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青換上了宮女的服飾,跟着林宮娥一路來到浣衣局。一路走來,她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人情淡漠,所有的人都拿漠視的目光看她,面上不帶一絲表情。
林宮娥給她安排了許多活,限她在午飯之前幹完,否則就沒有午飯吃。她看着眼前堆積成小山的衣物,幾乎傻了眼,就是讓她洗上兩天也不一定能洗完。
洗衣用的水都須從一口十幾米深的井中用木桶打來,而那井口又離得甚遠,這光是來回打水的工夫就得花上一半的時間,這哪裡是人乾的活?
她也不急着幹活,用心地觀察着周圍其他的人。在這裡幹活的宮女至少有幾十人,各自有自己的任務,每人跟前都跟她一般堆積了洗不完的衣物。她們之間從不相互交談,整個院子裡只剩下水聲、洗衣聲和腳步聲,靜得讓人感覺發麻。
“你東張西望的,看什麼看?還不快點洗衣服,不想吃午飯了嗎?”林宮娥似盯上了她,專門站在她旁邊監督。
北宮青懶懶地瞄了她一眼,嘆道:“唉,我今天若是能吃上午飯,那一定是神仙顯靈了。”
林宮娥斜眼看着她,氣勢凌人地說道:“別以爲你以前是公主,是金枝玉葉,就可以在這裡作威作福。我告訴你,到了這裡,就是娘娘也得聽我的。”
“林宮娥,你可知何爲帝皇貴胄?娘娘的確身份高貴,可她始終是外人,而我身上流的乃是正統的皇家血脈。我如今不過是一朝落難,可並不代表我會一輩子淪落。待他日我恢復了公主身份,你說我該如何對待曾經欺凌過我之人?”
她目光凌厲地掃向林宮娥,渾身上下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林宮娥眼神閃爍了下,昂首說道:“你別想嚇唬我,你以爲皇上還會讓你回去當你的公主?簡直癡人說夢。”
北宮青也知她不會這麼快上鉤,不慌不忙地問道:“那你可知我犯的是何罪?”
林宮娥冷聲道:“你意圖謀殺皇上,犯的是謀逆之罪。”
北宮青慢吞吞地說道:“那按律法,謀逆罪該當如何?”
林宮娥哼道:“該當問斬。”
“那就是了,我犯的是死罪,可皇上爲何不殺我?我告訴你,皇上他終有一日會恢復我的公主身份,因爲我對他還有利用價值。不信,你儘可以試試。”
許是她面上的自信和篤定讓林宮娥有些動搖,北宮青趁熱打鐵地繼續說道:“若是你肯效忠於我,我可以向你保證,待我恢復身份之日,便是你取代劉內司之時。”
北宮青賭她是個貪圖名利之人,果然,林宮娥遲疑道:“劉內司是皇上的奶孃,皇上怎麼可能撤她的職?”
北宮青湊近她耳畔,故意神秘莫測地壓低聲音道:“倘若,她是個死人呢?”
感覺到對方的身體明顯一顫,她冷笑道:“我連皇上都敢刺殺,還有什麼我不敢做的?難道這樣,你還不放心?”
林宮娥心思輾轉了幾番,她在宮中已有十年,辛辛苦苦才熬個浣衣局的女官做,她心有不甘,也許,這次真的是她一個機會。她立即轉頭,支使着另外三個宮女道:“你們幾個,還不快來幫三公主洗衣服?”
北宮青心中竊喜,她終於還是上鉤了,只要對方貪圖名利,這樣的人就是雙刃刀,可以用她對付敵人,但同時也可能傷到自己。但她有自信一定能駕馭她,爲她所用。
“林宮娥,我問你,這後宮之中都有哪些受寵的嬪妃?”她必須瞭解清楚後宮的情況,才能伺機而動,讓北宮墨逐漸嚐到永無寧日的滋味。
“回三公主,後宮除了皇后以外,也就一個季妃受寵。誰都知道皇后善妒,凡是皇上寵幸過的妃子,多半都會離奇地死亡。而皇上對寵幸過的妃子們多半都沒什麼印象,是死是活,他都概不關心,所以也就任由着皇后在後宮爲所欲爲。”林宮娥將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不過,這些話奴婢只敢在私下裡說說,您可千萬別說是奴婢傳的。”
“你放心,只要你對我忠心,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北宮青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了林宮娥。這是臨走前李澈給她的,他深知宮中的規矩,熟諳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如今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這裡有一萬兩,你幫我打通上下的關係,我希望能在浣衣局安然度日。若皇上和劉內司詢問起來,就說我在這裡吃盡了苦頭,有多慘就說多慘,你可明白?”
北宮墨將她謫貶到這裡,無非是想讓她吃些苦頭,等着她去向他求饒。至於她的性命,他是暫時不會要的,正是因爲抓住了這一點,她纔敢跟着他回到宮中。
林宮娥應道:“是,奴婢明白。”
之後的幾天,再也沒有人來催她早起,她日日到浣衣局報到,也是坐在一邊與林宮娥聊聊天罷了,幾乎沒有做過任何苦力活。從林宮娥那裡,她打聽清楚了後宮的狀況。皇后姓沐,是右相沐謙的女兒,右相在朝中的勢力龐大,因而皇后才能在後宮穩坐後位。唯一能與之相抗衡的便是左相季遜的女兒季妃,只可惜季妃生性柔弱,根本無法與性格強勢的皇后相比。
最值得她引起關注的是,左相季遜還是四王爺北宮澄的親舅舅,得知這一層關係後,她心中隱隱有了個計劃。
幾日後,北宮墨正在御書房批閱奏章,有宮女突然來報三公主企圖逃離皇宮,被侍衛捉回,正在施以杖刑。北宮墨手上頓了頓,一抹邪肆的笑容在他脣角綻開,前些日子一直聽劉內司回報她在浣衣局日夜勞作,昏倒了數次,如今終於是忍不住想逃了。
他很想親眼看看她求饒服輸的模樣,他二話不說,邁步離開了御書房,往浣衣局方向趕去。
浣衣局的水井旁,北宮青被五花大綁地捆在了長凳上,背上的刑杖一記記地落下。她背上的肌膚已經.血肉模糊,每一記刑杖落下,她都連筋帶骨地疼痛。有好幾次,她都差點昏死了過去。下脣上印着深深的齒印,已經有一道小口子被咬破,鮮血從脣上流了出來。
站在旁邊的林宮娥撕咬着嘴脣,不忍心再看,可她還是沒忘了她之前的囑咐,握了握拳頭,狠心喊道:“給我打,給我往死裡打!這個小賤人,竟然敢私自逃出宮,以爲我浣衣局是這麼好混的地方?”
“別以爲你以前是公主就了不起,我告訴你,在這裡我說了算。你一天是浣衣局的人,就是死了,也是浣衣局的鬼,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們幹什麼吃的?沒吃飽飯嗎?還不給我死命地打?”
北宮青只感覺眼前的地面搖搖晃晃的,神思也變得有些模糊。她是在賭命,拿自己的命換取北宮墨的信任,她深信他一定會來。
“住手!”
就在她即將失去知覺時,北宮墨的聲音終於從遠處傳來,她的脣邊勾勒出一抹勝利的笑容,安心地昏睡了過去。
背上火辣辣的,北宮青被身上的疼痛折磨得清醒過來,耳邊傳來北宮墨和太醫的對話,她立即又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她的傷勢如何?”
“回陛下,三公主的傷勢嚴重,恐怕得在牀上休養半月。”
“你們下去準備藥材吧。”
“是,臣等告退。”
聽着腳步聲越趨越遠,北宮青知道太醫們已經離去,而牀頭邊一股濃重的龍涎香味仍在,她知道那必定就是北宮墨了。她閉着眼睛,痛苦地輕吟,嘴裡不斷地重複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若是肯乖乖地屈服於朕,何至於受今日之苦?”
她徐徐睜開眼,雙目中滿是委屈的淚水,掙扎着托起身子,扯住北宮墨的衣袖,哭喊道:“皇兄,救我!他們要打死我!”
“皇兄,我不逃了,我以後都乖乖地聽你的話。你不要再把我送到那裡去,那裡太可怕了。”
“皇兄,求你,不要再把我送到那裡去。”
北宮墨面對她略顯驚恐的面容,面露得意之色,他側身坐於牀沿上,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冷笑道:“你現在向朕求饒,未免太晚了些。你從前的高傲和自以爲是,都到哪裡去了?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你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還真是讓朕捨不得殺你。”
“皇兄,求你,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和你作對,你不要再把我送到那裡去。”北宮青仍是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袖求饒,驚恐之色有增無減。
北宮墨從她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點頭道:“好吧,別說朕鐵石心腸,以後你就住在這裡養傷吧。”
她驚喜地撲入他懷中,感激道:“謝謝皇兄,我以後一定乖乖地聽你的話。”在北宮墨看不到的角落,她的目光深斂,從眸底迸射出一道凌厲的殺氣。今日之辱,他日她定會討回來。
北宮墨身形僵了一下,還從沒有人如此親密地擁抱過他。即使是名爲夫妻的皇后,他也從不與之如此親暱,最多隻是例行公事,解決生理所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