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一輛運糞車正緩緩轉動着車輪朝西宮門方向駛去,駕車的是一位品階低下的小太監,面容青澀,十五六歲上下,顯然是入宮沒多久受人排擠才被分派來幹這等沒多少人願意幹的活。他憋着氣盡量屏住呼吸,有些受不了糞桶內傳出來的異味,稚嫩的臉紅彤彤的,倒顯得幾分可愛。
“砰”的一聲巨響,一枚信號彈在皇宮的正上方爆破綻放,傳遍皇城內外,這是兵部專用的信號彈,此彈一發便意味着皇宮內發生異動。凡見到此信號彈,皇城內的宮門、城門都將緊閉,嚴格排查過往的行人。
運糞車的馬匹受了些許驚嚇,踉蹌了一下,震得糞桶左右搖晃,糞桶內隱約傳出細微的碰撞聲。小太監疑惑地轉過頭去,分明聽到了奇怪的聲響,似乎是從糞桶裡傳出的,剛想下車去查看,突然見一隊士兵急急地從邊上掠過,往西宮門方向跑去。
皇宮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看他們的服飾應該是皇帝身邊的近衛軍,若不是有大事發生,皇帝是絕不可能輕易調動他們的。小太監一時好奇不已,倒忘了方纔之事。
在散發着異臭的糞桶內,黑暗之中,北宮青蜷縮着單薄的身子靠在桶壁上,神經緊繃,耳朵貼着桶壁傾聽外面的動靜,緊張的情緒讓她忘記了桶內刺鼻的臭味。她始終秉持一個信念,人活着纔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忍受。方纔那一聲信號彈響起,她就猜到定是皇帝爲了防止她逃跑,通知皇城內的軍隊嚴密緊戒。區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卻讓她那人面獸心的皇兄調動軍隊來防範,她不禁覺得可悲又可笑。
北宮青正出神間,運糞車突然停了下來。她身子一個俯衝,額頭不小心蹭到桶壁,火辣辣地微疼。
宮門口的四名守門士兵攔住了小太監,例行檢查,幾人不耐地捂着鼻子,相互對視,誰也不願意上前,心想只不過是兩隻糞桶,沒什麼可查的。正想放行,宮門外走來一隊巡邏的士兵,形色匆匆,帶頭的是一名穿着軍士鎧甲的將軍,四十歲上下,外形粗曠,眼神銳利。
幾名守門士兵見到來人,立即向他行軍禮:“拜見曹將軍,不知曹將軍深夜到訪有何要事?”幾人都知道曹亦秋是新皇最爲器重的大將,不敢得罪。
曹亦秋眼神銳利地掃了他們一眼,指着運糞車,厲聲喝道:“這輛車爲何不查?若是放跑了什麼可疑人物,你們擔當得起嗎?”他方纔在宮門外巡視,突然看到宮中的信號彈響起,知道宮中有異動,便立即趕了過來,遠遠地,看到他們退避糞車不願上前,心裡就冒火,如此玩忽職守,如何守衛皇宮?
“是是,曹將軍教訓的是,小的立即就查。”
北宮青聽着外邊的對話,攥緊的拳頭緊張得把指甲都嵌到肉裡面去了,他們一旦上來掀開蓋子,自己就立刻暴露無遺。聽着那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她感覺自己渾身都在冒冷汗,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叫囂。
怎麼辦?若是這樣被抓回去,真不知北宮墨會如何處置她,襲擊君王論罪當誅,北宮墨一定不會心慈手軟。這樣一來,母妃和東兒不就白白犧牲了嗎?
她緊張得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就在這時,一個清越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喲喲,好臭啊!你們把糞車停在宮門口乾什麼?想薰死本王不成?本王這纔剛剛換上一套新衣裳,這下好了,又被薰臭了。”
曹亦秋見來人是四王爺北宮澄,立即恭敬地行禮道:“曹亦秋拜見四王爺,啓稟王爺,宮內可能有刺客,微臣怕刺客藏在糞桶內混出宮去,這才命人嚴加察看。”
北宮澄聞言朝他翻了個白眼,手中的摺扇一甩指着他的鼻子,嘖嘖叫囂道:“小曹子,你瘋了吧?這麼個臭桶也能藏人?那藏進去的人不被薰死也被憋死了,你以爲是你小曹子啊,蹲個茅坑也能蹲幾個時辰,那麼耐臭?”
曹亦秋滿臉憋得通紅,這個四王爺小小年紀,損人的本事最是厲害,每次見人都給人起綽號,讓人頭疼不已。他好歹也是他父輩的人,卻被他稱呼爲“小曹子”,心裡窩火得直想撞牆。身後的幾名士兵使勁地憋着笑,他怎會不知,狠狠地回頭掃了他們一眼,他們這才收斂許多。
北宮青在糞桶內也忍不住笑翻了天,想不到她還有這麼個活寶的弟弟,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認識,心想若是今日能順利出宮,他日定要好好答謝他。她的心剛剛放下些,卻被這個活寶弟弟的下面一句話嚇得夠嗆。
“得得,反正本王也被薰臭了,就替你們做件好事,本王倒要看看這糞車裡還真能裝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