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空寂寧遠,星光若隱若現,山頂處燈火稀稀疏疏,山腳下一片黑寂,這樣的夜晚原本該是愜意的,可是如今連空氣中也充斥着緊張的氣息,殺機瀰漫。
侍衛營的三十餘人埋伏在山寨外的半山腰,他們今晚的任務就是剿滅山頂的這個山寨。
耳邊還回響着下午侍衛統領王彪的訓話:“今晚由康王爺帶領你們完成一項特殊的任務,大家一定要用心……”
北宮青很不舒服地撓着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有蟲子在咬她,扯了下旁邊端木傑的袖子,小聲問道:“我們到底要蹲點到什麼時候?”
“蹲點?”端木傑有些不懂她的話。
北宮青懶懶地白了他一眼,解釋道:“我們這麼等着不就是蹲點嗎?你是不是還有其他計劃?”
端木傑兩眼專注地盯着山頂某處,神情凝重,回答她道:“我已經派人在裡面做內應,一旦有消息傳出,我們立即行動。”
北宮青不解地問道:“爲什麼非要剿滅這個山寨?”
“劫軍糧,謀逆造反。”端木傑用簡短的幾個字回答,眼睛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某個方向。
北宮青有些疑惑地說道:“區區一個山寨能謀逆造反?我不信,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隱情吧?”
端木傑猛地回頭看她,其實他心裡也有些疑惑,但這是兄長下的命令,他不能不從,厲聲喝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你只需聽命行事。”
北宮青直接忽略他的喝聲,繼續深思道:“這是誰下的命令?朝廷?皇上?”
“閉嘴,不許再問!”端木傑有些發怒,他不容許任何人質疑兄長的決定。
北宮青吃了一驚,知道他這次是真的發怒了,忙閉口噤了聲。恰時,山頂某處燃起一叢火把,一名侍衛小聲彙報道:“王爺,山上有消息。”
“行動!”端木傑一聲令下,侍衛營的人立即跟上他朝山寨進發。
屠殺,這完全是一場大屠殺。
北宮青眼睜睜地看着山寨裡的人一個接着一個血濺當場倒在血泊之中,她握劍的手不由地發.顫,往日裡一起受訓的侍衛們此時一個個化身爲修羅,揮刀即是一條人命,視人命如草芥,而她連一劍也沒有勇氣揮出去。
她眼前所見的並非傳聞中爲非作歹的土匪山賊,而是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看着孩子們驚懼的臉孔和婦人們垂死的掙扎,北宮青忍不住大聲喊叫:
“不要殺了,不要殺了!”
“你們快住手!他們根本就不是山賊。”
端木傑一聲大喝:“蘇青,住嘴!不得擾亂軍心。”
“不要殺了,你們統統不要殺了。”北宮青絲毫不顧他的喝聲,挺身衝到幾個婦人和孩子跟前,張開雙臂護着她們,不讓侍衛們動手。
其中一名婦人用怨恨的眼神直視着她,袖中露出一把匕首,銀色的鋒刃在燭火照耀下閃過一道銀光。她眼中精光一閃,手持匕首朝她身後刺來。北宮青絲毫沒有察覺,只是用凌厲的眼神逼視着欲繞過她身子往前的侍衛,突然身子一輕,她只感覺手臂上被什麼利器滑過,一陣刺痛。
“不要天真了,人爲了生存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卻是獨孤謀在她耳邊呵斥,她回過頭去看那羣婦人,正好迎上那婦人怨恨的眼神和手上滴着鮮血的匕首,內心一陣抽痛,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下一秒,獨孤謀的劍刺穿了那婦人的身體,婦人頹然倒在血泊之中,眼神仍惡毒地看着她。北宮青感覺身體的力量被抽空了一般,頹然地靠在獨孤謀的懷裡,她真的錯了嗎?爲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們還是一樣地仇視她?獨孤謀低頭望了她一眼,手臂在她腰際緊了緊,她把人心看得太簡單了,對於她不是件好事。
大屠殺仍在繼續,北宮青惟有眼睜睜地看着一條條人命在她眼前消失,卻無能爲力。她內心不斷地掙扎,眼前的衝擊對於她來說實在太大,她無法忽視一條條無辜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獨孤謀將她護在胸前,退離到一處空曠的地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以安撫。北宮青一直關注着眼前的殺戮,錯過了他眼中無意間流露的柔情。
恰時,一名布衣打扮的男子臉色膽怯地跑過來,稟報道:“王爺,山賊從後山回來了。”
端木傑陰沉着臉,厲聲喝道:“你怎麼做事的?可知假傳消息該當何罪?”上得山寨後他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可是他們已經暴露了目標,騎虎難下,他們必須殺了山上這些人,防止他們下山通風報信。
“小人知罪。”來人嚇得跪地磕頭。
端木傑一腳踹在他身上,揮手下令道:“殺!”他一聲令下,侍衛們也跟着他殺出寨去。
從山下回來的山賊們發現自己的妻兒慘遭毒手,如發了瘋一般反擊,他們的眼睛裡是嗜血的紅色,比起剛纔的侍衛們更似浴血的修羅。也許人在絕境之下才會激發出無限的潛能,他們手中的武器狠絕地揮舞向他們,眼中的仇恨如怒火般熊熊燃燒。
“青兒,快點拔劍!”司徒睿在遠處看到北宮青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發呆,而在她不遠處一個山賊正舉刀向她逼近,他忍不住提醒她。
北宮青醒過神來,看着眼前的山賊,她握劍的手不停地發.顫。她不明白世間爲何要有殺戮,她不願意跟他們一般將人命視作草芥,可是她若不動手,便會成爲別人的刀下之魂,她該怎麼辦?
端木傑在遠處也注意到了她,忍不住朝她吼道:“蘇青,你個孬種,不配當爺的侍衛!”
那山賊兩眼滿布血絲,面孔猙獰地逼近她,狂吼道:“你們這羣惡魔,我殺了你們!”
“青兒,快拔劍!”司徒睿這邊一人抵擋五個,分不開身,不由着急地朝她大喊。
“蘇青,你想找死,爺不攔你。”端木傑這邊亦是如此,他心裡也不願見她有事,但眼下他自身難保,無能爲力。
獨孤謀此時已悄無聲息地逼近她身旁,卻遲遲不出手,她必須經歷這一關,否則她遲早會死在自己的天真之下。
就在山賊的刀劈向她面門之際,北宮青本能地拔劍,雙手緊握劍柄,大喝一聲,彷彿全身的力氣傾瀉而出,一記凌厲的斜劈落下。只聽喀地一聲,山賊的屍首一分爲二,遠遠地飛了出去,殷紅的鮮血濺在她臉上,帶着粘稠的血腥,她忍不住一陣嘔吐。
四下裡的人,無論侍衛還是山賊見到這一幕,手下都不由自主地頓了頓,誰也沒料到她下手會如此狠辣,殊不知連她自己也不知爲何體內總有股若隱若現的巨大力量在牽引着她,似乎只有在她心情急劇起伏時纔會發作。
獨孤謀也有些震驚地望着她,剛纔她身上爆發出來的力量,連他也大吃一驚,她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
附近的山賊見她殺了自己的同伴,紛紛紅着眼向她撲來,北宮青凝神注視着他們,心潮洶涌地起伏,在這一刻她明白了勝者爲王的道理。爲了生存,她不能坐以待斃,面對敵人也決不能手軟,生死在頃刻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啊!”她大喝一聲,揮劍迎向他們,這一次她不再退縮、不再猶豫,她要在亂世中求存,就決不能存婦人之仁。她還要報仇,還要面對無數的風風雨雨,將來也許還要面對北宮墨的千軍萬馬,若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她憑什麼爲母妃報仇?憑什麼口口聲聲說要讓北宮墨死無葬身之地?
她不能再過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日子,她要化身爲魔,操.起屠刀,掌控自己的命運,掌控別人的命運。
殺,殺,殺!
她已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敵是友,只知道不停地殺戮,鮮血飛濺在她臉上,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憑着感官和直覺,左右衝殺。
獨孤謀、端木傑和司徒睿三人都各自停了下來震驚地望着她,她突然之間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滿身是殷紅如火的鮮血,她的面孔猙獰,眼中殺機滿布,見人就殺。她身體的力量彷彿在突然之間猛漲,每出一劍都重如千斤,不是生生將人劈成兩段,就是刺穿人的身軀,連帶着骨頭斷裂的喀喀聲響。
足足半個時辰的時間,對於端木傑三人來說卻似過了半個世紀,他們已忘了作何反應,只是眼睜睜地看着她一人一劍將整個山寨的人全部屠殺,而侍衛們都早已驚恐地退到一邊,不敢靠近她一步。
“來啊,還有誰想殺我?”北宮青赤紅着眼掃向一邊的侍衛們,侍衛們一齊驚惶地往後退去,知道她現在已失去了理智,誰也不敢上前一步。
司徒睿不忍見她如此,小心地走上前,安撫道:“青兒,你冷靜一點,我是你睿哥哥。”
北宮青聞聲轉過頭來,充滿血腥的眼神掃向他,她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色,根本看不清眼前之人,搖晃着頭,神智不清地喝道:“不是,你是北宮墨,我要殺了你!”她舉劍就朝他砍去,墜力如千斤,強勁的劍氣颳着司徒睿來不及逃避的衣角劃過,斬出一道大口子來。
司徒睿邊閃躲,邊衝她喊道:“青兒,我不是北宮墨,你看清楚了。”
“你就是北宮墨,你休想騙我……”一顆石子擊打在她肩井穴上,她身子一麻,無法動彈,長劍從她手裡應聲落地。下一刻,獨孤謀攬身扛起了她,帶着她離開山寨,往山下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