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富老婆的賢惠在大風村是人所皆知的,任何人只要進了家門那是必定會先立刻端上一盤用鹽水煮過再曬乾的花生,然後就是用熊山的山泉水做擂茶,一碗熱騰騰白乎乎的擂茶進肚,全身上下都無一處不舒坦,接着就會溫點自釀的水酒,主客就可以暢所欲言了,據說這都是這個女人所受的家教有方,劉金富的岳丈大人反覆告誡女兒一句話,那就是“客來主不顧,應恐是癡人”,意思就是如果有客人到家你這個作主人的不好好招待客人的那你就是一個不懂事一個沒有家教的蠢人。她做得很好,來過劉金富家裡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好女人,遠比其他女人強多了。
現在她正在忙着作擂茶,忙着溫水酒,因爲今天在家的都是自己的至親,這些至親正在家裡召開最爲重要的家庭會議。男人劉金富是大風村的村黨支部書記又是家中的老大,不但去過香港見識過大世面,還是備受大人物龍鑌信任的人,所以這次重要會議由他主持,他那個將近七十歲的老父親自然就沒有了家長的資格,只能作爲列席代表,主要參與者就是他的弟弟劉金貴和他的姐夫吳旺財、妹夫姚志寶。她這個女人是沒有決策權的,只有發言的建議權,到底怎麼做那都是男人們的事情。
劉金富的老爺子扛着竹煙竿,吭哧吭哧抽吸着氣味嗆人的老旱菸,劉金富他們這些身爲一家之主的男人們卷吸着喇叭煙,他們一邊抽菸一邊表情嚴肅的喝着水酒喝着擂茶,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次重要的家庭決策,決定着整個大家庭的全部資金走向,其成功和失敗也就決定了整個家庭今後的命運。自然大門就得緊鎖,劉老媽媽領着孫子孫女們遠遠的坐在大門口,防止有外人聽到這個決策過程,這是絕對有必要的,因爲這段日子來,全村全鄉都不太平,完全不太平了。
劉金富看了看沉聲不響的家庭成員,不禁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家裡有勞動力這是冒錯的,只不過搞個場子光買設備就起碼得三四萬,還要搞關係才能買到炸藥,最關鍵的就是哪個都不曉得打洞子到底能不能夠打出金子來?萬一打不出來那怎麼辦?還有就是我們冒得技術,天老爺才曉得哪個地方有金子,是不是?所以,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吳旺財對劉金富身爲村支書還這麼膽小甚是不滿,當即就說道:“大哥,炸藥我是有辦法的,那個要和我們一起搞的***、***他們有法子搞到,這方面根本不用我們操心,打山洞要麼子技術?再說了,那個***就是個石匠,他就有技術!你們講,是不是?”
姚志寶將手中快抽盡的紙卷喇叭煙狠狠的再抽兩口,向地上一摜,憤然道:“怕條卵!娘**的!做麼子事情冒得風險?這個世界做田都要看天老子的臉色,都有風險,大前年七八個月冒落雨,我那一畝三分田顆粒無收,娘娘崽崽餓得該死,過年新衣服都冒買一件,我差點子就去打搶作賊去了!你們講這又是不是風險?”
劉金貴將杯子裡的酒一口喝盡,對着劉金富老婆說道:“嫂嫂,還幫我搞點,”待劉金富老婆給他倒上後,他將嘴巴一擦,粗着嗓子說了起來,“大哥,我一直以來最尊敬你,但這次我要講你太怕事了!你們都曉得我在城裡打工,這麼多的老闆有哪個不是靠膽子大敢冒險才發起的財?鄒百萬鄒老闆以前是搞古董搞走私生意的,後來又開賭場,再後來又和縣裡領導搞關係包工程,又開煤礦,哪件事情不是冒風險搞違法?就是講我們山城那些國家工作人員,麼子稅務局的公安局的工商局的城管隊的,個個都象打搶一樣,娘**的,哪個不是爲了自己,哪個嘴巴上不是說餓死膽小的脹死膽大的?大哥,該冒的風險就得冒,不冒就發不起財!”
吳旺財也接上口說道:“大哥,你是大風村的支書,你也和龍鑌龍老闆關係這樣好,個個要給你面子,個個曉得要想到我們大風村的地界上挖洞子採金要經過你的同意村委的同意,這次譚老闆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拉我們全家入夥一起搞場子打洞子,這是發財的最好機會,只要挖出了金子,我們就世世代代可以不受窮不呷苦了,每個人五千塊錢入股,怕麼子!五千塊錢的入股錢個個都是拿得出的,還怕挖不出金子?萬一這個地方挖不出,我們就再換一個地方,一定要把它挖出來!”
劉金貴看着大哥劉金富不說話,心裡急了,焦躁的說道:“老大,你趕快拿個主意出來,到底我們要如何搞?現在已經有四個場子在動工了,個個曉得山底下有金子,個個都在晝日晝夜冒要命的挖,聽說記老五那個場子剛剛纔挖六七米今天早上就挖到金砂,劉二喜劉老闆馬上就出二十萬把那個場子買下來了,記老五三天功夫就賺了十多萬,現在又在其他地方動工了,這件事情你是曉得的,我們要是還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就是啊,大哥,你是大風村的支書,你們村裡面也是昨天做了決定,哪個在大風村的地界裡挖洞子都要交四千塊錢給村裡,”姚志寶也萬分緊張的說道,“我是曉得已經有七八夥人都要要來挖了,要是都被他們把地方買下來了,我們想挖都完了!我敢保證我那幾塊田土底下一定有金子,萬一被別人從洞子底下給挖走了,那怎麼辦?”
本還在喝酒的劉金貴聞聲重重的將杯子向桌子上一砸,厲聲道:“我是不會出那個傻氣的!現在哪個不是在說吳老四是個傻瓜?明明曉得自己的土底下有寶,還被記老五用兩千塊錢買去了,結果記老五賺十多萬,記老五賺了這麼多錢,一分錢的紅都不給他吃,他自己就只曉得在屋裡哭,老婆也罵他是個傻麻皮!我可對你們講,我們全家任何人都不準把自己田土賣給別人去挖金子發財!我們自己挖!哪個敢賣我就冒當他是我們屋裡的人!”
劉老爺子將旱菸竿在鞋底敲了敲,將那些附着在煙鍋裡的黑色的菸灰敲落在地,又從厚塑料包裡取了一點菸絲裝上,並用漆黑的大拇指把那菸絲壓緊,大女婿吳旺財將打火機放到老爺子銅菸嘴前,咔嚓一聲打亮火,老爺子吱吧吱吧抽了幾口,待煙鍋裡的菸絲耀閃着紅亮的火光之後也說話了:“金富,你是老大,我和你娘都老了,也沒有見過世面,不過呢,我只曉得一點,是山就有寶,哪個有命哪個就可以得到!你想啊,我們熊山,我們這個彎子裡肯定山底下有寶貝,這個是肯定的啊!龍鑌龍伢子爲什麼世世代代在這裡,爲什麼龍伢子可以發那麼大財喜,才二十歲的人就有車子有飛機,萬千的錢,出息這麼大,這個裡面有名堂的啊!”
他咳咳幾聲,喉管深處涌上一口濃痰,他將痰就唾在腳下,他沒留意腳下已經積攢了好幾口這樣的濃痰了,他又說道,“我還記得前幾年龍伢子的那個劉老師帶着一個白鬍子老頭和一個仙女般的小女孩在這座山上轉了一天,我還聽說那個老頭用了風水羅盤,還用舌子嘗土,這一定就是龍伢子派來給他龍家看龍脈的啊!這個龍脈是什麼?我看就是金子!······龍伢子聰明,所以他就有出息,你看他表面上是在搞什麼礦泉水廠,還騙大家說這水可以賣錢,賣了錢以後就分給大家,結果他自己指使那個高老師他們挖洞子下的黃金,你說他們偷偷摸摸的挖金子挖了幾個月,誰知道他們挖了多少?······當時我就覺得龍伢子說水可以賣錢這個說法奇怪,我活到這麼大還從沒聽說過水可以賣錢!這就是龍伢子的聰明龍伢子的狡猾的地方,所以他就發財了,······咳咳······我在**手上就當過村幹部,那個時候大家都沒有飯吃,現在不一樣了,你自己出力自己聰明纔有得吃,死做田是沒有出息了,龍伢子說的什麼高科技農業我也不懂,我知道有錢纔有好日子,我只知道家有黃金三兩可保災荒三年,金富,怎麼做你們就商量着拿個主意,該給自己圖的就得給自己圖,這個世界我看了七十年了,也就一句真話,那就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這些家庭成員的話都句句說在劉金富心上,苦日子過久了,真是不想再過了,有錢多好啊,再也不要一分錢瓣做兩分錢使,可以幫細伢子多買點書買幾身新衣服,將來他們長大了成家立業也就好操辦得多,想想人也真的是不公平,在廣東在深圳在香港看到的那些有錢人也真的是太有錢了,日子過得太舒服了,開着小車,住着高樓大廈,穿着筆挺的衣服,唉。劉金富出神了一會兒,才警覺的看看窗外,壓低嗓子說道:“告訴你們吧,是有不少人想在大風村地界上開礦,現在都在找我們想減免點錢。但這四千塊錢是前幾天村裡得知山下有金子之後就幾天研究做的決定,這是要給村裡作開支的,當時就說了誰都不能作主少收和免收,就是鄉長書記來了也一樣,譚老闆說希望村裡可以少要點錢,這我就不好作主了,你們對譚老闆說,這是沒法子的,我可得一碗水端平。”
他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就是古寨村那邊動手快些,已經決定後天就開村民大會,集體討論成立村裡挖礦隊,我們大風村估計幾天之後也要召開村民大會,也要成立挖礦隊,每個有戶口的村民都佔一股,”他想了想,又擡頭看看賢惠的堂客,這才四十歲不到的年紀臉上就已經佈滿了皺紋,哪像那個龍鑌集團裡的那個錢毓慧錢副主席?人家也是快四十的年紀,可人家就像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長得那個水靈漂亮啊,人家從來都不用燒火做飯,從來都不用餵豬割草種田,想當年堂客還不是一樣的就像龍鑌集團裡的那些女孩那樣漂亮?自打跟了自己以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龍鑌多有錢啊,想當年是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孩子,可現在有了錢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他那麼有錢爲什麼又不多給自己一點?在香港時也就是打發了三千塊作爲路費!還是得自己有錢,自己有錢才能過好日子,才能讓堂客兒女過得開心!
自己和所有人相比,有個最有利的條件,那就是自己和龍鑌關係那麼好,誰都給三分面子,就連那黃**、孫**那兩個老闆都說只要自己利用自己的影響,去保證村民不來搗蛋村委不找麻煩就給自己5%的乾股,黃老闆他們是外人,這可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大家講的都有道理,兄弟是做一世的,不能被兄弟們瞧不起。咬咬牙,拿出五千塊錢幹吧,況且都不用自己進洞子去挖,幹得好處!萬一挖不出來也是還有其他路子進錢的,不過怎麼可能挖不出黃金呢?聽別人講,龍鑌的那些手下有次挖出一塊巴掌大的純金!
劉金富想了想,就從懷裡掏出一包捨不得抽的精品白沙煙,這是一個要挖金礦的老闆給他的,他打開煙盒,給每個成員遞上一根,老爺子連忙擺手說道:“金富,金富,這好煙幾毛錢一根啊,你們自己抽,自己抽,我就抽這旱菸!”
劉金貴將煙接在手上,放在鼻子下嗅嗅,裂開嘴道:“這煙是真的,是真的,”他點上火,深深吸了一口,道,“爹,你就抽吧!這輩子你也該抽幾口好煙了!唉,在城裡的時候有時實在不好意思抽這喇叭煙,怕別人笑話,可是沒辦法,打工就那麼一點錢,總得多給家裡留點吧,現在崽伢子的學費越來越高了,我只好抽這喇叭煙。後來到了公路上幹活,工資高了點,偶爾我也買包兩塊錢的過濾嘴抽抽。哈哈,要是將來挖出黃金了,我娘**的我就天天抽這好煙,喝瓶子酒!”
劉老爺子仔細的盯看着這煙,也學着兒子那樣聞聞煙味,這才愛惜的點上火,吸進肺裡,努力讓煙在肺裡多停留一段時間,這才悠悠吐出已經極爲清淡的煙氣。五個菸頭紅亮照人,蒸騰出縷縷青煙,煙的香味和着水酒的香,合着擂茶的香,飄蕩在劉金富的屋裡,格外的溫馨格外的甜濃。
劉金富清清嗓子,非常鄭重其事的說道:“那我們就定下來吧,每個人出資五千,和譚老闆他們合作,村裡有我,高老總他們也不敢得罪我的,但是我就不能和你們一起去挖洞子了,不過你們也記着,千萬不要去和高老總他們發生什麼矛盾,我知道他們有些人是很有功夫的,出了大事那就麻煩了······”
石偉其實早就來天雷鄉很多天了,目前他正坐在河邊沉陷於一種深深的自責之中,隨後趕來的周擎正在一邊安慰着他。
他帶着些哭腔對着資江河水罵罵咧咧的喊道:“我他媽的這張嘴啊!爲什麼要對別人大喊大叫這是金子這是金礦石?我又爲什麼要進高智勇的辦公室?爲什麼要進那個礦泉水廠?我有爲什麼要來這個狗**天雷鄉狗**熊山?我他媽的自己的兒子都不管,跑到這裡來我是不是有病啊?!”
周擎是被石偉幾個緊急電話從廣州叫過來的,那是石偉在三月二十七日緊急電話催他立刻趕到天雷鄉去說是有萬分驚喜一定要見識的情況逼着他向學校請假。沒想等他兩天之後來到天雷鄉,天雷鄉就已經動起了干戈。那些得知山下有金礦的鄉民組織了幾個隊伍爭搶挖金礦的地盤,並且還和高智勇領導下建設的礦泉水廠員工打了起來,當時還傷了人。高智勇說這些土地都已經被龍鑌修建水庫徵用,但是鄉親們堅決說這種名義上爲修建水庫搞礦泉水廠實際上則是在挖金礦的徵用是欺騙,完全無效,他們也有權力挖採金礦。雙方相持不下,最後爲了怕縣裡知道把整座山都封存弄得大家都沒戲,就達成協議,因爲這些被懷疑有金礦的土地都是屬於熊山上幾個村子的集體土地,所以任何人只要得到鄉里和村裡的同意並交納一定開採費用就可以挖採,這個挖採期限就是直到縣裡來了工作隊阻止爲準,而劉二喜只要有人挖到了金脈就會出資十萬以上買下這個洞子。大家覺得這很公平,畢竟只有劉二喜有設備可以很好的提煉出黃金。
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挖出了天然的金塊!這下全體鄉民更加瘋狂起來,到了四月四日熊山上就已經到處都是炸開岩石的**聲,那些瘋狂的鄉民爲了防止縣裡來人阻攔,甚至將那條唯一進出天雷鄉的公路用巨大的石頭封住,而且挖礦隊之間、挖礦隊與當地鄉民當地村委會之間矛盾越發激烈,昨天也就是四月八日,那個大風村黨支部書記劉金富的弟弟劉金貴被另一夥人一刀就把右手指頭削去兩根,屁股上還被打了一火槍,現在正在天雷鄉醫院躺着。
想想這個高智勇也太他媽的壞了,藉着龍主席的名義自己私挖金礦,要是龍主席知道一定會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只是龍主席還在美國,石偉在四月一日的時候已經電告了龍鑌,可是龍鑌沒有回來,他在向康定莊康部長和薛冰瑩薛副主席彙報之後這兩位領導對自己交代到堅決不準直接向龍主席彙報,現在正是談判關鍵時候,這樣的事情政府會管的,萬萬不能讓龍主席分心,導致談判出現紕漏。
周擎和石偉都清楚知道,還在美國的受到高智勇矇騙的龍鑌一定不會知道現在情況越演越烈,馬上就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石偉一直在對着資江河罵娘,豹子跑了過來將頭伸進河裡喝水,石偉氣急了,掄起一塊卵石就砸在豹子喝水的地方,將水花都濺在豹子的身上,豹子無所謂,將身子抖了抖甩幹,偏着頭看看石偉,又看看河面,突然就吼一聲,向着河裡撲去,轉悠了一圈之後又上岸了。
石偉越發氣急,指手畫腳對着豹子厲聲罵道:“就是你這死狗!要不是爲了把你帶到老家來看看,我就不會來這個鬼地方,更不會發現那個高教授的秘密!我操他媽的,什麼高教授,簡直就是一個人面畜生!我看老六要怎麼收拾他!”他又悽聲對着長天喊道,“狗**老六!你他媽的還不來的話你們老家就要死人了!我看你怎麼得了!看你怎麼收拾你用人不善的場面!”
這個水庫是跟據熊山山脈在天雷鄉的山形來修建的,正好是一個底部略尖而兩翼敞開的凹字型,修水庫要做的就是將凹字型用鋼筋水泥砂石牢牢連接起來,並修建與之配套的灌溉網絡。
龍鑌要求直升飛機在熊山這片水庫工地上空盤旋,透過舷艙,龍鑌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凹字型底部那片閃光的白色石塊正是自己給先祖修築的保護設施,從空中往下一看這竟然成爲了一個標誌物。
再向下看,圍繞在凹字型的區域裡簡直就是熱鬧非凡,人羣簇擁着就像看熱鬧或者搶食吃的螞蟻,偶爾傳出的轟轟炮聲震天動地,坐在飛機上都可清楚聽見。看來已經的確這裡發現了金礦,而且這些人正在發現金礦帶的地方鑽山**了!
在天雷鄉的任何人只要一見到直升飛機就知道一定是天雷鄉的驕子龍鑌回來了,而飛機的安全降落場地就是那個天雷鄉中學的操坪。於是,石偉和周擎一看到飛機在空中出現,就立即從山上向天雷鄉中學的操坪上衝去。
龍鑌卻依舊指揮飛機在空中盤旋,他要從高空詳細瞭解挖採情形,蒙遠打開攝像機拍攝着。
在山上忙碌的人們有一些人饒有興致的看着直升飛機在空中盤旋,無比羨慕的聆聽着那飛機旋葉發出的巨大轟響,有些人看看之後又更加賣力的衝進山洞挖掘岩石,還有不少人麻木的看了一眼就在嘴裡罵道:“臭婊子養的,你到我們面前抖什麼派頭?老子挖到金子了照樣買一架!”
飛機在上空盤旋了十多分鐘之後,正準備轉彎飛向操坪降落。突然正在這時,一個位處凹字型尖端的礦洞前突然涌上來七八個手持棍棒刀槍的人物,對準三四個正在挑運岩石的鄉民就是一陣暴毆,山洞裡也衝出一幫人和他們對打起來,一些沒份參與挖金只得圍觀的閒人立即就向打架現場奔去,從飛機上無法聽見那些叫罵聲叫痛聲,但是龍鑌完全可以清楚看到頓時數十人混戰棍棒揮舞極端混亂不堪的場面!
混戰,數十人數百人混戰,這樣的場面龍鑌在天雷鄉時就聽說過,那是小時候天雷鄉一個姓劉的和一個姓吳的在清明節祭祖時發生了點言語上的衝突,結果動手打了起來,那個姓吳的被姓劉的失手打傷,姓吳的家人一怒之下在這個姓劉的祖墳上潑灑大糞和女人的月經,這下可出了大事!劉姓和吳姓同是天雷鄉的大姓,事件就演變成了家族之間的對立,一百多人在墳山上端起鳥銃砍刀鋤頭扁擔混戰,當場就被打死一個,重傷三個,輕傷十多人,當地派出所根本不能阻止局勢的惡化,最後還是縣裡派來幾十個公安才控制下來,將那幾個主犯抓捕坐牢,安恤受害者家屬,經過了好幾年時間劉姓和吳姓的關係才緩和下來。
現在可千萬不能出現那樣的情況!龍鑌感到胸腔燥烈起來,厲聲對駕駛員下令道:“給我降下去!快!找個地方停下來!快!”
駕駛員其實一直都是在努力的操縱着飛機,有幾分擔憂的答道:“龍主席,沒辦法降落,現在風太大,又找不到安全的起降點,這裡氣流變化難以捉摸,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龍鑌此刻已經看到有三個人被打倒在地了,他滿腹滿胸都是情不自禁的肝火和焦急,聞聲就將手中的望遠鏡向座椅上一丟,厲聲斥道:“立刻給我降下去!”
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蒙遠也已經考取了直升飛機的駕駛證,他跟據飛機上下的顛簸就知道熊山上的氣流變化實在很怪異,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去允許身系集團數百億資產的龍鑌冒如此大的風險去降落到事件現場,他趕緊扭回頭對着龍鑌說道:“龍主席,我們馬上去中學操坪,降落後再來這裡,現在實在太危險了!”說罷,他也不管龍鑌樂意不樂意,當即就指示駕駛員馬上飛離熊山。
龍鑌全身的血液登時沸騰起來,爆裂的喝罵道:“幹什麼?!安!?給我降落!降落!!”
直升機降落時巨大的風力將操坪上所有的浮土碎紙一下子捲揚得遮天蔽日滿天飛舞,龍鑌急匆匆的下來,就見石偉周擎還有幾個學校老師和鄉親朝他圍了上來,學校裡幾乎所有的學生見到飛機下來了,根本就不管是不是還在上課,全部都衝到教室外對着龍鑌和直升飛機指指點點。
龍鑌果然沒有看到高智勇以及那幾個他專門委派的指揮部工作人員在操坪上,他表情冷得就像冰一樣,沒有和大家握手,衝着周擎就道:“跟我立刻去山上,石偉,你馬上去鄉政府、派出所報告山上正在打羣架,要他們立即就來!”
他大步就向前走去,石偉急急忙忙的跟在身後叫道:“山上路不好,路不好,小車上不了,只有摩托車可以上去,周擎,你快去發動摩托,蒙遠,黎大山你們跟上······”
剛下過雨,路上有點滑,泥坑很多,周擎開得很小心,蒙遠他們也都租了摩托前後保護着。
很快就到了一個建有很高圍牆的馬路邊,這圍牆還開有可容一輛車子進出的門,門邊站着幾個人,門旁牆上掛着一塊牌子,上寫着“天雷鄉礦泉水廠工地——利衡集團董事局主席總裁龍鑌捐建”,牆上還刷着白字“工地重地閒人禁入”。
石偉指着這大喊道:“龍······主席,這就是礦泉水廠,要不要進去看看?裡面好玩呢!”龍鑌感到那些字就像是一個個正在獰笑的骷髏,又感到這就是高智勇他們那些人卑鄙背叛的得意大笑的臉!周擎正想停車的,想告訴龍鑌這裡就是一起的禍源,正在極力控制中的龍鑌一見周擎車速漫了下來歷史就喝道:“快去前面!”
周擎嚇了一大跳,趕緊剎車低聲答道:“龍主席,前面的路都被封住了,只能走過去,車子過不去了。”
龍鑌張眼看去,的確,雖然這是一條在建馬路,預計是要修築可允許三輛卡車並行的,但是這礦泉水廠的圍牆完全佔據了馬路,只留下一點僅供單人行走的路面。
龍鑌走下車子,石偉就跟在他屁股後面唧唧歪歪的說這條路之所以被搞成這樣就是高教授爲了限制大家的出入,爲了控制那金礦石流出,他自己在礦泉水廠的院牆裡面日夜不停的採挖礦石,那礦石的含金量如此之高以至於在上面都可以看到黃橙橙的原生金粒!
龍鑌根本不答話,撒開腿就向山上奔去,卻沒料到那還帶有暗傷的右腿踩在一塊石頭上,一個踉蹌就向前摔去!石偉根本來不及反應,走在石偉身後的蒙遠見狀將石偉一推,伸手一撈,沒有抓住,龍鑌啪的一下跌倒在地上,右手打在一個泥坑裡,全身到處濺滿泥水,褲子上被刷得泥濁不堪!就連臉上都濺得污穢難看。
石偉以及他們幾個保鏢大驚失色,正欲攙起龍鑌,龍鑌打開他們的手,自顧自的爬起來,石偉緊張萬分的要脫下衣服給他換上,還沒等他開始脫,蒙遠已經把自己的西裝脫了下來,並低聲對着龍鑌說道:“對不起,龍主席,是我們的工作失誤,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讓您受傷了!您把衣服換下來,找個地方洗把臉······”
龍鑌脫下自己弄髒了的衣服在臉上手上一擦就把衣服向地上一摜,根本無視蒙遠遞過來要他換上的衣服,反惡聲惡氣的道:“換他媽的逼!都要死人了!”他反而越發加快了步伐,但是從他越來越顛簸的步子可以明顯看出,他肯定是摔傷了!
泥濘的山間小路是極難行走的,可龍鑌拖着受傷的腿幾乎就是在奔跑一樣的走着路,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聽到了自己踏在水坑裡的腳步聲,那時不時炸響的陣陣炮聲,那繼續在嘈雜的人聲,這炮聲就像催命鼓一樣撕擄着龍鑌的肝肺,這隱隱傳來的人聲就像鋼鋸一樣鋸割着龍鑌的大腦,就連那一個個泥坑那一個個人影也都像一塊塊巨石疊壓在他的胸膛。
龍鑌終於再一次滑倒,好在這次滑倒被身後的蒙遠保護住了,蒙遠順勢就把龍鑌架在肩上,左手抱住他的腰,朝向三四百米開外的打架現場奔去。
山上不少人注意到了這一羣急匆匆趕來的人,但是大家隨後就又將注意力投放到了自己的採挖和對剛纔打架的關注之上。
龍鑌對熊山是至爲熟悉的,他被蒙遠架着一顛一跛的走着,指點着最快到達事故現場的小路。
一個傷者被人揹着,跟在其後的還有兩三個拿着刀棍的,傷者痛苦的哀叫着“我的媽喲,我的媽喲!”他們正好在小路上碰上龍鑌他們,龍鑌急忙上前想看個究竟。
傷者滿臉血污,看樣子是被打破了頭,正揹着他的那個人氣喘吁吁的罵道:“快讓開!快讓開!”那後面幾個人也叫嚷道:“快給我滾開,你們幾個!”
傷者的血流到了那個揹他的人身上,這個人也全身上下都是鮮血,龍鑌知道他必須立刻送到醫院,就忙向路邊讓開,石偉急切的問道:“傷在哪裡?是哪夥人乾的?”
一個額頭上青腫一塊的人可能是見過石偉,立刻憤恨不平的說道:“還能是誰?就是那個娘**的袁書記的弟弟!仗着自己是書記的弟弟,仗着自己是個爛仔,要到我們場子裡入乾股,我們不答應他就動手打人!我操他祖宗老子十八代!”
另一個人咬牙切齒的說道:“講有個麻皮用!麼子話都莫講了,我今天晚上就用炸藥炸死他全家!”
鮮血一滴一滴,落在水坑裡就會飄逸出縷縷血絲,落在泥地上就會鮮紅一塊,落在龍鑌的眼裡就會變成一把刀子一顆子彈;那淒厲痛苦的哀喊聲,那怨氣沖天的報仇聲,無從逃避的直接鑽入龍鑌的耳朵裡,就變成一聲聲炸雷。將滿身泥濘滿臉泥水跛腳走路的龍鑌刺痛得體無完膚。
在直升飛機上看到人羣只是有種螞蟻的感覺,只有到了現場才發現什麼叫做黃金的瘋狂,工地上早已站滿了人,個個都在大呼小叫,粗粗一算有好幾百甚至一千多人,幾十颱風鑽機遠遠近近的分佈着,正在發動最大馬力鑽掘山體岩石,山體上不少地方已經被打出了黑色的山洞,就像一隻只黑色的眼睛,眼睛裡時不時有挑着擔子進出的人,個個灰塵滿面,根本就沒有疲倦的神色,反倒充滿着興奮和渴望。
龍鑌他們艱難的趕到現場,事件早已平歇,雖然還有一些人羣遠遠的圍觀,但是其他人早就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就像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那些圍觀的人中已經有人看到了滿臉滿身泥污的龍鑌,於是在私底下恥笑起了這個人的狼狽,有人在恥笑的同時卻又辨認出這就是龍鑌,繼而又立刻想起龍鑌盜挖金礦瞞天過海的卑鄙,轉又竊竊私語起來,並用充滿妒忌的眼神羨慕而又鄙視的看着他。
那個剛剛還在打架的山洞前不遠站立着四五個人,手上抓着砍刀、鳥銃和鐵棍,估計這正是那夥打了勝仗的一方。龍鑌漠然無視那些人羣對他的指點話語,甩開蒙遠的手,邁步就從人羣中穿過去,準備走近山洞親自查看究竟,龍鑌一眼就看到不但山洞外有人,就連山洞裡都還有人。
兩個彪形大漢當即站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指着龍鑌的臉並厲聲喝道:“你是誰?走開!滾遠點!沒你的事!”
正緊緊貼身保護他的蒙遠黎大山一個箭步擋在龍鑌面前,龍鑌又用手分開蒙遠黎大山,從中間穿過去,對那兩人冷冰冰的說道:“你們剛纔不是打架嗎?我來看看你們打傷了多少人,打死了人沒有。”
“喲嘿!你是不是吳柺子請來的幫手?你想打架嗎?”一個大漢極度警惕的盯着龍鑌和蒙遠他們說道,“我告訴你,吳柺子已經被我們打怕了!這個場子從今天起就歸我們看,你莫想來再搞事!想幫忙你也要稱稱自己有幾斤幾兩!”
另一個大漢厲聲呵斥道:“看把戲的給我滾開!滾遠點!別妨礙我們發財!我袁老二發起火來冒得你們好看!”
正在這時龍鑌看到一個人挑着一擔石頭從山洞裡面出來,他立意要親自看看這金礦石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到底是什麼樣子。他無視大漢的存在直衝那個人走去。
沒想這兩個大漢反揹着的手一翻,登時露出一把砍刀,對這龍鑌喝道:“站住,再走我砍了你!”
話音未落他們兩人就被蒙遠黎大山一個空手入白刃,再一個標準的格鬥擒拿就制服在地。周擎石偉也立刻跟了上來!
被制服的大漢登時殺豬般的嚎叫起來,這嚎叫立即驚動了山洞裡的人和另外幾個正站在洞口向你張望的人,五六個手拿火槍扁擔砍刀的人迅速跑出來,張牙舞爪的紛紛怒喝:“怎麼?怎麼?出什麼事?呀喝,打架?敢打老求?!來來,搞死他!”
將鋤頭扁擔砍刀對準龍鑌和蒙遠他們打過來!有一個人甚至正準備將鳥銃的扳機掛上!
周擎見狀不妙立即將龍鑌向身後一拖並用身子護住,他和黎大山立即從大漢身上一躍而起,蒙遠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動作,手一揮,一道寒光竄出,正巧打在這個拿槍的人的手腕上,這個人的鳥銃隨即掉在地上,並砰的發出一聲炸響!鐵丸從槍管裡射出,圍觀的人羣中當即就有幾人發出被打中的慘嚎!龍鑌驚得一跳扭回頭一看,有兩個人正捂着臉當場栽倒在地!
蒙遠就在鳥銃墜地的瞬間本能反應似的一個轉身就撲在周擎和龍鑌身上,將他們兩個撲翻在地,黎大山怒吼一聲,從一個人手裡奪過一根扁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動扁擔幾下就把衝在前面的三個人全部打翻在地,並厲聲喝道:“誰敢動!誰敢動!”
其他兩三個人被他的虎威鎮住了,在驚恐之中急速的後退着,那個正捂着手腕躺在地上的人哀聲叫喊道:“快,快打電話給我哥哥,要他派人來,快!”
登時不遠處圍觀的人羣哄地大聲叫喊:“打架了!又打架了!”
“哪個這麼大膽子?敢打袁老二?”“我的老天爺!這些人是幹什麼的,功夫這麼厲害!兩下把他們全部打倒!”
“我的崽,他哥哥袁書記剛剛都在林老闆那個場子玩,還有好多鄉幹部在那裡,他要是曉得他弟弟被人打了那就有好戲看了,絕對比剛纔還要精彩!”
“袁書記爲何不出來管啊?”“他纔不管這些事呢!剛纔打張富貴,打得張富貴他們要死他都裝作不曉得······”
“你們曉得個屁!那個人是哪個你曉得嗎?他就是龍鑌!你們冤枉一世,連他都不認識!我告訴你們,那三四個人是他的保鏢!袁書記在那裡又怎麼?打了白打!”
“你們少多嘴,我看剛剛那槍肯定打傷了看把戲的人!不曉得傷成麼子樣子?”
龍鑌忍受着這跑進耳朵裡來的碎碎話語,忍受着這兩個看熱鬧的無辜受傷者的哀叫,鐵青着臉察看那被掉地的鳥銃發射出的鐵丸擊中臉部的兩個人,糟糕,一個人臉部中了兩顆鐵丸,可另一個人卻肯定被打中了右眼!
鮮血在他們的哭爹喊媽聲中流滿了他們的臉,這些血和着龍鑌路上見到的那些血,奇異的在龍鑌眼裡結成血色天空血樣流雲,那血樣的巨大的流雲從天而降,將眼前的熊山也染成模糊視線模糊思想模糊神經的血紅色,血紅色······
本來袁書記李鄉長一看到龍鑌出現在天上就去找高智勇了,可高智勇反倒要他們暫時躲起來,讓龍鑌主動去找他們,理由就是這是爲他們着想,可以擡高他們這些父母官的身價。他們一想也對,龍鑌現在不是慈善家了,只不過是個盜挖黃金的老闆而已,當然自己得在在他面前擺點譜,要讓他知道天雷鄉里他們說了算,怎麼着也得暗示龍鑌給點好處,這樣的大老闆一給好處可就不是幾萬塊錢的,一出手就是幾十萬,那麼自己只要再撈上幾把就可以退休了,只要搞到了錢這樣的鄉幹部不當也罷!
可他們萬沒想到就在他們躲藏的這當兒,龍鑌居然會去自己弟弟剛剛獲得乾股的那個場子裡並且弟弟一夥人打了大架!
袁書記面色蒼白,極爲緊張的跑到龍鑌面前,口中連連說道:“誤會,誤會,大家都是熟人,誤會,誤會!”袁書記看着自己的弟弟還在地上嚎叫,心裡極爲心痛,卻又只能對着他厲聲罵道:“你是個豬?!這是龍老闆,你都不認識了?娘**的,你雙眼睛瞎了?”
李鄉長訕訕的伸出手,計劃和龍鑌握握,龍鑌森寒的對着他說道:“李鄉長,你們倒是來的及時,派出所的人呢?這裡都是鬧事的嫌犯,那個人就是打傷這兩個傷者的兇手,······”他指着正朝山下走去的石偉、周擎以及其他幾個護着傷者走向醫院的人,道,“傷者就在前面,走吧,去看看······”
天雷鄉衛生院初步診治判斷傷者右眼已經瞎了,他們無法救治眼睛受到重創的傷者,龍鑌當即命令直升飛機立即起飛,儘快將這位傷者送往市人民醫院,一切費用由他負擔。
他面色有如黑鐵的坐在那設立在鄉政府旁邊的指揮中心,蒙遠和黎大山堵在門口,任得那鄉長書記派出所所長門口如何向他解釋他們不知道現場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故,解釋說這些日子來他們爲了調處鄉民之間爲了採挖金礦的矛盾是如何的操勞費神以至於工作上產生了疏忽,他都一言不發,他在等待着他尊敬的信任的高老師高教授還有他那些委派的員工到來,他眼下根本不想聽這些黨員敗類的口水廢話,他只需要聽這幾個人的話。
石偉已經告訴他了,這些政府官員都參與了挖金礦,也告訴了他高智勇在整件事情中的表現,他推測高智勇有可能是在勘探地下礦泉水資源時發現了金礦,因此才決定私自開採,也有可能是早就發現了金礦卻故意騙自己說要修建礦泉水廠,所以纔將水庫工程停建,以避免別人發現金礦秘密。對於這兩種可能,他情願相信前者。
但是他完全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前者,因爲要想可以做到保密挖掘,水庫就一定要停工,圍牆就是在今年初建起來的,有了圍牆就一切都可以秘密進行了動員的挖掘,那正是高智勇建議自己建設礦泉水廠的時候,記得自己當時還爲高智勇非常感動!還有就是那個提煉黃金的地方是個很秘密的場所,任何人不得進入,石偉和周擎幾次想進去都被人發覺了,對方甚至還警告說再來搗蛋就把他們兩個做掉!這是一個很有系統的規模網絡,高智勇一個人做不了!
其實自打龍鑌的直升飛機一在熊山上空出現,高智勇就嚇破了膽,好不容易纔回覆心神,他接到一個電話之後才能鎮定自如。到了晚上七點鐘他終於和指揮中心其他幾人滿臉含笑的出現在了龍鑌面前。
看到龍鑌那副神態他就直想笑:有必要這麼傷心嗎?真的都被汪主席說中了,這就是一個孩子!他淡淡的對這龍鑌說道:“龍主席,你好。”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份辭呈,其他三個人也掏了出來,放在龍鑌的桌前,他指着辭呈說道,“龍主席,這份報告我們很多天了,一直想親自交給你,現在是時候了!”
龍鑌根本沒去看這些人,他只是將目光投射在那辭呈上,他認得這辭呈上的字都是漢字,這些漢字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怎麼寫了的,只是沒想到眼前的這些漢字會在他眼前組合成這樣的語句,更沒想到這些漢字在這種情況下會有如此的含義,就像一隻只遊戲在泥坑裡的黑色蝌蚪,又像是一滴滴濺落在泥濘上的黑色血塊,漸漸的浮游到了眼眶下的空間,來來回回的遊着,在遊着的時候竟然又變幻成每一個熟悉的面孔,對着他曖昧的笑着,也對着他拋灑着眉眼,那眼神中有巴結有畏懼有討好還有尊敬,不過當高智勇的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這眼神騰地變成譏刺嘲諷鄙視,緊接着,眼神變成熊熊大火,他就被這些大火毫不留情的煎烤着!
他全身的血液驟然沸騰起來!!
高智勇很是平靜的看着面部肌肉開始扭曲的龍鑌,他用極漂浮的聲音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要辭職?想問我們大家爲什麼要辭職?那我告訴你,我們發財了。我們爲什麼能發財?因爲我們挖到了黃金。你還是不是想問我們挖到了多少黃金?以至於大家要放棄你給的薪水?嘿嘿,我可以偷偷的告訴你,有了這些黃金,我們從此都不必再受你這個竊據高位的無能鼠輩操縱。”
高智勇盯着龍鑌,龍鑌還是在將目光投放在辭呈上,高智勇繼續說道:“你是不是還想問我們到底什麼時候發現金礦石的?我告訴你,是去年,去年年底。你是不是還要問我爲什麼要建議你修建礦泉水廠?告訴你,不建礦泉水廠就沒有理由讓你下達停建水庫命令,而水庫不停建就會被別人知道山下有金礦。你是不是又想問既然金礦消息已經泄漏,爲什麼鄉政府和縣政府不出面制止?這礦產都是歸國家管理的,任何人不準私自開採,他們難道不知道嗎?我悄悄告訴你,這山下是富礦,而且是難得的富礦,可是政府認定這不過就是小型的金礦,根本不具備規模開採的價值,礦管局收了錢根本就不會來管事,因爲這裡本就沒有歷史地質資料支持這裡有金礦存在,現在不但天雷鄉政府領導幹部、天雷鄉衆多的村幹部在那裡挖採,就連江坪鎮其他幾個周邊鄉鎮的鄉幹部都來這裡想分一杯羹,而且縣裡市裡很多領導都在裡面入了股,你說它不是小型金礦又能是什麼?”
高智勇的聲音越發飄浮起來:“你是不是看着我們不把你放在眼裡,你心裡就很難受,恨不得撕碎我們?你是不是認定我們一定貪污挪用了你的所謂慈善工程款,你就想從這裡找到攻擊我們的突破口,把我們送上法庭?很遺憾的告訴你,你的帳目一分一毫都清楚無比,絕對沒有半點貪污挪用的證據,就連那個礦泉水廠的圍牆都是我們自己建設的,你對那個廠子的一磚一瓦都沒有所有權,就連你想要進去參觀我的挖掘現場,如果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你就是犯法,你想進去都沒有權利你是不是很難受?是不是很想不開?”
高智勇從包裡拿出兩個紅綢布包擺在龍鑌眼前,將布包打開,包裡的東西立即就展現出來了,血色的紅綢布上分別擺着一小塊可以明顯看出夾雜有燦燦生輝的斑斑金粒的岩石和一塊雞蛋大小的不規則的天然金塊,一黃一紅對比強烈,映在龍鑌眼裡,竟然有生痛的感覺!
“看到沒有?這就是金礦石和天然的狗頭金!你知不知道哥倫布爲什麼航海?他就是和當時所有的西歐人一樣夢想這在那一望無際的水平線彼端,有一個遍地黃金的國度!你又還記不記得歷史上爲了黃金而發生的戰爭?你又還記不記得哥倫比亞首都是怎麼建立起來的?你難道能不記得舊金山的來歷嗎?你想不想構思一下5年之內25萬人在舊金山淘金的壯觀場面?”
高智勇的表情似哭似笑:“你是不是看到大家爲了挖採金礦石不顧一切甚至大打出手你就很傷心?你是不是還很想告訴大家說非法開採非標準提煉黃金會造成生態災難?那劇毒的氰化鉀會讓你的熊山從此沒了飛鳥沒有走獸,田地裡沒法種田,江河裡沒法捕魚,所有的生靈都會因爲黃金而死去?告訴你,有一個場子一天就挖出七百克黃金,有幾個場子一轉手他們就賺二十萬,你說他們會聽你的嗎?你的父老鄉親全部都認定你假借礦泉水廠的名義假借修建水庫的名義在挖採黃金,把所有人都矇在鼓裡,你如此迫切的想在鄉親們眼裡留下慈善家留下知恩圖報的名聲,你萬萬沒有想到鄉親們會把你認作是個騙子吧?你是不是還認爲你可以在鄉親們面前分辯?很抱歉,全鄉人都知道你在報告上簽字,都知道這個礦泉水廠是你在建設的,你分辨你分辨得了嗎?”
“告訴你,龍鑌,這座山體的金礦脈是含金量極高的礦層,這礦層甚至就分佈在淺淺的地表岩石之內,最多隻有幾米或者幾十米的岩石覆蓋住。只不過這條礦脈很難找到,現在又有幾十個場子買好了地方準備開工了,他們全部都是由當地窮苦的鄉民組成的,下定決心不挖到黃金絕不收工,就算是天王老子來阻攔他們都要去拼殺!”高智勇的聲音直到這時才真正有如是從地獄裡傳出來,“把身家財產都壓上來了,他們是要玩命的,你以爲如果你出面就能控制局面?你說你能控制得了嗎?”
有一雙手伸進胸腔之內,就像你擰乾洗臉毛巾一樣,抓住胃就生生的擰轉起來,一直把胃壁細胞裡所有的胃液全部擰出來,將擰出來的胃液又從嘴巴里灌進去,在灌進去之後又開始擰轉着,胃部登時將劇烈的痛楚瀰漫開來,唯有用手使勁擠壓胃部才能略微減緩這種如影附體般的痛楚。
然而隨着時間的延續,痛楚越發難以抵制,這痛楚在無法抵制之下迅速形成飛速竄動的電流,狠狠的電擊每一個器官每一根血管每一個細胞。肺部立刻就作出電擊之後的反應,激烈的抽顫起來,收縮和舒張再無穩定的規律,那雙手隨即就開始把玩揉搓起了肺葉,被迫流動的氣流衝擊着喉部,梗阻而又壓抑的咳嗽當即迸射出來,那雙手又將胃液和肺部混揉在一起,就像做麪食的大師傅在一下一下的和麪。
爲了添加別緻的調料,這雙手將膽汁一點一點的灑在麪食上,又將肝用一把看不見的刀子細細密密的剁成肝沫,還將脾臟切成方方整整的長條,精心的按照一定間距擺在麪食上。
看來這雙手認爲在封閉的胸腔裡操作未免太過黑暗,它索性就將胸腔全部扒拉開來,讓新鮮的空氣和明亮的光線全部進來,並掄起一隻拳頭在那早就沒有了心臟的心房上打起了鼙鼓,咚——!咚——!聲音低沉渾悶,卻象極了在天地間儲存的雷鳴,正緩慢的緩慢的按照拳頭敲擊的節奏徐徐釋放。
過一陣子,它也許覺得拳頭敲打不過癮,乾脆就將兩條腿給拆卸下來,並輕而易舉的用指甲剔光黏附在骨頭上的皮肉,雙手掄着兩根潔白的大腿骨,放肆的在胸腔在全身敲打起來。起先節奏還很緩慢,也還有點規則的音律,可它敲打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竟然變成瘋狂的敲擊,就像是醫藥公司流水線上藥粒,噼裡啪啦沒命的直往藥瓶子裡灌裝,又像是電子公司那自動操作的機械手臂,密密麻麻的點打在電路板上,也像是鞋業和服飾公司的機針正以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速度飛快的穿刺着,並從身體上帶出一根根有些發黑的血管,它還故意放在自己眼睛上,似乎想告訴自己:看到沒有?這就是你身上的線。
龍鑌眼睜睜看着身上變得支離破碎,看着身上流淌出來的血象河水一樣的淌出,他覺得這血很紅,不過隨着空氣中氧氣存在的緣故,血漸漸漸漸深黑起來。
耳朵還是在接收着高智勇的聲音,這些聲音像是熊山上的路,清晰無比的印刻大腦裡,記得以前自己每天都要走兩趟這樣的路,路邊有花有草有稻禾還有菜,紅紅的,黃黃的,綠綠的,白白的,翠翠的,煞是好看,那路邊這一株那一株的樹木上面總是有些小鳥兒在遊戲的。
毒液從天而降,所有的花草全部枯萎死去,那雙巨手也將株株大樹連根拔起,並用奇特的魔力將它們裝扮成生長着鮮豔的毒蘑菇的朽木。聲音一浪一浪傳來,那巨手又掄起了一把斧頭在一下一下的砍劈着朽木,朽木裡面有很多蟲蟻,每一下劈砍都會振盪出尚還活着蟲蟻,它們痛苦地爲了被損毀的家園哭泣並且不斷的飛舞着。
高智勇走了,那三個委派的人也走了,那些隔着關閉的門企圖探聽聊天實況的領導幹部和一些村民也走了。蒙遠、黎大山、周擎還有石偉萬分焦急的看着面如死灰的龍鑌。
安靜,非常安靜,龍鑌不用聆聽就知道現在非常安靜;安全,非常安全,龍鑌不用睜眼就知道自己非常安全;安寧,極度安寧,龍鑌不用去感知就知道現在是何等的安寧!
一種緩緩虛弱在這安靜、安全、安寧的恐怖中將疲倦的睡意緩緩降臨。
康定莊他們在得知龍鑌已經到了天雷鄉並且遭遇了一點驚險之後就又帶了幾個人乘坐飛機趕了過來,他們趕到的時候剛好龍鑌已經睡去。
康定莊立刻派人跟蹤高智勇他們,沒想高智勇反倒主動找到他,將所有帳目交給了他後就揚長而去。康定莊知道龍鑌一定要清核帳目的,就要求財務部連夜派專家過來。
第二天早上,龍鑌終於昏昏沉沉的起來了,這一夜他做了無數的夢,這些夢似乎又都是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只不過是在睡眠之中用極快的速度過了一遍,很多關鍵的場景就放演了重要和具體的細節。但是醒來之後卻又什麼都不記得,又好像根本就沒有做過夢一樣。
龍鑌換上了康定莊帶來的衣物,洗洗臉就出去了,幾個人慌忙跟上。剛走出門口龍鑌又停住了,轉過身又走回房內,坐在凳子上呆了一會兒纔對他們說道:“去,你們去給我調查清楚有多少老師、多少鄉幹部、多少村幹部、多少村民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大風村,大風村,不了,你們再給我去調查一下縣市領導中又有多少參與進來了······”
其實很多情況周擎和石偉都已經心裡有底,但是既然龍鑌又交代了要調查清楚他們也只得再四處轉悠,到了中午的時候,他們就將情況彙總之後向龍鑌彙報。情況顯示有很多老師都說他們也準備去組織或者參加入股去挖金,全鄉百分之九十的村幹部和全體鄉幹部已經加入了或者是正準備加入,而且現在鄉政府裡沒有一個人,全部都上山了,據他們自己說他們身爲政府工作人員必須到採礦現場去維持現場秩序防止盜挖礦石順帶保護國家資源。
下午時分山城幾個縣領導對指揮中心打電話來了,用殷勤而又歉疚的語氣慰問龍鑌辛苦了,龍鑌當即就將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況向這些領導說了,表示自己認爲必須堅決杜絕這種無序開採的行爲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糾紛矛盾和生態災難,也向這些領導表示自己對此事完全不知情,誠摯希望政府出面管管。領導解釋說目前正在和縣市礦管局的領導們研究如何纔能有效的維持秩序保護國家資源制止當前混亂局面,現在只等縣市決議下來以便形成具體紅頭文件下來就會將這個小型金礦也納入政府規劃具體管理。
到了下午五點多鐘以後,有十多個人聚集到了指揮中心門前,還不時笑着交談,蒙遠幾個人湊了進去,聽見有幾個鄉村幹部模樣在那裡大談什麼黃金作爲貴重金屬天然就是貨幣就是財富的象徵有了黃金就可以脫貧致富,什麼哪個哪個的場子今天出了礦石賣給劉二喜劉老闆才五六天功夫就賺了二十三萬,還有什麼哪個的場子挖了二三十米了還沒有挖到礦石,並沒有灰心喪氣繼續在挖,還有什麼哪個場子今天又和誰誰發生爭執,什麼哪個場子已經從縣城請了殺手來護場等等之類的話。
起先蒙遠他們還沒有在意,沒想人員越來越多,不到半個小時時間就圍上了五六十人,語聲也開始粗鄙起來,有一些甚至指着指揮中心開始叫罵“莫以爲你是有錢老闆,這座山就是你的了,你挖得我們也挖得!”“娘**的,你有錢你算我條卵?老子一沒有打搶作賊,二沒有放火殺人,挖山裡面土底下的東西關你**毛事?”“你他媽的逼!你有錢修條路有什麼了不起?你修沒有修路老子照樣是這麼活!你要是嫉妒我們搶了你偷偷摸摸挖的金子,你做的出來的話你就再把你的路挖掉啊!”
康定莊蒙遠他們已經意識到這是當地那些挖金的鄉民受到別人的鬨動在向龍鑌發泄內心的積怨和不滿了,他們受過這方面的應急訓練,知道如果不能有效控制開始激動的羣情的話,那麼就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極有可能將釀成一起圍攻事件!因爲,從這些村民的話中可以看出,他們已經把龍鑌當成了阻擋他們發財的最大障礙,龍鑌已經變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
然而正當他們在門外向那些鄉民辯解龍鑌完全與此事無關的時候,已經聽得滿臉鐵青的龍鑌對着身邊的黎大山厲聲喝道:“把他們叫進來!讓他們說!”
黎大山一時無法理解龍鑌在同一句話中有兩個定義不準確的“他們”,這兩個“他們”到底是指康定莊他們還是指鄉民們,又或者是哪個“他們”是指康定莊他們,哪個“他們”是指鄉民們,他完全把握不準。他知道龍鑌受了不少委屈,也知道龍鑌有兩天一夜沒有進食一粒米,就輕聲勸說道:“龍主席,康部長去勸勸他們,您就安心的在這裡休息,不用去聽外面那些人的話,鄉民們的誤解都是因爲他們愚昧無知······”
龍鑌再次在眼前出現昨天同樣的幻覺,他清楚的看到有一個自己出現在面前,他更清晰地看到那個自己全身**,這個自己是飄浮在空中的,**的全身好像冰那樣的透明,透明的軀殼上那個胸腔已經全部打開,沒了心沒了肝沒了肺沒了胃,整個胸腔內糊糊的一團在噁心的蠕動着,雙腳雙手也已經沒有了,那泛黑的血液正在慘白的頭顱上嘴巴里眼睛裡耳朵裡鼻孔裡滴滴答答地滴落下來,滴落在地上竟然似乎響起一種音韻,仔細一感覺似乎這就是魔鬼的音樂,正在感覺的時候突然之間那雙手抓着大腿股骨輕飄飄飛蕩過來,這雙手上下揮舞着,似乎很做作的在做着這曲黑色魔鬼音樂的指揮。
一般的音樂都有過鳴,有序曲,都會在漸漸深入下去的層次中達到**,可今天這魔鬼音樂完全不同,它根本就不必要什麼節拍鼓點,也不必要多種樂器協奏,它只需指揮棒如金蛇狂舞,只需再來一點外力,這個外力就是人類的聲音!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指揮中心亮起了室外的照明燈,屋外的人已經聚集了將近三四百人,個個羣情激憤,叫罵着龍鑌的名字,罵喊龍鑌是狗孃養的騙子,假裝修水庫搞礦泉水廠實際上是自己要偷那屬於全體天雷鄉老百姓的寶藏,罵喊龍鑌是負心狼,自己挖足了金子就要政府來制止他們了,真是冤枉小時候對他的同情與關照了,······劉金富還有一幫子大風村古寨村的人叫嚷着要進來!
龍鑌完全肉眼都可以看到有一種東西從那些人身上奔涌出來並正穿越房門穿越牆壁穿越一切障礙直接對着自己,不,是對着兩個自己襲擊過來,甚至龍鑌可以非常奇怪的聽到摸到看到感覺到它們打在兩個自己身上的聲音,這聲音聽上去是極細微的吱吱聲響,摸上去卻冰涼冰寒寒得刺骨,看上去卻象億萬條渾身長着毛刺的爬蟲,感覺到它們已經無處不在,感覺到它們已經在噬咬着兩個自己,啃吃着血肉骨頭,就連毛髮牙齒都不放過,它們急速的吃着又急速的排泄着,排泄出黃黃白白紅紅綠綠黑黑的粘狀物,溼溼的一點一點,一坨一坨。
龍鑌模糊昏沉着,任隨爬蟲吞噬着自己,任隨聲音灌輸,更任隨冰冷將自己包裹。
龍鑌不知道劉金富是怎麼進來的,大風村和古寨村的那些叔叔伯伯爺爺們又是怎麼進來的,他只是隱隱約約的想到:沒有自己的允許,康定莊他們是不會允許他們進來的,是的。
劉金富帶着哀求甚至滿臉是淚的低三下四的對他說道:“龍······龍主席!您已經有那麼多錢了,您賺點錢一擡手的事,何必在乎這點小錢呢?就別再和我們爭食了,我們求求您了,”
又一人說道:“龍主席,我是看着您長大的!您小時候日子過得苦,您也知道苦日子難熬,我三個崽讀書,不挖點金子活不下去啊!您說您現在就要政府封我們的洞子,您這不是要把我們逼上絕路嗎?您要真是這樣做了,我們全家也就只能跳資江河,喝農藥了!”
再一人說道:“龍主席,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提煉金子,也沒有那個技術,我們只想找到金子就把洞子賣給您,金子照樣還是您的,我們只要一點辛苦費,您無論如何要體諒一下我們的苦日子我們的難處啊!”
石偉哭笑不得的在一旁說道:“我都和你們說了一千萬遍了,這個金子不是龍主席來挖的,是那個高智勇藉着龍主席名義使的陰謀詭計,龍主席是爲了你們好,幫你們修公路修學校建水庫發展高科技農業,你們不要只看到眼前那點金子,提煉金子是有很多有毒物質的,到將來你們這裡田也不能做魚也不能養連喝的水都沒有,那個時候就會後悔莫及的啊!”
一個人哭喪着臉說:“算命先生講我要想發財就在今年,剛好今年發現山底下有金子,這就是我發財的好機會,我拿出四千塊錢和別人合股,洞子已經挖了七八米了,只要再挖幾米就可以找到金子,我就可以發財,龍主席,我們曉得你黑白兩道吃得開,算我這個叔叔求你了,你就高擡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啊!”
再一人喊道:“龍主席,如果你堅決不准我們挖也可以,你能不能夠給我們每個人三萬塊錢?天雷鄉一萬七千人,你是不是敢拿出五億分給我們?如果你捨不得拿出來,那你就沒有權力來管我們,我們挖金子是自己出錢自己幹活虧了賺了都是我們自己的!整個熊山天雷鄉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要你管這麼多閒事幹什麼?”
劉金富對着一臉茫然兩眼空洞雙耳已經開始失聰的龍鑌彎腰做稽說道:“龍主席,龍主席,你要修水庫,要搞農業我們根本不攔你,我們只求你等我們把山底下的金子挖完你再來修,我們這個要求不過分啊!而且我們也不怪你請來的那個高教授,也相信你確實沒有派他來挖金子······”
龍鑌繼續茫然呆坐,此刻的他正一邊聽着他們說話,一邊在虛無飄渺的看着那兩個自己正在瘋狂的打着架,又抓又咬又啃,一會兒的功夫就互相折騰得七零八碎,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在地上蠕動着。
誰也不知道龍鑌此刻心裡在想什麼,劉金富最害怕龍鑌這種神色,因爲那次龍鑌在龍家祖墳盜掘事件發生後跪在祖墳前的他就是這個神色,過不了多久那個吳喜中在獄中就死了,早有傳言就是龍鑌指使他那些無所不能的保鏢下的手。劉金富越想越怕,骨頭不禁一軟,騰地就跪在龍鑌面前,放聲哀求道:“龍主席,您一定要幫我們說句話啊,千萬不能讓政府把我們的洞子封了,否則一定會死人的啊!那個鄉親不要發財啊?哪個鄉親想虧本啊?”
嗵嗵又有幾個人跪在了龍鑌面前,龍鑌隱隱約約知道,這些人都是他的長輩,每一個人的輩分都比他大,有一個人蹭地打開手上抓着的一個紙筒,在龍鑌的腳底展開,對這龍鑌悲傷的說道:“龍主席,這是你九歲寫的對聯,這是你十歲寫的對聯,這是你十一歲寫的對聯,這是你十二歲寫的對聯,這是你十三歲寫的對聯,這又是你十四歲考上大學時寫的對聯,我每年都收藏起了一副,我有時給你一塊錢,有時給你兩塊錢,因爲我知道,你一個細伢子既要讀書又要照顧爺爺還要負擔起兩個人的生活,我可憐你同情你的生活困境,可我也窮,也只能這樣幫你,現在你富有了,可我還是那樣窮,現在我有機會發財富裕了,你爲什麼不想想自己以前,也來同情同情可憐可憐我們現在的日子呢?”
過去好些年了,對聯上那鮮豔的底色早已褪去,只是那漆黑的字跡,那很是稚嫩的字跡依舊在無聲無息的彰顯着那段歲月,那段艱難,又或者表白着那段情感。
不過此刻的對聯是放在那些血肉的碎片上的,難免就沾上點不清不白的血污,說這是血污也不對,因爲這五顏六色的糊糊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龍鑌突然間全神貫注的看起對聯來,這樣的對聯寫得真是有趣,什麼“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之類的,不過也對,天增了歲月那人肯定就得增壽啊,是不是?不錯了,每年都要死這麼多人,天增了歲月不一定人就會增壽,有時候天增了歲月,人就會沒命的!就像自己一樣,不過就剩下寥寥幾年罷了!
這副對聯也好玩,什麼“四面來財,八方進寶”,是啊,每個人都想要錢都想發財,恨不得全天下的財富都是自己的,滑稽,真的加入四面八方都有錢涌來的話,那他家哪裡還裝得下?
錢?錢是什麼?壽?壽又是什麼?是錢爲壽而生,還是壽爲錢而作?無錢有壽會怎麼樣?無壽有錢又會是怎麼樣?
錢,自己掌管着數百億港幣資產,可這錢不是自己的;壽,自己今年二十一,按照70年計算,自己還能活四十九年,可實際上自己最多還剩下九年。記得這些修水庫的錢都是錢老,幹爺爺錢老獎勵給自己,還有現在在集團的薪水,不過自己到底實際上有多少錢根本沒有印象,就算有印象又有含義嗎?摸摸口袋絕對找不出一文錢,有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以正常健康人來看,將來的日子的確很長,生活也必定可以想象中那麼美好。可是自己其實已經知道這麼些年來不間斷的透支自己的體力腦力,再加上舊傷舊創,沒有很好調養,其實自己早已百病纏身,只是沒有發作而已,最無奈的是,其實另外四十年早已被老天爺收去,老天爺早就給自己下了那麼一個無恥的詛咒。
蒙遠接到了一個電話之後就顯出極其爲難的神色,悄悄的跟康定莊說了,康定莊大驚失色,趕忙附在龍鑌耳邊說道:“龍主席,美國方面又變更了談判條件,談判團想請您回去主持工作······”
終於一切空虛對一切虛無開始了最後領地的佔據。
龍鑌受不了全身上下徹頭徹尾的冰寒,這種冰寒是一種極端難以忍受的恐懼!這恐懼是虛無的血液在空虛的溫度中無限矛盾的沸騰,是顫抖的虛無在空虛中極度扭曲的掙扎,更是猙獰的虛無企圖逃出危險的空虛那無處不在的掌握,是執着的虛無終於決定在放縱的空虛下無奈屈從!
他變態的,卑劣的,狂妄的,陰險的,卻又極端得意的縱聲大笑,那笑聲有若天雷鄉傳說中的十八個驚雷,更有若瘋癲的毫無目的的閃電,在天雷鄉在熊山上空睥睨一切的肆虐猖狂!又在縱聲大笑中猛地站起來,掄起屁股下的凳子對着那些聲音那些五顏六色的血肉一頓狂砸!
嚇得劉金富他們連連後退,驚慌的退到門外!
第二天一大早,大風村又有人打來電話報告說龍家那潔白的祖墳上已經被潑灑了很多大糞很多女人的月經。龍鑌記得在飛機上看祖墳就像是熊山上純潔的座標,可如今座標污穢不堪了!
龍鑌聞訊之後,面部肌肉抽搐了兩下,一言不發就向大風村走去,康定莊他們想用車子送他,被他冷冰冰的盯了一眼之後就禁口不語,只得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
龍鑌一口氣就走到那塊兒時經常玩耍的沙灘上,看着沙灘看着河,這河裡,哥哥龍泉就是在河裡淹死的,對,就是在這河裡淹死的,我要喝掉它,我要喝光這條被詛咒的河!
他伏下身子象動物那樣在河裡狂吞着河水!
突然他聽到耳邊響起一個似乎無限慈祥無限寬容無限溫和無限博愛的聲音:“孩子,你難道不累嗎?”
正在大發野性的龍鑌驟地全身痙攣起來,痙攣而又遲疑的問道:“你?你是誰?是我的齊爺爺?我的外公?我的錢爺爺?我的蘇爺爺嗎?”
這個聲音依舊這樣似乎無限慈祥無限寬容無限溫和無限博愛:“我是汪主席,我是一個老人,我什麼都見過了,什麼都知道了,孩子,你累嗎?你難道就不累嗎?”
在痙攣中的龍鑌漸漸遲緩起來,慢慢舒張了,他定定的看着這個聲音的主人的眼睛,定定的答道:“我累,我很累,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