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傑追着在前邊策馬快奔的北宮青,喊道:“哎,你爲什麼不跟我哥說實話?”
北宮青手上馬繮一緊,放慢了速度,回頭瞄了他一眼,嗔道:“你不也沒說實話麼?”她對端木俊說了謊,心裡惶惶不安,只想快點逃離。
端木傑面上一窘,嚷嚷道:“我、我那是爲了給你圓謊。”
北宮青笑瞥了他一眼,他終也是多半相信了呂翔的話,不想出賣他五哥吧,像他這般重情重義之人算是難得了,嘴上卻不買他的賬,說道:“我有讓你給我圓謊嗎?是你自己對你哥不坦誠。”
“你怎麼這麼蠻不講理?你可別告訴我,你一邊喜歡我四哥,一邊又對我五哥動了心。”昨晚在門外,他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還有臨別時五哥依依不捨的眼神,他怎能看不出端倪來,心下有些酸澀。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腳踏兩隻船?我喜歡的是你哥,好不好?”雖說她心裡的確對李澈有着不同尋常的感覺,但她很明白自己的感情。她費盡心思,好不容易追逐而來的感情,怎會輕易放棄。
端木傑略帶着酸意回頂道:“他們都是我哥!我怎麼就沒聽你給我講過笑話、也沒聽你給我唱過歌?有這麼差別待遇的嗎?”
北宮青不由地輕撫額頭,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呵斥道:“你腦子裡都裝草了嗎?盡說些有的沒的,還是好好想想怎麼破陣吧。”
“借辭狡辯!”端木傑心情不爽地撇了她一眼,擦着她的肩策馬越了過去。
相約破陣之日,空中下起了小雪,輕飄飄的,不知不覺已經入冬。
石城的城門外,兩軍各派一千人列隊對陣于軍前,氣氛肅穆,鎧甲上鐵片的撞擊聲、兵器的觸地聲整齊劃一。西瀾國和南翼國同樣是軍紀嚴厲出了名的,只有嚴律的軍紀,才能練出精兵來。
面對西瀾國的軍隊,北宮青從不敢有絲毫懈怠,尤其是對方軍中還藏了一個孔明在世的軍師。今日她唯一的對手便是他了,說實話,她心裡是一點底都沒有。
端木俊將一千人的指揮權全權交給她,一千士兵的性命從此就握在她手上,她心裡惶惶不安。牽馬走到大軍的最前端,端木傑緊隨其後,她回頭望了眼城樓上的黑色身影,她不想讓他失望,她想向他證明自己的能力,讓他知道她可以成爲他統一天下的左膀右臂。
對方的大軍徐徐開道,從中間走來三人三騎,北宮青看清來人,不由地驚詫道:“是你們!”
西門驚鴻手持紅纓銀槍,身穿銀甲,率先走上前,一臉得意地大笑道:“哈哈,想不到吧?”
同樣身穿鎧甲的羅毅,手持大刀,也策馬上前,神情有些激動地問道:“妹子,你怎麼到了南翼國的軍營?”
“大哥,別來無恙?一言難盡啊。”北宮青不由地苦笑,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只有她自己才能體味。
羅毅急道:“妹子,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是不是他們爲難你?”
北宮青搖搖頭,目光堅定地說道:“大哥,我沒有苦衷,我是爲了我心愛之人而戰,毫無怨言。”
西門驚鴻聞言,俊眉上挑,揚聲說道:“你喜歡端木俊?那我哥……”
“驚鴻!”
一身便裝的西門驚羽在後邊喝止了他,驅馬上前,他還是一身乾淨的白衣,水杏般潤澤的雙眸泛着晶瑩的光芒,無聲地訴說着綿綿的情意。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尋找多時之人,再次相見竟會是如此境地,眼中劃過一絲痛楚和掙扎。
“蘇姑娘,想不到當日一面之緣,再見時卻是各爲其主的立場,可嘆世事無常。”
“你,就是西瀾國的軍師?”北宮青有些訝異,對方那個神秘的軍師竟然是眼前這名男子,雖只一面之緣,但她卻對他印象深刻,沒有忘記初見他時的驚豔。
“在下西門驚羽。”
“你,很好。”她不知還能說什麼,戰場之上各位其主,即使她不願意與他們爲敵,但形勢所迫。
西門驚鴻在一邊插嘴道:“我哥自然好啦,可惜你沒福氣,偏偏去喜歡什麼勞什子王爺。本來還想讓你當我嫂子來着……”
“驚鴻!”西門驚羽再一次喝止了他,眼神不安地望向北宮青,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北宮青擡眸對上他飽含深意的眼眸,心中一顫,使勁晃了晃頭,告訴自己不能感情用事,揚聲說道:“今日你我各爲其主,戰場之上便也不再有任何交情,孰勝孰敗,就讓我們一決高下。”
她牽馬調頭,駛向兩邊事先準備好的戰車上,這一戰她毫無把握,但勢在必行。擡頭再次仰望城樓上那道身影,爲了他,爲了他們的愛情,她願意手持屠刀,爲他披荊斬棘,她願意手染鮮血,爲他掃除障礙。
同樣的陣形、同樣的陣容,所不同的是陣中的靈魂人物和御陣之人。北宮青清楚知道她想要勝出,一方面期望端木傑能戰勝一身煞氣的西門驚鴻外,她必須在御陣之術上勝過對方。
激昂的擊鼓聲響起,雙方的陣形也隨之開始轉動。一開始,雙方的陣形呈收攏態互爲防禦,觀望對方的陣勢,此時最是比耐性的時候,誰先急躁,那麼誰就率先輸了一陣。
北宮青緊握着手中的令旗,目光緊緊地鎖住對方的西門驚羽,內心有些緊張,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她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忽地,見對方的手向上一擡,黃色的令旗在空中劃了一道曲線,她心裡一驚,他居然先下了進攻的命令,依他謹慎的性情,不該如此沉不住氣纔對,莫非此中另有玄機?
她當即立斷,手中令旗有序地揮舞,陣形逐漸呈開放式擴散開,將對方衝入的士兵包容其中。原本的兩個八卦陣,如今演變成環環相套的重陣,兩陣不停地變幻轉動,暗潮洶涌。
進攻的時機就在眼前,北宮青手中的令旗就要揮下,突然間,天空中下起了冰雹,石子大小的雹子噼裡啪啦地砸在地上,她手上遲疑了一下,而對方已趁着這當口發動了攻擊。她的手微微一抖,只是這片刻的時間,她便失了先機。她驚疑地望向對面的西門驚羽,莫非他算準了冰雹的時間?
她努力穩定心神,既已落了一步先機,就不能再落下第二步、第三步。戰局在激烈的拼殺中愈演愈烈,兩陣的靈魂人物也交上了鋒,一人持槍,一人持戟,槍戟交錯間迸射出些許火花。冰雹仍在繼續,卻絲毫無法削減戰陣的熱烈度,北宮青凝神注視着對面的西門驚羽,他駕馭陣法的能力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不得不承認她已經在心理上輸給了他,舉着令旗的手不住地發.顫,一個不慎,她給了個錯誤的指令,打亂了之前的陣形,待她想糾正時,陣形已被對方衝散。
令旗自她手中落下,啪地一聲掉到戰車的下邊,那聲音比起戰陣中的喊殺聲幾乎輕微得可以忽略不計,卻仍是重重地敲擊在她心口上。她腳下有些發軟,身體無力地靠向戰車的車轅上,是她太過自負,是她的輕率將一千士兵送上了不歸路,她幾乎可以預見隨後的戰果——全軍覆沒。
怎麼辦?
她頓時有些六神無主,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挫敗,她有些不知所措,慌了神。戰車邊護衛的士兵撿起那令旗,雙手呈送到她面前。北宮青顫着手接過那令旗,擡頭撞進那士兵憂慮的眼神,連他們也對她失去信任了,那她還能期許什麼?
戰陣中的士兵已陣亡了近半,而端木傑也被對方的士兵重重包圍,他的身上已掛了彩,西門驚鴻一記凌厲的斜刺挑中了他的左肩。
看到如注的血液從他左肩上迸射出來,她頓時醒過了神,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被圍困被殺害。他是在這異世除了母妃,待她最爲真摯的朋友,她不能讓他送死。她一躍跳下了戰車,奪過一士兵手上的刀,騎上馬呼喝着朝戰陣中飛奔而去。
城樓上的端木俊見她往戰陣中奔去,雙拳緊緊地握起,奮力地衝下面吼道:“你給我回來!”然而她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不顧一切地衝往陣中,而他的聲音早淹沒在如雷的喊殺聲中。
端木俊見無法阻止她,轉身就要往樓下跑去,他無法坐視自己的弟弟和心愛之人白白送死。眼前突然跑出一人攔阻了他,卻是史進跪柬道:“王爺,請以大局爲重,切不可隨意出戰啊!”
端木俊煞住了腳步,頓時有些猶豫,他的目光掙扎而矛盾,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決定將意味着什麼,要不失去她和弟弟,要不失去城池、失去父皇的信任。可城池失去了能夠再奪回來,信任喪失了可以再彌補,但若是失去了她,那他……
“滾開!”端木俊一腳狠狠地踹在了史進身上,急匆匆地奔下樓去,他要救她,不可以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