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龍一愣,看牛一郎激動的樣子,知道他顯然也動了心。
“性命與錢財,又哪個更重要些呢?”
牛一郎聽了若有所思,旋即明白過來,就着人準備金玉珠寶,滿滿裝了兩錦盒,交給了子龍。
子龍看着一衆滿是期待的目光,心裡微微一動,這些人是將身家性命全交到了自己手上啊,自己只是他們剛剛認識的人,卻擔負瞭如此重要的責任,心裡不由凝重起來。
天色一暗,子龍便準備出發,問明瞭部落聚居地的所在,便要上馬。
“牛大哥,如今天寒,小徑處油脂可以暫緩,以清水取代,但願天公作美,結上冰雪,效果一樣!”
牛一郎重重點了點頭,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他不自禁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對子龍的話,自然也是珍而視之。
“另外山路上的機關,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輕用,記得備用那份油脂,時時保持餘溫,一旦他們來攻,便燒的火熱!”
牛一郎聽了不由疑惑,何以前兩份只要微溫融透即可,偏這份就要燒到火熱呢?
子龍眉頭微皺,似乎這個法子實在不願輕用,良久,才幽幽道:“一部分裝進小甕,朝攻勢最猛處砸,以火攻之,另一部分直接朝私兵身上倒吧!”
子龍的話,讓牛一郎不禁徹骨勝寒,這樣的法子,一旦用將起來,怕是那些私兵,不消片刻便都要非死即傷,葬身火海。
就算免了烈火灼身之苦,也逃不過滾油加身之痛,那副悽慘模樣,牛一郎想想都覺得痛入骨髓!
沉重地點了點頭,如今他才明白,爲何追問子龍第三份油脂用處,子龍卻閃閃躲躲不願相告了,這法子其實才是殺招啊!
子龍見牛一郎的表情,知道他肯定明白自己的用心,自會多加考量,不能貿然出手了。
翻身上馬,看着驟然陷入黑暗的山頂,冷風忽然呼嘯,子龍心中忽生一股寒意,虎軀一震,顫聲道:“少則三五日,多則六七日,不論成敗,子龍必回,若……”
接下來的話,子龍好似十分不願說,但事關三百來條性命,其中還有百十個老弱婦孺,子龍不得不說清楚。
“若撐不下去,便從第三條路逃生吧!”
子龍話一出口,牛一郎渾身一抖,心中大驚,這第三條路極爲隱秘,何以子龍竟然會知道它的存在?
但想到子龍對自己毫無保留,自己反多有隱瞞,牛一郎不免有些愧疚,尷尬地看着子龍,訕訕道:“兄弟,這……”
子龍大手一揮,朗笑道:“大哥無須多言,子龍去也!”
說着,一把將李宇拉到馬上,飄然而去。
牛一郎看着那道如風而去的身影,不由怔怔出神,胸襟廣闊,霽月光風,坦坦蕩蕩,謀慮極深,如此人物,日後前途無可限量啊!
“獨孤子龍,不管這次結果如何,牛一郎拜謝了!”
“大哥,他帶了那些珍寶,不會一去不返吧!”
一直怔怔不言,守在一邊的牛二郎,皺着眉頭憨聲問道,這也不怪他多疑,實在是交情尚淺,甚至這人的身份都還沒有這正瞭解,如此信任一個陌生人,危險太大了。
牛一郎卻淡淡一笑,“誰知道呢?”
牛二郎聽了,一怔,發現牛一郎臉上的表情極爲自信,不禁疑惑更甚,望了望子龍離去的方向,搖搖頭,回寨中去了。
此時山下營帳中,一魁梧中年人,正對着一幫年輕人發火,這幫年輕人被中年人訓得狗血淋頭,卻敢怒不敢言,只是心中怒道:小爺怎麼做,要你來指手畫腳?
中年人正訓斥時,忽然賬外傳來一聲“隊主,探子回報!”
中年人暫時停止呵斥,讓衆年輕人先坐會原處,但怒火仍在,厲聲道:“進來!”
外面探子此時搖搖晃晃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回道:“稟隊主,小徑上的油脂,該已燃盡,是否繼續火箭清理,請隊主示下!”
原來這中年人就是此次圍剿伏牛寨的隊主,侯莫陳悅,其父婆羅門本是駝牛都尉,但因紈絝不羈,是以被其父扔到屠孤山歷練。
屠孤山的惡劣環境,果然能造英雄,侯莫陳悅來此不久便洗心革面,專心向學,習得一身不俗的武藝。
此次正趕上部落聯盟各出私兵圍剿伏牛寨匪寇,侯莫陳悅自覺人多勢衆,衆部落首領又不願出站,他正好覷得此機會,賺些軍功。
屬下巡邏時,發現了一處山路,侯莫陳悅便計上心頭,本以爲聲東擊西之計萬無一失,開戰時,也算進展順利。
誰想情實急轉,不知伏牛寨中有什麼人出此奇蹟,將他全盤計劃打亂,幸而小徑損失尚可容忍,滿心期待在山路上建了奇攻。
哪知道,人家小徑竟然只留了兩三人防守,其餘匪寇一股腦投入山路,讓他攻勢屢難奏效,不由氣急敗壞。
聽了探子回報,他卻並不在意,在小徑攻勢,只是虛張聲勢,爲此,他還特意驅趕奴隸裝作私兵,在前猛攻,損失多少也渾不在意。
現在他更關心的是山路上的攻勢,該如何繼續。
“山路那邊呢?”
探子回道:“匪寇全天留人值守,偷襲恐怕難以奏效!”
侯莫陳悅聽了,眉頭擠成了個“川”字,恨恨道:“下去吧!”
看到侯莫陳悅的表情,一衆年輕部族領隊就預感不好,果然探子剛出去,侯莫陳悅大隊主立刻變了表情。
“一羣酒囊飯袋!就沒有人能破了那個該死的伏牛寨嗎?”
衆部族領隊緘口不言,侯莫陳悅卻也無可奈何,他們都是各部族首領家的公子哥,這次來說好聽的那就是來遊山玩水的,說不好聽的那就是混個軍功,留他們回去顯擺。
侯莫陳悅看起來好像威風八面,將他們訓斥的體無完膚,但其實連根小指頭都不敢動他們,勝了大家分功,敗了他一人頂缸!
“都滾吧!”
衆部族領隊聽了侯莫陳悅發話,瞬間放鬆下來,歡天喜地的去了,邊走還邊竊竊私語。
“看他那囂張樣子,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大傢伙都是來玩兒的,憑什麼他就指手畫腳的?”
“切,我都懶得理他,等回聯盟再說,弄不死他!”
……
這些部落領隊的話,侯莫陳悅其實早就有所耳聞,但他卻又能拿人怎麼樣呢?剿匪只是一時,早晚要會聯盟的,他不得不考慮日後如何在聯盟自處。
一聲長嘆,侯莫陳悅已經開始琢磨如何能儘量拖延時間造成戰勢膠着的假象,然後等着回聯盟訴苦邀功了!
子龍一路上小心謹慎,避開了幾隊巡邏私兵,一路飛馳,朝着牛一郎所指部落聯盟聚居地奔去。
第二日正午,便遙遙望到一座土城,城牆全由沙土夯砌而成,城門樓上並無半個兵士守衛,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枯黃的草色與這土城融爲一體,看起來頗爲蒼涼。
子龍進城,見四個大兵湊在一塊兒,不知在猜什麼悶子,其中一人笑不可支,大概是贏了不少。
四人見子龍想要進城,一股腦圍了上去,爲首一人整了整衣冠,厲聲道:“要進城?”
說着還乜斜着眼瞟了瞟子龍,對他那身髒兮兮黑污污的行頭嗤之以鼻,看來也沒什麼油水。
子龍卻渾不在意,他此刻有獨孤庫者族長給土城首領費連勃的信函,正是最好的通行證,於是翻身下馬,從懷中抽出獨孤庫者給的信函,交給那人看了一下。
爲首之人一見這是標準制式的軍函,立刻換了一副表情。
“唉喲,原來是獨孤部族族長的家臣,小的魏三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小爺見諒,你帶着這位小爺去首領府,千萬好生照應着!”
對着一個小兵說完,便嬉皮笑臉地看着子龍,雙眼泛出亮閃閃的精光。
子龍一看他這模樣,立刻明白了他在等什麼,從懷裡一陣摸索,看的魏三雙眼放光,就差留出些口水來了。
閻王好鬥小鬼難纏,子龍當然明白,這些人日後或許就是可以利用的小鬼,說不得要拉攏一番,摸出一袋五銖顛了顛,大概有上百文,扔到魏三手中。
“給兄弟們買點兒酒喝,小子獨孤子龍,日後還需魏三哥多多照應!”
魏三對子龍打賞其實並沒有報多大希望,沒想到這個邋遢狼狽的少年,竟然出手如此闊綽,那麼一袋五銖扔了過來,眼都沒眨一下。
不禁喜笑顏開,一路目送子龍到轉角處,還在遙遙相望。
身後兩個小兵見了,忙湊過去,討好地看着魏三,魏三心情大好,說道:“瞧瞧人家,不愧是雲中大城來的,出手闊綽不說,那話兒說出來就讓人心裡舒坦!”
兩個小兵連聲應是,一對罩子卻始終不離那袋五銖,魏三看他們那副德行,不屑道:“行啦,今兒咱去吃頓好的,剩下的老規矩分了!”
兩個小兵這才笑了出來,魏三卻喃喃道:“嗯,獨孤子龍,三爺我記下了!嘿,傻帽!”
其實子龍的確是做了傻事,關鍵是他還沒適應自己從漢奴到平民的身份變化,這個時代,比的就是出身,拼的就是門楣。
莫說打賞,以獨孤子龍被賜的姓氏,放個屁在魏三聞來,他也得說是香的。
這聯盟土城中,哪個世家子弟會對一個門守多看一眼?
但就算子龍知道這個情況,恐怕他也不會如那些世家子弟一般,因爲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揣着人人平等的想法,門守或是公爵,在他看來都該是一樣的。
話說子龍一路走來,見土城中與雲中城相比,可謂雲泥之別,簡直都看不到什麼人影,除了自古以來最火的某行業外,都沒看到什麼店鋪。
未幾來到一座看起來與周遭環境極不融洽的建築前,仔細一看,竟然是磚石結構造成的大院,心裡明白:到地兒了!
果然只聽兩聲炸雷般的呵斥,“大膽,首領府前還不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