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龍痛得滿臉大汗,卻硬是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道:“沒事兒,我下手有分寸的。”
說罷,還將肆流的鮮血朝臉上、身上抹了抹,弄得一副狼狽樣子,李虎看了恍然大悟。
“不然我和你同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子龍搖了搖頭,看着李虎關切的眼神,微微笑了笑,沒想到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公子哥,如今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且還成了自己的患難之交。
“你已經冒了很大風險了,如今不可再攙和進來,記住,你是有任務在身的。”
話音一落,子龍便跌跌撞撞,朝着帥府方向走去,李虎看着那個稍顯瘦弱的身影,暗自點了點頭,旋即上馬,回營去了。
子龍來到帥府,府內正一片人聲沸騰,許多全副盔甲的兵士、將領正在園內、堂外議論紛紛,見了子龍樣子,紛紛側目。
暗自苦笑,子龍朝堂內一看,幾個高級將領打扮的人,正一言不發坐在堂上,葛榮竟也一身戎裝,背身站着。
闖入堂內,子龍倒頭便跪,氣喘吁吁地報道:“葛帥,子龍隨軍追出老遠,與高歡墊後之軍交手,未能擒住一人,請葛帥責罰!”
葛榮頭都沒回,拳頭攥得緊緊的,冷哼一聲:“哼,你還回來做什麼?獨孤一族俘虜已盡逃出城,難道不是你趁亂爲之?回來自投羅網麼?”
沒有驚訝,沒有意外,子龍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獨孤族人一個不留,全都逃出了城,本就是令人生疑之事。
更何況他留在左人城葛榮麾下,誰都知道,是因葛榮手掌幾十獨孤族人生殺大權,子龍乃是迫不得已,才歸順葛榮。
如今,葛榮人質已失,子龍竟還敢冒風險,回到左人城,這不得不說,是個非常古怪的選擇,堂上將領們,都被子龍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葛帥待我不薄,爲子龍肯放過族人性命,如今族人逃竄,子龍也是方纔得知,且子龍本就是得族長恩賞族籍,算不得正經獨孤族人。
如今天下逐鹿,子龍幸得葛帥不棄,願追隨葛帥,縱橫天下,至於獨孤族俘虜,於葛帥似乎並無用處,逃便逃了吧,望葛帥看在族長教導子龍面上,不再追究,子龍感恩不盡!”
深深俯首,頭都不擡,說完這話,子龍心裡也在暗暗祈禱,希望葛榮能氣急思緩,找不到一絲漏洞,自己纔算安然度過此劫,否則……
卻見葛榮肩頭一抖,又是一聲重重冷哼,回過頭來,見子龍身上帶傷,滿身血污,極是狼狽,不由有些疑惑。
卻聽身邊一將領奇道:“我等追出十餘里,也未曾碰到高歡隊伍,想必子龍將軍追出得更遠些,怎麼這一路來回,傷口竟仍鮮血橫流,並未結痂呢?奇怪,奇怪!”
子龍聽了心頭一震,低頭見葛榮聽了這話,果然雙腳微微一動,看來葛榮也起了疑心,不由訴苦道:“子龍急着回來稟報葛帥,是以一路狂奔,心中急躁,氣息不平,怕是因此傷口難以結痂,望葛帥明察!”
葛榮聽了,神色稍緩,一雙細眼,緊緊盯着子龍神情,良久說道:“來呀,將子龍將軍帶下去……”
聽了這話,子龍呼吸忽地一緊,看着葛榮的肥臉,心跳急劇,冷汗直冒,只怕葛榮降罪,那就弄巧成拙了。
“細心包紮,清理血污,挑一副我珍藏的戰甲,再選一匹良馬,贈與子龍將軍!”
忽然之間,彷彿整個世界都輕鬆了,子龍暗出口長氣,一陣倦乏感襲來,再加上一整天精神緊張,昨日情勢又大起大落,此時一旦放鬆下來,竟昏了過去。
衆人不明所以,以爲子龍是流血過多,葛榮當先一個衝了過去,着人將子龍帶回休息療傷,順道還瞪了一眼方纔置疑子龍傷勢的將領。
那將領神色一暗,訕訕退回座位,諸將見葛榮行徑,也都過來幫忙,一個子龍,小小臂上一刀,竟讓這堂內瞬間亂作一團,唯有那置疑將領,訕訕端坐不動,神情尷尬。
話分兩頭,各表一邊,不說葛榮帶着諸將,仍留在堂內議事,單講子龍回到臨時駐腳小院內療傷。
他本是整日精神緊張,擔心族人安危,如今族人危機已解,逃出險境,精神一旦鬆弛,才覺出倦乏,這才昏倒。
休息片刻,包紮已畢,子龍旋即恢復,出了房間,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子龍心中大感安慰,族人紛紛脫了樊籠,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這一日,子龍放下一切心事,安心休息,一覺睡到了傍晚,腹中飢餓,本欲出門尋一處酒家,吃些東西果腹。
誰想葛榮不單送來了盔甲戰馬,還順便安排了兩名守衛和兩個婢女,專門伺候子龍,飯菜也早已備下。
這是子龍在這個時代,第一次吃到饅頭,從宿體的記憶裡,子龍也得知宿體曾吃過饅頭,不過南北朝時,小麥在北地還是稀罕物件,更遑論麪粉,那更是富貴人家的用度。
在屠孤山土城時,多吃的是饢餅和羊肉,這次終於叫子龍嚐到了豬肉的味道,喝着骨頭湯,吃着豬肋排,子龍竟稍稍有些滿足之感。
外面天色漸暗,子龍正吃得愜意,卻聽窗外一陣悉悉索索腳步之聲,心頭一驚,不知來者是誰。
面上仍做不知狀,卻暗中聚力,全神戒備,忽聽身後窗動,一人翻身入內,子龍忽地站起,擡手便要打下去。
誰知藉着熹微燈火,卻見來人正是李虎,兩下這一接觸,紛紛笑了放手。
“你這小子,害我緊張半晌,着實可惡!”
子龍的話,李虎不置可否,卻看着桌上湯肉,暗自吞了口口水,說道:“你小子,真真兒地叫我解了饞蟲之患了!”
說着,也不跟子龍客氣,一屁股坐下,抓起一隻豬肋,便大嚼起來,吃的山響,樣子着實不像什麼豪門貴族的公子哥。
不過子龍看得卻是十分愜意,這副吃相讓他想起了當初如風第一次帶他去勿忘樓的情景,想起那個刁蠻的敏瑩大小姐,子龍情不自禁,眉開眼笑。
李虎西里呼嚕吃着,卻見子龍看自己的吃相,那眼神,就像見到了一個扒光的小娘們,心裡一陣惡寒,嘟囔道:“你看什麼看?人家在左人城受苦,數月不知肉味了,更何況這豬肉着實比羊肉好吃許多,看你那眼神兒!”
子龍卻不與李虎胡鬧,微笑道:“慢點兒吃,你且等我片刻!”
說着,轉身出了房間,未幾端着兩甕酒回來了。
李虎一看,笑道:“哈哈,子龍兄弟頗知我心,有肉無酒,端的無趣,不過你有傷在身,就都便宜兄弟我啦!”
子龍卻按住李虎伸過來的油手,笑道:“這酒,可不是隨便喝的!”
李虎聽了,不由一愣,撇嘴道:“有事便提,別跟我玩兒這個花花繞!”
子龍看着李虎訕訕抹着油嘴的樣子,愣怔道:“給我說說雲中城的情況吧,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