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殿上,齊集了百餘名聞名四國的大夫,輪流着爲坐於殿中央的李澈症脈。
待所有人症過一遍,已是大半日過去。
北宮青坐於龍椅上,待最後一名大夫症脈完畢,焦急地問道:“怎麼樣?你們都說說,靖王爺的病到底有沒有治?”
底下的大夫們相互對望,面上皆有難色,其中一名年長的大夫大着膽子起身回稟道:“回陛下,靖王爺心脈損傷嚴重,又有寒疾經年纏身,身子早已羸弱,怕是……”
他此話一出,其他大夫們也跟着紛紛應和:“是啊,我等也無能爲力……”
雖是已預料到結果,北宮青還是氣盛至極,猛拍龍座,驟然而起:“一個個全是飯桶!朕招你們來,是要你們商討症斷之法,而不是讓你們來告訴朕不能治。”
李澈見此,忙勸道:“青兒,別這樣。”
北宮青鼻中酸澀,初識絕望滋味,待穩定心神後,她平心靜氣地說道:“朕方纔失言了,還請諸位見諒。朕相信學無止盡,以目前的醫學或許無法醫治,但一年後、兩年後,你們一定能想出新的症斷方法來。朕在江越開設天下第一醫舍,爲的也是想齊集天下醫人的智慧,不斷地創新,促進醫學的發展。你們只管潛心鑽研醫術,朕可以給你們提供無限量的財力支持。只求你們在五年之內,務必探尋出醫治靖王爺的方法,朕在此拜謝你們了。”
她彎身朝玉階下的衆大夫們長長作了一揖,心中飽含辛酸之苦。
大夫們受寵若驚,忙紛紛跪地拜道:“陛下,小人等必定竭盡所能,不負重託。”
恰時,宮人來報,靈劍谷大師兄朱楓拜會。
北宮青大喜,忙親自出殿相迎,早前飛鴿傳書至谷中,終於盼到大師兄前來東旭。
待朱楓爲李澈把完脈,北宮青催促地問道:“大師兄,如何?”
朱楓蹙眉搖頭道:“少則三年,多則五年。”
北宮青腳下一個踉蹌,大師兄是她最後的希望,如果連他也無可奈何,那麼……
她屈身跪地,眸中含淚,懇求道:“大師兄,求你一定救救他。”
朱楓忙起身相扶:“師妹快請起,我盡力而爲。”
李澈心中感觸,伸手拭去她面上的淚水,得她如此厚待,他別無他求。
“陛下,西瀾國的大將軍獨孤謀攜西瀾國皇帝的賀禮求見,恭賀陛下隆登大位。”宮人再次傳報,北宮青心中又是詫異,又是疑惑。
她登位至今已有三四個月,軒轅皓天一直未派人前來相賀,反倒是現在平安無事,他卻忽然派人前來,究竟是何用意?
她遲疑地望向李澈,怕他心中不悅,猶豫了一陣,才吩咐道:“請他往偏殿相敘。”
“阿澈,我去去就來。”
李澈目送着她離開,心中有些憂慮。她目前的身份仍是西瀾國的皇后,他們在一起本就有違倫理,若是軒轅皓天召她回去,那他又該如何?
朱楓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輕笑道:“王爺,你的病其實並非全然無解。我聽聞西瀾國皇宮中有一鎮國之寶,名爲火麒麟,乃是天下罕見的名貴藥材,恰好能解王爺身上的寒疾,只不知王爺肯不肯向西瀾國的皇帝討要?”
“先生此話可當真?”李澈驚喜之後,臉色頓時轉爲黯然,他怎麼可能去向那個人討要國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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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楓有趣地觀望着他的神情變化,說道:“只是聽聞,但也有六、七成的把握。”
李澈蹙眉道:“先生方纔爲何不說?是怕青兒爲難?”
朱楓搖頭輕笑:“讓她去跟自己的丈夫討要國寶來醫治她的情人,試問這世上哪個男人肯答應?”
“若是如此,我寧可不治。”李澈不由地苦笑,即使他如今求生的慾望濃烈,他也不願意讓她去跟她的丈夫討要物品。朝朱楓躬身作了一揖,鄭重道:“請先生答應我,千萬不要向青兒提及此事。”
朱楓淺笑不語。
北宮青邁步進入偏殿,獨孤謀已在此相候片刻。他一身戎裝,風塵僕僕,沒有停歇便入了宮。她倒是很驚訝,上官子卿爲何沒有攔阻他。
獨孤謀上前一拜:“皇后娘娘。”
北宮青擺手道:“朕已是一國之君,不再是什麼皇后娘娘。”
她頓了頓,回想起遠在西瀾宮中的那個男子,忍不住問道:“皓天他……他還好嗎?”
獨孤謀毫不忌諱地直視着她,低嘆道:“皇上近來身子不適,時常咳嗽不止。你還在怪他嗎?你走後,他就不曾再寵幸他人……”
北宮青明白他想說什麼,打斷了他,道:“朕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他已不再需要朕,朕還留在他身邊做什麼?”
獨孤謀本還欲勸她,見她背轉了身,態度決然,只好轉移話題道:“他此次讓我帶來了玫瑰花的花種,他說你喜歡……還有你從前用過的衣物、首飾,另外,另外還有一道聖旨。”
北宮青轉身,接過他遞來的聖旨,仔細瀏覽了一番,手上跟着劇烈地抖動。
皓天,你竟然如此絕情,可是爲何又將那花種送來?
是了,那花本就是你爲我而尋,你不再需要我,便也不再需要這花了。
一抹苦笑在她脣邊逸出,她何曾沒有背叛他呢,他們之間始終還是缺少了緣分,在錯的時間遇上了錯的人。
她摘下手上他曾親自爲她戴上的寶石戒指,是時候做一個了結了。將戒指交付到獨孤謀手中,她擦着他的肩離開了大殿。
“替朕將這枚戒指交還給他,讓他多多保重。”
獨孤謀手中握着那枚戒指,猶如千斤重。大婚當日,他曾經親自送嫁,將她送到皇上的身邊,可是如今,曲終人散,他不由地苦笑。
御花園的一角,李澈蹲身在地上,挽着衣袖翻土播種。
一身潔白的長衫已沾染紅壤,白淨的額頭細汗點綴。
北宮青自早朝回來,心中正抑鬱苦悶。上官子卿又在朝上駁斥她開設免費學館,供適齡的孩子上學,普及教育的主張。他的論點是當前東旭國應當集中精力錘鍊軍隊、訓練出一支精銳之師,日後足可以橫掃西瀾國,早日實現統一天下的大業。而他駁斥的論點是開設學館耗費朝廷財力,且收效太緩,沒有任何益處。最可恨的是,其他大臣們都全部附議,氣得她半路就退了朝。
經過御花園,恰巧撞見這一幕,她好奇地上前詢問道:“阿澈,你在做什麼?”
李澈從忙碌中擡起了頭,暖日霎時間照亮了他白淨的膚色,他淡笑道:“我將這些花種栽下,待來年必能開出一片花田。”
北宮青低頭看了看那顏色特別的紅壤和他手中的用具,不由地驚訝:“你以前種過此花?”
李澈流轉着眸光,回道:“父皇還在世時,我曾在宮中種下這些花,想不到輾轉經年,花種流落了到這裡。”
“原來……南翼皇宮裡的玫瑰花,是你種下的!”她直嘆世事難料,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當日在南翼宮中,若不是無意間被那片玫瑰園所吸引,她也不會認識那陰晴不定的端木紫,也不會有之後的指婚和獻圖……
“我來幫你吧。”她也想通了,一切既已註定,又有什麼可追悔的?
遠遠地,瞥見一抹鮮紅往這邊走來,接着傳來上官子卿略帶戲謔的聲音:“二位可真清閒,竟有雅興在此栽花。”
北宮青停下了手上的活,嘲諷道:“這朝中的大小政務,護國公一人全權包攬,朕自然清閒。”
上官子卿隨手摘下身邊的一片綠葉,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還在怪我駁斥你的主張?若是天下大定,我自然贊成開設學堂,可是如今正是我們整頓軍馬、統御天下之時,我們如何能將財力分散他處?”
北宮青反駁道:“西瀾國的兵力強盛,可不是你稍稍策反就能謀取的,朕敢斷定,四、五年內,你絕不可能拿下西瀾國。與其如此,不如安境養民,今日之頑童,他日便是治國之能臣。開設學堂,廣施教育,乃是強國富民的可持續發展之路。”
上官子卿沉吟了許久,蹙眉道:“你幾乎就說動我了,不過,我等不了這麼久。近月內,我就會對西瀾國用兵。”
北宮青憤然道:“你純粹是拿士兵們的性命來滿足自己的私慾,你是不可能獲勝的。”
上官子卿卻搖了搖頭,輕笑道:“忘了告訴你,出戰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要你替我攻下西瀾國。”
“憑什麼?”北宮青有些氣極,他純粹是拿她當槍使了。想讓她替他打天下,門兒都沒有。
“就憑你最重視的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哈哈哈……”上官子卿別有深意地在一旁繼續忙活的李澈身上注視了許久,大笑着離開。
“無恥小人!”北宮青憤憤地咒罵,她當然不會坐視自己重視之人落在他手中。最不濟,她可以先將他們從秘道中運送出去,可這樣一來,就前功盡棄,她必須另想他法不可。
李澈此時已站起了身,走近她身旁,說道:“想要讓他放棄伐戰的念頭,只有一個辦法。”
北宮青眼睛一亮,她怎麼忘了身邊還有一個謀士,忙追問道:“什麼辦法?”
李澈只輕吐了兩個字:“內亂。”
北宮青恍然大悟,看來是時候召集靈劍谷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