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風樓位於城西,是漢嘉城內另一家人氣旺盛的酒樓,來此的大都是些走南闖北的商人,之前北宮青在醉仙樓裡幹活時就曾聽聞這家酒樓的盛名。據說酒樓的東家——上官子卿是個富可敵國的商人,在四國之內皆有生意,他年僅二十出頭,爲人風流倜儻,常常流連於花叢中,是一等一的少女殺手。
當然,這些八卦都是從小六子口中得來的,真實性多少還是其次,但可以肯定聞風樓裡聚集最多的就是財大氣粗的商人,這纔是她需要的信息。
“真是太神奇了,怎麼推都不會倒,是個好東西。”
“聽說太子的岳父趙大人花了二百五十萬兩,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不倒仙翁獻給皇上,這一個據說跟皇上的那個是一對的。”
“不知這個不倒仙翁,今日能賣出多少銀兩?”
“不好說,不好說……”
“……”
北宮青和端木傑兩人坐在聞風樓的二樓包廂,臨窗觀察着酒樓下邊的動靜。自兩日前,北宮青就開始和聞風樓的掌櫃接洽,要求借他們的酒樓拍賣她事先準備的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不倒仙翁。在此之前,她故意讓人放出風去爲競賣造勢,將趙黔用二百五十萬兩買下不倒仙翁獻給皇上的事傳揚出去,大做文章,在百姓中掀起議論的狂潮。
果然,如今漢嘉城內無人不知聞風樓另有一個與皇上收藏的一模一樣的不倒仙翁要在今日競賣,無論是真心想買的,還是專門來看熱鬧的,今日的聞風樓里人滿爲患,熱火朝天。要不是掌櫃事先爲他們留了位置,恐怕這會兒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青兒,你可真行,看這陣勢,要賣到一百萬兩銀子應該沒有問題。”端木傑看着底下熱火朝天的氣氛,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對北宮青的能耐是越來越佩服。
北宮青對着他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嘆氣道:“所以說你胸無大志,若只收回一百萬兩,我們接下這單活豈不是沒討着好,反而還賠進了銀子?”
她伸手想去抓桌上的一盤糕點,可是兩隻手昨晚被端木俊包紮得跟木乃伊一般,五指並在一塊兒,根本動不了。可見端木俊這個王爺從沒幹過伺候人的活,對包紮一道很是生疏,想到他肯放下身段親自來爲她療傷,她心裡就十分甜蜜,就算吃東西、拿東西不方便,她也顧不上,捨不得將紗布拆下來。
端木傑細心地發現了她的動作,直接拿起一塊糕點送進她嘴裡,動作故意有些粗魯,嘴上問道:“我們哪有賠啊?”
“笨!那晚宴會上的用度不用花錢嗎?我那件霓裳羽衣的製作費,還有兩尊不倒翁的雕刻費,花了我二十幾兩銀子呢,怎麼能不要回來?”北宮青邊掰着手指,邊嚼着糕點含糊不清地一樣樣跟他細算,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整一個敗家子。
端木傑好笑地看着她,說道:“看你那小氣樣,可千萬別跟人說是從我康王府出來的。”
北宮青想也不想地回頂他道:“當然不是啦,我現在是瑞王府的人,早晚我還是你嫂子呢。”
端木傑聞言,神情立刻黯淡下來,帶着些酸味,悶悶地說道:“你就得意吧,等哪天我哥娶了正妃,你可別整天泡醋缸裡就行。”
北宮青嚼着糕點的嘴頓時停了下來,胸口一陣發悶,是啊,她怎麼如此天真,以她現在的身份怎麼可能成爲他的王妃?他的王妃必定是要與他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難道真的要她做一個妾侍,跟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嗎?
她怎麼這麼傻,爲何沒有想到這一點?果然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身陷愛情中的女人都會失去理智。
好冷,爲何突然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冷戰,一種恐懼感從心底深處不斷地往上升。
端木傑發現她有些不對勁,她的身體似乎在瑟瑟發抖,連忙關切地詢問道:“青兒,你沒事吧?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別太在意。”
北宮青一聲苦笑,果然是旁觀者清,她自以爲聰明絕頂,卻看不穿人情世故,一味天真地去追求所謂的浪漫愛情,她果然還是太稚嫩了。
“阿杰,你說的對,是我得意忘形了,我竟然忘了自己和他的身份差別。”
端木傑從未見過她如此頹喪的神情,在他的印象中她總是充滿自信,充滿鬥志,哪怕受了挫折,她也會不屈不撓地向前看,現在表情黯然神傷的她讓人萬般心疼,勸導道:“青兒,或許我哥這次是對你真心的。”
其實他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到兄長的變化,昨晚他到王府探望她時,被兄長攔在了外面,兄長的神情與往日大大地不同,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柔和。今早用飯時,兄長的目光也時不時地在她身上打轉,她喜歡吃什麼菜,他就立刻不動聲色地吩咐下人將菜端到她面前。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無從知曉,但他可以確定兄長和她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而他和她之間的距離更加地趨遠。
端木傑說的對,至少端木俊如今對她是真心的,這不就是她從前一直奢求的嗎?她果然是越來越貪心了,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纔是最重要的,至於將來會如何,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北宮青也不是好惹的,她就不信她不能夠挑戰皇權、挑戰封建傳統,讓端木俊只屬於她一個人。
“不想了,他若真的要納王妃,那我就來一個擋一個,來一雙踢一雙,我蘇青可不是好惹的。阿杰,給我倒茶……”想通了後,北宮青臉上又恢復了神采,頤指氣使地衝端木傑下指令。
“你的架子還挺大,讓我一個王爺親自伺候你?”端木傑挑了挑眉,衝她叫囂,可手上還是認命地提起了茶壺爲她倒茶,還是比較習慣她氣勢凌人的囂張模樣。
北宮青用纏着紗布的雙手夾着茶杯費力地端起飲下,又用衣袖抹了抹嘴,還嘴道:“誰讓你惹我傷感了?人家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你偏偏打擊人家,而且我的手受了傷,你總該照顧病人吧?”
“好,照顧病人,就你理由最多。”端木傑看在她如此可憐的份上,不再跟她擡槓,接過杯子又爲她斟了一杯。
樓下的競賣已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喊價聲此起彼伏,果然還是揮金如土的商人們豪氣,雖然他們的地位比不上仕族,但他們的財力足可以用銀子壓死人。
“我出五十萬兩。”
“我出七十萬兩。”
“一百萬兩。”
“……”
端木傑受下邊火熱氣氛的影響,心情也跟着十分激動,拉着北宮青的衣袖說道:“這麼快就過了一百萬兩,你看會不會超過二百萬兩?”
“真正的大款還沒出場呢。”
北宮青的下巴朝對面的兩個包廂揚了揚,從一上樓,她就注意到對面的兩個包廂,左邊一個窗門緊閉,寂靜無聲,若不是有夥計進出佈菜,她也不會察覺到包廂裡面有人。而右邊的包廂恰好相反,歡聲笑語一片,隱約可見一名紅衣男子坐擁右抱,身邊美人環繞,好不逍遙快活。
當競賣正式開始後,左邊的包廂窗門打開了一個小.縫,而右邊的包廂也明顯地安靜了許多,顯然他們都對樓下的競賣極感興趣。北宮青認定他們必定是在等待機會,待價而沽。
果然,當底下的喊價停在了一五十萬兩時,左邊的包廂內傳出一個熟悉的喊價聲:“我家公子出價二百萬兩。”
是小六子!北宮青聽出對方的聲音。
那麼包廂內的人必定就是李澈了。他爲何要出如此高價?難道他想幫她?
窗口處露出小六子的臉,朝她這邊嬉皮笑臉地眨眨眼。
看來他真的是想幫她呢。
她彷彿能感覺到在那層薄薄的紗窗紙的後邊,有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正凝視着她,那樣深沉,那樣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