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聽到劉娥這話,心頭狂跳。
一旁隨着寇準而來的葛懷敏,聽到這話,差點沒驚叫出來。
寇準從劉娥話裡聽出不對勁,他咬牙切齒的逼問劉娥,“李昭亮率領的十五萬兵馬,到底在何處?”
劉娥閉口不答。
寇準、葛懷敏心裡,都有不好的預感。
寇準剛準備繼續發問。
就聽劉娥開口道:“若折惟忠、種世衡抵擋不了西夏兵馬,朝廷可派遣二路兵馬前去支援。”
寇準想追着劉娥刨根問底,葛懷敏卻在一旁急聲道:“朝廷要派遣二路兵馬的話,需要儘快。臣怕遲了,折種二人,以及他們麾下的兵馬會折在靈州河畔。”
寇準咬了咬牙,盯着劉娥,質問道:“太后還是不肯相告李昭亮的去向嗎?”
劉娥瞥了寇準一眼,淡然道:“俗話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們離了汴京城,他們的動向,哀家也不可能瞭如指掌。
連哀家都不知道他們在何處,如何告訴你們?”
劉娥明顯在說謊,可寇準還顧及着折種二人的性命,沒有跟劉娥深究此事。
當即,他命人敲響了皇城上的鐘,召集百官,就此事議論了一番。
最後決議,着右監門衛大將軍高處恭,率領十萬兵馬,趕赴靈州河畔,馳援折種二人。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
寇準着戶部尚書李迪爲監軍,隨同高處恭一起出徵。
隨着高處恭領兵出征。
熱鬧了數月的汴京城百姓,像是在熱火上被潑了一盆涼水,開始變得不溫不火,甚至還有些逐漸熄滅的趨勢。
人總是更容易接受大喜,卻不願意接受大悲。
在這一場沉甸甸的大悲,酗酒的人自然變得多了起來。
寇準還沒有回府,喝的爛醉如泥的王曾,踉踉蹌蹌的闖進了寇府。
寇忠正在一間不起眼的房裡調教張元,聽到門子來報,說王曾喝的爛醉如泥闖進了府邸,趕忙扔下了張元,去見王曾。
寇忠見到王曾的時候,王曾正在寇府偏廳步履踉蹌的踱步,他嘴上唸唸有詞的低聲喝罵。
寇忠走到了偏廳門口,聽到了那麼一兩句,嚇了一跳,趕忙讓人封鎖了偏廳的門戶,着急忙慌的去匠人所在的院子裡找寇季。
自從寇季得知了李元昊在定州大敗耶律隆緒以後,就一頭扎進了府上的匠人所在的院子裡,再也沒出來。
寇忠見到寇季的時候,寇季正蹲坐在地上,望着一堆圓溜溜的鐵塊發呆。
他三步並作兩步,湊上前,急吼吼的道:“小少爺,不得了了。”
寇季正在思考問題,突然被人打擾了,有些不悅,他皺眉道:“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別來打擾我。”
從寇季入了匠人所在的院子,披上了匠人們打鐵的圍裙以後,他就變得跟以往不同。
以往的寇季,縱然不是溫文儒雅,那也是一個很少有脾氣的人。
可入了匠人所在的院子以後,寇季就像是變成了一個不容置疑、不容打擾,類似於王者,類似於權威的存在。
身上多了點威勢,多了點霸道。
寇忠現在卻沒心思理會寇季心情,他依舊急吼吼的道:“王曾到了,喝的醉醺醺的,嘴裡說着的全是大逆不道的話。
句句要命啊。
老僕不敢阻止他,就讓人暫時把他留在了偏廳裡。
您快去看看。”
寇季聽到這話,緊皺的眉頭放鬆了不少。
他丟下了手裡的鐵塊,揭開了身上的圍裙,蓋上了一旁的鑽眼用東西,沉聲道:“我去看看……”
寇季衣服也沒換,穿着那一身沾滿了鐵沫的衣裳,進了偏廳。
“劉娥!你個妖婦!”
一進偏廳,就聽到王曾在醉醺醺的罵人。
寇季聞言,皺着眉頭吩咐身後的寇忠,“封口……”
寇忠趕忙點頭。
其實就算寇季不吩咐,寇忠也會讓府上那些聽到王曾胡言亂語的僕人們乖乖閉上嘴。
寇季進了偏廳,迎上了踉踉蹌蹌的王曾,低聲道:“世叔,你喝多了。小侄扶您下去休息。”
“喝多?”
王曾譏笑了一聲,“我會喝多?喝多了爲何我還記得朝堂上的事情?我還記得朝堂上的事情,說明我還沒喝多,還喝的不夠多。”
王曾的話說的跟繞口令似的,旁人或許不解其意。
但是寇季卻能聽出他話裡的意思。
自從葛懷敏進京求援以後,有關於裡李昭亮率領的十五萬兵馬的動向,就成了滿朝文武持續關注的事情。
可到了今日,已經過去了十日了。
劉娥依舊咬着牙,沒有鬆口。
至今爲止,除了劉娥、曹利用外,沒人知道李昭亮率領的十五萬兵馬去了哪兒。
偏偏李昭亮率領的十五萬兵馬,在大宋對西夏的戰場上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不知道李昭亮率領的十五萬兵馬的動向,大宋對西夏用兵的戰事,隨時都會出現變數。
李德明打敗了耶律隆緒,遼軍雖然沒有撤出西夏,還在西夏跟西夏的兵馬糾纏,但是雙方大規模的戰事沒有再打一場。
小規模的摩擦雖然不斷,但明顯是雙方在互相試探。
等雙方試探清楚了對方的底細,就會選擇是繼續大戰下去,還是和談。
這個週期不會太長。
雙方若是決定繼續再戰,那大宋還有繼續糾纏下去的時間。
可雙方一旦議和。
那麼剛戰勝了遼人的西夏王李德明,就會以最兇猛的方式撲向大宋。
到時候大宋縱然能擋得住李德明的反撲,也會傷筋動骨。
甚至剛奪到手的那些西夏的疆土,也會被人奪回去。
搞不好大宋還會因此丟掉一兩個州。
滿朝文武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頻頻追問劉娥,李昭亮率領的兵馬的去向。
可劉娥一句話也不肯說。
兵權在劉娥手裡,劉娥要一意孤行,誰也那她沒辦法。
王曾就是恨自己在這件事上無能爲力,所以才借酒消愁。
寇季扶着王曾出了偏廳,到了府上的一間廂房裡歇下。
他就陪在王曾身邊,聽着王曾罵劉娥,等到王曾罵累了,睡着了,他才離開了廂房。
他找到了正在叮囑府上僕人們閉上嘴的寇忠,詢問道:“我祖父還沒從宮裡回來?”
寇忠晃了晃腦袋。
寇季回到院子裡,換了一身衣服,出了府門。
他兜兜轉轉到了一家藥房前。
這地方,他原本不打算來的。
可如今爲了儘快瞭解清楚李昭亮率領的兵馬的去向,他不得不來。
入了藥房,亮了亮腰牌。
藥房的夥計,帶着寇季到了藥房後院,見到了那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小子……你又來了……”
老者用他那尖銳的嗓音說着話,看着寇季的目光裡充滿了戲謔。
寇季盯着他,也沒有多餘的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李昭亮率領的兵馬,到底去了何處?”
老者一邊搗藥,一邊低聲笑道:“咱家猜到你會過來。”
寇季皺眉道:“我過來不是來跟你敘舊的。”
老者丟下了搗藥錘,似笑非笑的盯着寇季道:“滿朝文武都不知道的消息,咱家怎麼可能知道?”
寇季冷聲道:“別跟我揣着明白裝糊塗。我提醒陳琳派人盯着耶律隆緒的動向,他雖然沒給過我什麼消息。但我確信,你們的人肯定在西夏。李昭亮率領的十五萬兵馬的動向,你們肯定也知道。
告訴我!”
老者盯着寇季,臉上的笑意突然斂去,他淡淡的道:“這做生意,向來得有來有往才行。咱家把咱家知道的消息告訴你,你又能給咱傢什麼?”
寇季眉頭一挑,“你想要什麼?”
老者的目光從寇季身上挪開,落在了距離寇季不遠處的院牆上,幽幽的道:“老夫要他!”
寇季微微眯起眼,低聲道:“你要啞虎?看來你們的人在西夏損失了不少,不然你也不可能惦記上啞虎。”
老者收回了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冷冷的提醒道:“我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也沒資格管。”
寇季盯着他,疑問道:“看來你們沒少販賣消息,不然你也不可能借機勒索人。”
“哼!”
老者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寇季不屑的道:“但我憑什麼被你們勒索?我問李昭亮的去向,也是爲了你主子着想,爲了維護你主子的江山社稷。
你們既然把你們主子的江山社稷的安危,當成一樁生意在做。
那我還在乎什麼?
縱然西夏人打敗了折種兩家,縱然西夏人到時候兵臨汴京城下,與我何干。”
寇季丟下了這句話,拂袖而去。
想趁機打他的秋風,這些人恐怕是打錯了算盤。
老者見寇季看破了他的心思,咬了咬牙,低聲道:“夏州……萬井口……白池城……”
寇季聽到這三個地名,腳下一頓,回過身,盯着老者冷冷的道:“算你還知道一點兒輕重。以後別把你們的算盤打到我身上,我的人就是我的人,我不開口,誰也拿不走。
別人怕你們,我可不怕你們,我一個人,會怕你們一羣上不了檯面的鬼?”
老者臉色一變,冷聲道:“鬼可是會吃人的。”
寇季冷笑道:“那也得等你們長出一副好牙口再說。”
丟下了這話,寇季不再搭理老者,甩着袖子離開了藥房。
老者盯着寇季離去的背影,一臉陰沉。
也不知道再想什麼。
寇季回到了府裡,攤開了西夏的地圖,在地圖上仔細尋找,找到了老者口中的三個地方。
“夏州……萬井口……白池城……”
“這是要沿着長城外,繞到靈州後方去。想跟折種兩家的兵馬,在靈州來一個前後夾擊,一舉拿下靈州,徹底把西夏人趕出長城外。”
“想法不錯,佈局也不錯。這要是成了,那可是大功一件。難怪劉娥會閉口不言。她這是憋着壞呢。現在滿朝文武彈劾她彈劾的有多狠,等到靈州被拿下以後,她的反擊就會有多狠啊。”
“……”
寇季搞清楚了李昭亮率領的兵馬的去向,盤算了一下李昭亮的目的以後,心裡放鬆了不少。
他還真怕劉娥、丁謂、曹利用這三個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麼幺蛾子。
要是劉娥、丁謂、曹利用三人見大宋兵馬在西夏頻頻獲利,然後自信心膨脹的去收復燕雲十六州,再跟遼人開戰,那樂子就大了。
索性,這三個傢伙都沒那麼蠢,知道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飯,並沒有貪心。
搞清楚了劉娥的目的,寇季寫了一封信,讓寇忠派人送進宮,給寇準。
寇準自從陪着葛懷敏入宮以後,再也沒出來。
他一直在逼問劉娥,李昭亮兵馬的去向。
劉娥不肯說,他就不肯離宮,如今正僵持着呢。
寇季把自己的猜測送進宮,也是爲了讓寇準安心。
事實證明,寇準這個大宋的大管家,雖然霸道了一些,但是對大宋,也算是鞠躬盡瘁了。
搞清楚了劉娥的目的,寇季也就懶得再去府上匠人所在的院子繼續受累了。
然而。
他不去匠人們所在的院子,匠人們卻找上了門。
他們拽着寇季,死活要讓寇季帶着他們,把寇季設計出來的那幾個東西作完。
寇季拗不過那些匠人們,就只能陪着他們,繼續在府上的工坊裡瞎折騰。
一折騰,就是七八日。
七八日後的夜晚。
一支殘騎,護着灰頭土臉的丁謂,闖進了汴京城。
原本寂靜的汴京城,隨着丁謂等一行出現,沸騰了起來。
當丁謂出現在汴京城的那一刻,宮裡的鐘聲就被敲響了,滿朝文武踏着月色,齊齊的出現在了垂拱殿。
垂拱殿上。
蓬頭垢面的丁謂大聲的哀嚎,“官家、娘娘,出大事了啊!李昭亮那廝,貪功冒進,他私自領兵,想突襲懷州,想借懷州爲根基,拿下西夏的興州、靜州、順州、靈州,一舉剷除西夏。
可他率領的兵馬剛到懷州城下,就撞上了前去偷襲懷州城的遼軍。
雙方在懷州城外大戰了一場。
李昭亮那廝,被遼人陣斬於馬前,十五萬大軍,被遼人殺的殺,抓的抓,全沒了。
臣在兩千精騎的護送下,才勉強逃出了懷州。”
滿朝文武,聽到這話,一臉愕然。
李昭亮率領的十五萬兵馬,在西夏人的地盤上,跟遼人幹了一場?
十五萬兵馬,沒了?
李昭亮也被殺了?
滿朝文武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是在聽天書。
偏偏,這話是從丁謂這個監軍嘴裡說出來的,他們不信也不行。
曹瑋聽到這話,瞪着眼睛出班喝道:“李昭亮乃是將門虎子,征戰多年,一直中規中矩,怎麼會貪功冒進呢?怎麼可能在西夏的疆土上,跟遼人戰成一團?
你分明是胡說八道!”
那些個武勳們聽到曹瑋的話,紛紛出聲質問丁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