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敏中、王曾二人,對寇季的話將信將疑。
他們二人已經有了決定,無論寇季的謀劃成與不成,他們都會想辦法取消這一樁兩國聯姻,藉此維護寇季的狗命。
二人雖非寇季的血親,但早已將寇季當成了一個親近的晚輩,寇季有了危難,他們二人少不了要維護一二。
三人在向敏中的營帳裡待到了半夜三更。
營地裡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比起後世,晝夜不停的機械轟鳴聲,古代的夜晚,靜的出奇。
彷彿天地間的聲音,一瞬間消失一空。
那種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的夜晚,讓人的思緒也跟着平靜了下來,隨後沉浸在甜甜的睡夢中。
漸漸的……
鳥的啼鳴、野獸的低吼、風吹着樹葉的唦啦啦聲音響起……
它們打破了寂靜的夜,卻給寂靜的夜晚增添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寇季很喜歡這種夜晚,向敏中也喜歡,王曾也喜歡。
王曾很想即興賦詩一首,但見到了寇季、向敏中在閉眼聆聽鳥獸的啼鳴,在聽風吹樹葉的輕響,他果斷閉上了嘴,陪着二人一起聆聽萬物的聲音。
“轟隆~”
一聲如同炸裂的悶響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寇季猛然睜開眼,對着同樣睜開眼的向敏中、王曾二人道:“走……”
向敏中、王曾同時對視了一眼,盯着寇季,緩緩搖了搖頭。
王曾開口道:“遼皇還沒有出動,我們不宜出動。”
向敏中藉機提醒道:“不論做任何大事,都不能慌,也不能急,越慌越急,越容易出錯。”
寇季聞言,思量了一下,覺得向敏中、王曾說的有理,緩緩點了點頭。
他們只是外使,不是遼臣,在遼皇耶律隆緒沒有出動之前,他們先一步趕到事發地,很容易被遼皇耶律隆緒看出破綻。
三人在營帳裡待了沒多久,聽到了侍衛稟告,說遼皇耶律隆緒率領着一隊皮室軍,出了內營以後。
三人一同出了營地。
守候在營地門口的侍衛們快速的出現在了三人身前,護在了三人四周。
他們手裡的刀槍已經出鞘,警惕的盯着四周。
向敏中擡了擡手,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瞧了一眼,對侍衛們吩咐道:“不必驚慌,隨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向敏中、寇季、王曾三人,在侍衛們護持下,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營地內的遼人,以及個小部族的頭人們已經被經醒,他們一個個挑着火把,也出現在了營帳外。
眼見着向敏中、寇季三人往外營走去,他們思量了一下,也穿戴整齊,往營地外跑去。
向敏中三人到了外營以後,見到了皮室軍的將士,集體出動,把住在外營的各小部族的勇士、姑娘們趕到了一處。
各小部族勇士們,對於遼國這種不講理的做法,充滿了怨恨。
但面對數量龐大的皮室軍將士,他們敢怒不敢言。
皮室軍將士,把各小部族的勇士們趕到了營地外一片小樹林出,才緩緩停下。
在小樹林前,堆放着許多的大樹根。
這些大樹根,都是各小部族的勇士們,在幫遼皇、遼國貴族、以及遼軍們搭建營地的時候遺留下來的。
他們在砍樹的時候,之所以會砍樹掘根,就是爲了避免樹樁子留在地上,成爲騎兵縱橫的阻礙。
在其中一堆大樹根下,躺着兩道人影。
在他們周遭,撒亂的丟着一些金銀細軟。
其中一道人影是跟寇季越好在小樹林外決一死戰的耶律吳哥。
另一道人影,就是那個半夜鑽進了寇季帳篷裡的耶律十五。
他們身上的衣服有些散亂。
耶律吳哥的裹擋布拉扯了足足一丈長,隨意的丟在地上。
耶律十五下半身的衣物不見了蹤影。
細細觀察以後,才能看到,她的衣物被壓在一塊大樹根下。
“情況不太妙……”
向敏中目睹了耶律吳哥和耶律十五的狀況以後,低聲說了一句。
他說的情況不太妙,指的不是二人衣衫襤褸的問題。
而是耶律吳哥的慘狀。
耶律吳哥不止沒了裹擋布擋身,在他身上還壓着一塊巨大的大樹根。
樹根的根鬚,刺破了他的胸膛、肚皮,深深的扎進了他的肉裡。
鮮血從他胸膛、肚皮上的傷口裡流淌出來,侵溼了他身下的草地。
不需要去查探,就能斷定,耶律吳哥已經死透了。
如果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活下來,那就不是奇蹟,而是神蹟。
耶律十五身上倒是沒有多少致命傷,只是額頭上有一處樹根劃出來的血痕。
她應該沒死,但是陷入到了昏迷當中。
遼皇耶律隆緒跨在馬背上,盯着眼前的場景,面色陰沉的能滴出血。
“啪~”
遼皇耶律隆緒甩了一下馬鞭,胯下的馬兒緩緩走動了起來。
遼皇耶律隆緒拽着馬繮繩,讓馬兒在那些被圍困的各小部族勇士們身邊緩緩踏過。
他盯着各小部族的勇士,冷聲質問,“誰幹的?”
各小部族的勇士們,有人在遼皇耶律隆緒的質問下,一個勁的往後縮,有人則一臉憤恨的盯着遼皇耶律隆緒。
“交出兇手,朕繞你們不死!”
女真部小頭人盯着遼皇耶律隆緒,咬牙道:“陛下要殺就殺,何必用這種栽贓陷害的手段。”
“住口!”
女真部頭人見兒子出言挑釁遼皇耶律隆緒,趕忙喝斥了他一句,然後謙卑的跪到在遼皇耶律隆緒面前請罪,“陛下,小兒不知禮數,冒犯了您,還請您恕罪。”
女真部頭人回身看了一眼耶律吳哥、耶律十五,低聲道:“還請陛下明察,皇子和公主會變成現在這樣,恐怕跟我女真部無關。”
“分明就是他二人苟歡野合,還準備藉機私奔,卻沒料到撞倒了樹樁,變成了現在這樣,遼皇爲何要怪罪我等?”
有脾氣直的小部族的勇士,大聲的喊出了這番話。
一瞬間,遼皇耶律隆緒的臉色陰沉到了頂點,他盯着那小部族的勇士問道:“你是何人?”
“勃爾部勃顏吉……”
小部族勇士硬梆梆的在自報家門。
然而,話還沒說完,遼皇耶律隆緒就冷聲道:“斬!”
當即,有皮室軍的將士出列,一刀砍下了小部族勇士的腦袋。
各小部族的勇士們盯着遼皇耶律隆緒,差點沒把銀牙咬碎。
但面對遼皇耶律隆緒強勢的鎮壓,他們只能閉口不言。
“遼皇當真是好大的威風!”
在遼皇耶律隆緒強勢鎮壓下,還敢觸遼皇耶律隆緒眉頭的,只有大宋使節。
王曾在萬衆矚目下,出現在人前,冷聲笑道:“兄妹苟合,天理難容。他二人能有今日的下場,純屬咎由自取。
似這等不知廉恥的女子,遼皇居然要把她嫁給我大宋官家。
遼皇此舉,是在欺我大宋官家,欺我大宋數萬萬臣民。”
王曾話音落地,向敏中緩緩出列,冷聲道:“遼皇,我們需要一個交代,我大宋需要一個交代。”
遼皇耶律隆緒咬牙道:“此事尚未查明,未必就不是你宋人搗的鬼。”
王曾不卑不亢的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遼皇儘管查驗就是了。但您需要給我大宋的交代卻不能少。”
向敏中瞧着耶律吳哥、耶律十五,晃着頭道:“貴國皇子、公主居然是這般模樣,依老夫的意思,兩國和親的事情,就此作罷。
我大宋皇宮乃是乾淨的地方,可容不下兄妹苟合之人。”
遼皇耶律隆緒被向敏中、王曾二人氣的七竅生煙,他惱怒道:“若是朕查出來此事是你們宋人搗的鬼,朕一定要了你們的腦袋。”
王曾瞥了一眼遼皇耶律隆緒,冷笑道:“若是遼皇不給我大宋一個交代,那咱們就兵戎相見。”
丟下這句話,王曾甩了甩袖子,回身見寇季還愣在原地,就大聲的喝斥道:“看什麼看,兄妹苟合有什麼看的。
本來睡的好好的,平白無故的被驚醒,看了這麼一樁噁心人的事情。
污了眼。
扶老夫回去洗洗眼。”
遼皇耶律隆緒被王曾、向敏中二人的話氣的渾身發抖,卻又不能下令殺了這兩個老倌,只能對着身邊的人訓斥道:“給朕查!給朕查的一清二楚!朕要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朕要把他扒皮抽筋!”
向敏中三人卻沒打理遼皇耶律隆緒的憤怒。
他們三人甩了甩袖子,一同離開了此地。
路上的時候。
寇季對王曾讚歎道:“沒想到您罵人的時候,如此陰損。”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沒有說話。
回到了向敏中的帳篷以後。
王曾纔開口道:“沒留下什麼首尾吧?”
他的臉上毫無剛纔的冷峻,有的只是一臉的焦急。
寇季低聲道:“原本有些麻煩,小子也想到了應付的對策,只是沒料到耶律吳哥已經死了。他死了,小子什麼首尾都沒有了。”
王曾聽到這話,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多少緩和,他盯着寇季,認真的道:“你是怎麼把耶律吳哥和耶律十五湊在一起的?”
向敏中沉聲道:“適才老夫觀察了一下,耶律吳哥已經死了,可耶律十五上有氣息。”
向敏中盯着寇季道:“耶律吳哥若是沒死,遼皇縱然要查驗此事,也不會一查到底。可是耶律吳哥一死,遼皇必然將此事清查到底。
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很有可能都會被遼皇抓住,所以你要仔細想想,到底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下,別被遼皇抽絲剝繭的挖到你頭上。”
寇季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謀劃,道:“二位放心,除了我約見耶律吳哥有跡可循外,並沒有其他手腳留下。
如今耶律吳哥已死,就沒人知道我約過他去外營。”
向敏中、王曾二人對視了一眼,緩緩點頭。
向敏中疑惑道:“耶律十五不是你約的?”
寇季咧嘴一笑,搖了搖頭。
耶律十五,還真不是他約的。
他只是背地裡讓張元盯着耶律十五,發現了每過三日,耶律十五都會去外營的小樹林旁,跟自己的親生父母相會,順着這個時間,設了一個局而已。
耶律十五馬上要遠嫁到大宋,也許終生都不能再跟親生父母相見了。
所以她藉着還能跟親生父母相見的時候,偷偷會面,這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沒料到,她探親的舉動,會被寇季發現,反而利用這一點,算計了她。
這也是他爲何在約耶律吳哥去外營決生死的時候,不提今日、不提明日,反而一定要約到後日的原因。
王曾略微思量了一下,疑問道:“那你又是如何將他二人擺在一起的?”
寇季低聲笑道:“每過三日,耶律十五都會支開身邊的人,在傍晚的時分,偷偷離開內營,然後在入夜以後悄悄回到營地裡。
我只不過是讓人在她回程的路上偷襲了她。
然後將她在兩更天的時候,拖到小樹林旁邊,再扯亂她的衣服。
耶律吳哥三更天到了以後,見到了衣服撒亂的耶律十五,必然緊張的上前觀看。
等他一顆心都放在了耶律十五身上的時候,再找人從旁偷襲他。
然後再把他二人擺在一起。”
向敏中皺眉道:“即便如此,仍有破綻,你如何保證你的人會在遼皇到達之前離開呢?”
寇季低聲一笑,從兜裡掏出了一個葫蘆,葫蘆口被封着上面有半截引信,引信纏繞在一節線香上。
“就憑這麼……”
寇季拿着手裡的葫蘆,低聲笑道:“這東西沒多大威力,但是剛好能幫助我的人脫身。它在點燃以後,一刻鐘以後纔會炸裂。這一刻中,就是我的人脫身的時候。”
王曾微微一愣,遲疑道:“火藥?”
寇季點頭道:“不太多的火藥,還夾雜了一些其他東西。炸裂以後,味道不會太大,葫蘆也會被燒成灰燼。風一吹,幾乎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向敏中晃盪着腦袋,沉聲道:“仍舊會留下痕跡。”
寇季笑道:“沒有痕跡……因爲我的人夠聰明,他選擇了堆放大樹根的地方點燃這東西,大樹根被震的滾落下來的時候,基本上掩蓋了所有的痕跡。
旁人只會以爲是大樹根堆放的不夠牢固,滑落所致,絕對不會查到一點兒人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