肯定是沒話說了。古代……你用“那玩意”,還是在緊張的戰鬥中,真是在玩命啊!
高伯逸不得不感慨,在這個亂世,軍功,成爲了打破階層的唯一通道。像陳真這樣的江州山寨豪酋子弟,一般也就稍微讀點書,然後子承父業,從“少寨主”變成“寨主”,娶個豪酋家的女兒爲妻子,然而在王八池子一樣的地方勾心鬥角一輩子。
大概也就這樣了。
而現在,他來到了更爲寬廣的平臺,競爭者無數。爲了能出頭,只有做別人不願意做的危險事,只能做別人不願意做的髒活累活。
只有這樣,他纔會得到建功立業的機會。
你想想,若是連機會都沒有,你如何能發跡?
所以從這個角度想想,高伯逸也釋然了。還是那句,正是因爲神策軍只看軍功晉升而不看私人關係,所以陳真這樣的人,才願意豁出性命,去謀一個前程。
其實他要是混下去,只要別太爛了,應該也是能混下去的,至少不必像現在這樣玩命。
“你尚未娶妻,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啊。”
高伯逸有些爲難的說道。
“大都督,在下在山寨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五子三女,家中子嗣興旺得很。若是在下不幸陣亡,還請大都督照顧一下我的家人,兒子長大了,他們也會進神策軍爲大都督效力的。”
陳真有些靦腆的說道。
這麼多兒子了?高伯逸這才感覺人真是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