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時,天氣陰沉,沒有半點兒陽光,周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不知不覺她已身處林中深處。方纔一頓瞎跑,忘記了方向,北宮青現在是徹底迷了路。
她牽着馬失魂落魄地行走在林中,反正也無處可去,在哪裡不是一樣。這是一片偏僻的樹林,林木叢生。深秋已過,枝葉稀稀落落,略顯荒涼。地上生長茂密而又枯黃的植被,顯示着人跡的罕至,耳邊不時傳來蟲鳥的鳴叫聲,彷彿走進了一片童話森林。
“嘶……”北宮青手上的馬繮突然受到一個猛力,脫手而出,她詫異地轉頭望去,卻見黑馬誤踩陷阱,掉入一個一人身高的大坑中。
她頓時有些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蹲在陷阱旁左右察看。這麼大一坑,她若是想把馬弄出來,唯有找幾人合力來將它擡上來,可這四下無人的,她哪裡找人去?
“喂,有沒有人啊?這裡需要幫忙。”
“有沒有好心的人來幫忙?我給銀子。”
“……”
她在林中喊了半天,除了天上有幾隻烏鴉飛過,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她有些氣餒,爲什麼老讓她碰上倒黴事?感情上也是,纔剛嚐到愛情的甜蜜,就開始狀態百出。一個接着一個的波折橫在她和端木俊之間,她只想得到一份真真切切的感情,難道就這麼困難麼?
“嘶……”坑中的黑馬橫着身子被卡在陷阱之中,無法動彈,揚聲嘶叫着表達它的難受情緒。北宮青同情地望向它,不是她不想救它,她也無計可施。
黑馬長嘶了許久,悲鳴聲越來越淒涼,久久地在林中迴盪。北宮青注意到它眼瞼旁淌下一滴熱淚,心絃不由地一震。深陷陷阱中的黑馬,它此時的境遇不正與她此時的處境如出一轍嗎?它深陷坑中無法自救,只能期盼路人伸出援助之手,而她呢,深陷感情的漩渦中無法自拔,但她至少可以施以綿力來救助它,那她呢,誰來救贖她?
“馬兒,你別怕,我一定救你出來。”
北宮青四下尋找,好不容易找到幾根粗壯的枯枝,試着搗了幾下陷阱邊上的泥土,所幸土不是很硬實。她半跪在馬的身側,開始用枯枝搗土,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只有將陷阱挖得更大些,才能讓馬側過身來,再徐圖漸進。辦法雖然笨了些,但條件有限,也只能如此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眼見着夜幕慢慢拉下,她的搗土工程卻仍未見什麼成效,她一屁股坐倒在陷阱旁,用沾滿土的手邊擦着汗,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對着黑馬說道:“小馬哥,我對你可算夠義氣了吧?看我手上都磨出泡了,你說吧,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以身相許就算了,我看以後我迷路的時候,你負責把我扛回家就好了。”
“咳,說什麼家啊,我哪裡有家?”
她自嘲地苦笑,拍拍黑馬的肚子,它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幾個時辰,也夠辛苦的。黑馬的眼珠子亮閃閃地盯着她瞧,自她開始挖坑,它便停止了哀號,似通人性一般,也意識到她是在救它。北宮青雙手撐地,一躍跳了起來,鬆動了下腿腳,又開始繼續幹活。
恰時,空中飄起了雨絲,由小變大,越下越急。
“SHIT!”她真懷疑老天是不是故意在捉弄她,她已經夠倒黴了,這該死的老天還偏偏下了這麼場雨,讓她雪上加霜。
怎麼辦?丟下馬不管了嗎?
“嘶——”黑馬似乎感覺到她的退意,抑或是感覺到雨水帶來的涼意,發出嘶叫聲。
“小馬哥,別嚎了!今日本小姐捨命陪君子,定將你從坑裡救出來。”
“我說,你也使點力啊,別讓我一個人瞎忙活。”
她舉着枯枝在它身上亂戳,她在這裡一頓忙活,它倒好,一動不動地躺那裡時不時地呻吟,也不知道出點力。不知是戳到了什麼位置,黑馬的身子明顯地動彈了一下,四個蹄子開始在坑邊亂扒。北宮青一看有門,連忙繼續往它身上一頓亂戳,黑馬愣是被她折磨得嗷嗷大叫。
泥土在雨水澆灌下逐漸變得鬆軟,北宮青再搗土時明顯輕鬆了許多,她一邊搗土,一邊往黑馬身上戳,總算使得搗土工程的進展加快了許多。
“嗷——”
又過兩個時辰,黑馬一聲激奮的歡叫,終於從陷阱旁挖出來的斜坡中躍了上來,渾身不停地甩動,抖掉一身的黃泥。
“小馬哥,不錯嘛!連叫聲也嗷嗷的,果然MAN多了。”
北宮青極有成就感地一躍跳上了馬背,俯身拍拍馬首,吆喝道:“現在該輪到你幹活了,趕緊帶你主人我去個能避雨的地方,駕!”
黑馬方從困境中脫身,興致特別地高昂,馱着她在林中狂奔,嘴裡不時發出嘶叫聲。北宮青也跟着心情歡暢,雖是畜牲,好歹也算是患難與共過。
頭昏沉沉的,她的眼皮直打架,方纔一直淋雨,寒氣入侵,她終於支撐不住,趴倒在了馬背上。
“師兄,你看,那馬背上馱着一人。”
隔日清晨,李澈師兄妹三人剛要出門,就見莊園外停了一匹馬,在門外來回徘徊。夢冰凌見狀,第一個跑過去觀看。
“青兒……”此時的北宮青滿身的泥漿,亂糟糟的,李澈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幾步走上前,將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滿臉的憂色。
“師兄,她……”夏曉雨正想上前詢問,李澈已急切地擦着她的肩往莊園內走去,自認識師兄以來,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不冷靜的他,心中微微有些發悶。那女子究竟是何人,能讓師兄如此失常?
莊園外不遠處,一個身影快閃而過,史進親眼看着北宮青被帶入莊園後,轉身離去。他原本想在暗地裡除去她,可又怕事情敗露,王爺會殺了他,如今見她被人帶走,正好稱了他的心。
“你說什麼?把人跟丟了?”史進回到軍營後,隱瞞了北宮青的下落。端木俊怒氣極盛,當着東旭國使臣的面衝他怒喝。
史進挺直着身板,跪在地上,振振有詞道:“王爺,末將知罪,願意領罰。”
“領罰?她要是出了事,你拿十個腦袋也換不起!”端木俊隨手操.起一個酒杯往他身上砸去,沒有人能體會他此時內心的焦慮。已經過去一夜,她至今仍音信全無,她真的恨他,不想再見他了嗎?
左手上座的北宮澄在聽聞北宮青的消息後眼神微閃了下,隨即輕搖着摺扇,大咧咧地說道:“怎麼,那位美人不見了麼?哎呀,這眼下兵荒馬亂的,萬一有個不測,可就追悔莫及了,真真可惜了這麼位大美人。”
端木俊甩了他一個凌厲的眼神,他還敢在自己面前裝傻充愣,當他愚昧無知麼?自己的親姐姐失蹤,他不但不着急,還在這裡說風涼話,他真恨不得將北宮澄一手掐死。
“王爺,軍務爲重,您不能離開石城。”史進跪攔在急欲出門的端木俊跟前,不怕死地勸諫,他希望王爺還是以前那位冷血無情、不爲任何感情所牽絆的王爺。只有這樣,將士們纔會誓死追隨,他也能無怨無悔地追隨王爺,實現自己的抱負。
“讓你們找個人都找不到,本王養你們何用?”端木俊一腳狠狠踹在史進身上,對他十分失望,若是她真的出了事,他定要拿他的人頭來祭奠。
端木俊氣沖沖地走出門外,正好撞見迎面而來的端木傑。端木傑方纔在門外就聽到了兄長在裡面的怒罵聲,上前攔阻道:“哥,還是我去吧。你放心,我一定將青兒平安無事地帶回來。”
端木俊遲疑了一下,終是點了頭,駐紮在石城外的西瀾軍如今虎視眈眈,石城的防務仍是他的一塊心病,他無法脫身。比起其他人,他更信任自己的弟弟,畢竟弟弟的心思他是最清楚不過的。
“師兄,可以了。”
夏曉雨替昏迷中的北宮青換好乾淨的衣裳後,朝門外呼喊等候在外的李澈。下一刻,李澈急急地推門而入,一陣疾風般掠過她身邊。幾縷青絲隨風揚起,又慢慢地在她眼前落下,夏曉雨感覺到自己的心口處隱隱作痛。
“青兒,你快醒醒!”李澈面帶憂色地抓着北宮青的手叫喚。
夏曉雨神色黯然地望着他,不忍讓他擔心,上前說道:“師兄,讓我來給她扎一針吧。”
“有勞師妹了。”李澈立即讓出位來,他知曉師妹的醫術,得到了師父的真傳,普天之下沒有幾人能勝她。
“嗯……”北宮青在銀針的刺激下悠悠醒來,睜開眼就看到李澈關切的面容,幾乎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待看清無誤後,迷茫地出聲問道,“阿澈,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發燒昏迷了,是你的馬把你馱到這裡。”
北宮青見他身旁站着她昨日在莊園外見過的那位女子,不由好奇地問道:“這位是?”
李澈爲兩人介紹道:“這是我師妹夏曉雨,曉雨,這位是蘇青蘇姑娘。”
北宮青微微頷首,仔細打量這位溫婉動人的女子,她和李澈站在一起十分地相配,所謂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該是如此了吧。想起昨日偷聽到他們的對話,她該是喜歡着李澈吧,如李澈這般淡雅如仙之人,理該有這麼一位端莊嫺淑的紅顏知己相伴左右。而她嘛,註定是與他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