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我化成灰,你再認吧。”北宮青有些負氣地起身,往山洞外走去。她有些氣自己心軟,氣自己左右動搖、心志不堅。
“青兒……你真的如此絕情?”
身後傳來端木俊嘶吼的聲音,她加快了步伐,不願再聽到他任何聲響。
走至山下時,已沒有了大軍的任何足跡,她本想就此牽馬離開。右手下意識地摸到懷中的藥瓶,突然想起他的傷還需再次敷藥,她有些不放心,又調回頭來看看。想悄悄放下藥瓶就走,卻發現端木俊從山洞中追了出來,昏倒在路邊。
她彎下身猛拍着他的臉,叫道:“你醒醒!別裝死,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他沒有任何反應,她開始有些急了,使勁搖晃着他:“端木俊,端木俊,阿俊……”
身前的人突然彈身而起,將她壓到身下,一抹得逞的笑意在端木俊臉上浮現。
“你還是不忍心丟下我。”
北宮青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他,他竟然又再騙她,丟下藥瓶,冷聲道:“藥在這裡,你自己敷上,我走了。”
端木俊沒有再阻攔她,只是對着她的背影,痛心地說道:“青兒,我現在一無所有,難道你還要離開我嗎?”
北宮青停下腳步,背對着他道:“這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你好狠的心……既然如此,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北宮青聽到身後有拔劍聲,連忙回頭阻止他:“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都與你無關。”端木俊執拗地橫劍於脖子上。
北宮青硬扯住他的手,喝道:“我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你,你怎麼能死?這樣豈不是白費了我一片苦心?”
端木俊丟開手中的劍,拉過她的手,道:“青兒,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跟我一起離開,我們去一處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好嗎?”
“太遲了!我不會跟你走,你好自爲之吧。”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又上了當,想他端木俊雄心勃勃,怎會輕易言死?無非是想博取她的同情而已。
她毅然轉身,這次無論他施什麼詭計,她都不會再上當。
回到漢嘉城中,她打聽到了靖王府的位置,準備用過晚膳後再去。
坐在酒樓臨窗的位置,隔着一條街便能看到靖王府的府門,她突然有些緊張,不知道見了李澈後該說些什麼。十一年的時間,太多的事情在改變,她不確定他是否也在改變。
“兄臺,能否合用一張桌子?”
桌前突然有人詢問,她擡起頭,見對方滿臉的大鬍子,皮膚有些黝黑,但那雙晶亮有神的眼睛說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她微愣了一下,猶豫地點頭道:“呃……噢。”
那人坐下後,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吃起她的菜來,北宮青皺了皺眉頭,還從未見過如此無禮之人。
那人吃了幾口菜,突然戲謔地笑道:“兄臺可是覺得在下很面熟?”
北宮青忽然眼皮一跳,認出他的聲音來。
“是你!”她連忙朝四下裡打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瘋了!這裡是漢嘉城,你怎麼隨便在這裡出現?”
喬裝後的端木俊卻不以爲然,繼續吃着菜,慢悠悠地說道:“你忘了嗎?我是你在路上結拜的大哥,姓慕,仰慕的慕,單名一個卿,卿本佳人的卿。”
北宮青聽出他故意取的諧音的名字,白了他一眼,道:“我要去找阿澈,你也跟去?”
端木俊面色微沉,氣悶道:“有何不可?”
北宮青瞪了他一眼,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當跟屁蟲的潛質?”
端木俊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扯開話題道:“聽說北宮澄在城樓上寫下血書,將皇位禪讓給你,你爲何不接?”
北宮青心裡一咯噔,有些泛寒,還以爲他真的是改了心性,卻不想他至今心裡還想着權勢。她冷聲道:“你跟着我,就是爲了這個?”
端木俊似真非真地輕笑道:“我現在走投無路,哪還有工夫去想這些?在這世上,恐怕也就跟你交情深些,我不跟着你,還能跟着誰?”
北宮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他如此說是想賴定她了,胸中有些憋悶,嘀咕道:“若不是看在澤兒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
“澤兒是誰?”端木俊有些詫異。
“沒什麼,走了。”她還是不希望讓他知道澤兒的存在。
靖王府的湖心亭,李澈閒坐亭中閱覽書卷,而亭外跪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朝中大臣。
“朝中大事還等着王爺作決策,請王爺早日登位,統領朝政。”
“請王爺早日登位,統領朝政。”
聽着衆臣們一日三回的奏請,李澈有些不厭其煩。早前收到傳報,稱端木俊被一蒙面女子救走,他心中立即呈現一個女子的身影,會是她嗎?
他對皇位並不感興趣,只是想爲她留下一塊立身之地罷了。他在等,等一個時機。
北宮青和端木俊兩人在府門前被攔了下來,只好越牆而入,當他們走近湖心亭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這幫混帳!”端木俊異常憤怒,這些平日裡在他面前阿諛奉承之人,一轉眼就倒向別人。
北宮青遙望着亭中的白衣男子,十一年的時間,宛如夢一場。
他真的還活着,還好好地活着。
還記得臨別那晚,他爲自己親手熬製白粥,可也是這碗白粥讓她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卻是聞聽他的死訊和噩耗。
他還活着,還安然地活着……
她眼中盈着淚光,她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她此時的心情。
只是這樣遠遠地遙望着他,她已聞到幸福的氣息。接近他,便是接近幸福,可是她還有這個資格嗎?
她猶豫了,她躊躇不前,腳下甚至倒退了幾不可見的一小步。
李澈在亭中似乎感覺到什麼,忽然回過了頭。他的目光穿過隨風飄搖的柳絮,看到了他日夜魂牽夢縈的面容,他眨了下眼,以爲這是幻覺。
柳絮繼續飄搖,她的面容忽隱忽現,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邁步穿過亭外跪了一地的大臣,腳步越來越快。纖塵不染的白袍隨着他加快的步伐,蹁躚飛揚。
“青兒——”
“阿澈——”
李澈在相距她一步之遙處停了下來,目光貪婪地凝望着她,莫非他仍在夢中?
北宮青激動地抿脣,他熟悉而深切的目光,喚起她所有的記憶。他,依然是他,即使地老天荒,唯有他,始終不變。更何況,地不會老,天也不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