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準了魏承恩的札子。
王楷的不甘心,已經讓大宋在高麗的利益,受到了一定的威脅。高麗必須擁有它的使命,抵抗金國東進的步伐。
顯然王楷無法領導高麗完成這樣的任務。
趙桓拿起一份另外一份札子,看了很久,這是諫臺最近呈上來的案子。宇文虛中寫的,也有李綱的簽字。
說的是大宋的執掌刑部的刑部侍郎週三畏,出了經濟問題。
御史臺設有三院,臺院掌糾舉百僚,推鞫獄訟,殿院掌殿廷供奉之儀式,察院掌分察百僚,巡按州郡,糾視刑獄,肅整朝儀。
而週三畏就是被臺院發現週三畏在收受賄賂。
前段時間趙桓發給了倭國詔書,要求其加快白銀礦石的開採,並且讓剛剛試水的六千料大船木蘭舟,前往倭國運輸銀料。
倭國的崇德天皇加快了開採,可是一年來倭國官方只有三千料的銀料,可以送到大宋。
沒有完成任務的崇德天皇有些惶恐,所以令遣唐使賄賂了週三畏,希望週三畏可以去商部李清照那裡,做做工作。
週三畏收受了大約兩萬兩白銀的賄賂,前往商部和李清照商議了此事。
倭國這缺少的三千料白銀料在朝議的時候,週三畏同樣爲倭國站了臺。
當然週三畏的意見並不是沒有道理。
倭國的開採手段極爲有限,大宋應該派遣一批工賑院的成熟工匠,親自前往倭國進行勘測、開採和冶煉的指導。
加速對倭國白銀的開採,滿足大宋對白銀的需求。
本來週三畏這條建議,如果是在沒有收受倭國使者,那兩萬兩白銀的前提下,趙桓認爲很有道理。
倭國的白銀產量,直接影響到了大宋的商貿繁榮程度。
大宋朝堂信譽的崩壞,也導致大宋不能大量刊發錢引來加速商貿流動。
錢荒的大宋需要白銀來充當貨幣,刺激經濟,對此,派遣工匠前往倭國,不是什麼不可以接受的事。
但是問題就出在了週三畏這兩萬兩白銀之上。
“去把宇文相公找來。”趙桓對着趙英說道。
其實這兩萬兩白銀,在趙桓看來,問題不大。
雖然大宋還沒有到千里做官只爲財那種地步,但是這個一百六十年朝堂的陋習,依舊是一抓一大把。
前有吳敏、李擢、李邦彥數萬萬貫貪腐,再回頭看看週三畏這兩萬兩白銀,就會覺得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國有國法,他週三畏是刑部侍郎,執掌邢獄,知法犯法,不處罰又說不過去。
“參見官家,官家安泰。”宇文虛中走到了文德殿,就看到了官家眉頭緊皺的模樣。
“週三畏的經濟問題,宇文相公,是如何處理意見?”趙桓拿着手中臺院的札子問道。
宇文虛中是這份札子的最後審定的人,他自然知道週三畏到底做下了什麼。
“官家,週三畏納了飛羽天皇的孫女爲妾。這事沒寫到札子裡。”宇文虛中從袖子裡又拿出了一本札子,遞給了官家。
趙桓看完了札子,再看看原來的札子,問道:“爲什麼不寫成一份札子?”
難道是官官相護的陋習?趙桓略微有些疑惑的看着宇文虛中。
宇文虛中笑着說道:“這是爲了讓官家更加靈活的懲處週三畏。”
“若是官家想往大了辦,可以往通敵上辦。若是官家往小了辦,那這事就可以往貪墨上辦。”
趙桓點頭,感情是爲了讓自己靈活懲罰週三畏。
自己登基以來,週三畏辦了不少的實事,邢部在他的掌控下也算安定。
趙桓也是嘆氣,對着宇文虛中說道:“週三畏這個人平日裡蠻靠譜的,爲什麼突然犯了這個糊塗事。僅僅是這兩萬兩白銀,朕就能治他個流放了。”
“自毀前程的人太多了,官家。”宇文虛中看着官家笑着說道:“週三畏是一時糊塗。”
“那宇文相公,覺得如何懲罰這個週三畏合適?”趙桓饒有興趣的問道。
事情是他的人發現的,也是他最後捅上來的,那怎麼處理這個人,宇文虛中應該心裡有數纔對。
“官家,臣以爲,流放嶺南,擔任兩廣經略使較爲恰當。”宇文虛中將早就準備的懲罰說了出來。
大宋的嶺南,除了廣州還算繁榮一些,其他的地方都是荒山野嶺,野獸橫行。豬婆龍,也就是鱷魚,滿地爬的地方。
所以去嶺南當經略使,對週三畏來說,的的確確是流放,別看一個經略使,相公的名頭好聽,其實就是明升暗降。
宇文虛中想了想補充道:“這樣一來保住了週三畏的名聲,也給了他一些教訓,現在正值多事之秋,他納的那個妾是倭國人,這件事平日裡,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在眼下的時間點上,略顯的不以大局爲重了。”
“這個飛羽天皇的孫女這個妾室,是什麼時候納的。”趙桓又仔細分辨了下札子,想到了細節問道。
“宣和五年。”宇文虛中回答道。
趙桓瞬間就懂了,枕邊風。
“按宇文相公做的辦吧。去嶺南,若是做得好,還能回京,要是做的不好,就在嶺南養老吧。”趙桓想了想說道:“把這兩本札子合爲一本,制詔,通傳百官吧。”
“對了,刑部侍郎空缺,有沒有合適的人?”
宇文虛中點了點頭:“這份札子上的時候,就想到了這茬。李太宰推薦了提刑司的提刑官宋世卿,宋提刑。”
趙桓對宋世卿很有印象,一個很有膽魄的人,擅長在屍體上尋找線索,鐵面無私之人。
“那就定下來吧。”趙桓同意了關於繼任的宋世卿的提案。
週三畏乃是三公六卿的刑部侍郎,大宋的刑部尚書不常設,錯非有人要更進一步,會選擇做尚書去鍍鍍金。
到了他這個級別,那至少都是部級官員,牽一髮而動全身,動週三畏就是動整個刑部。
一部實權長官的任免,不是一個小事,這涉及到了大量的利益集團的糾葛,而宇文虛中既然選擇把週三畏的事報上來。
其實也代表着汴京那邊,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古人果然誠不欺我啊。”趙桓連連搖頭。
週三畏那可是常朝官員,典型的位居權力的中心。
就因爲收了一房小妾,聽了點枕邊風,把自己的前途給親手毀了。
嶺南那地方,能做出什麼業績來?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陷入了沉思,自己這雙手,抓的這支筆,決定了天下的興亡。
君不密,可是要失天下。
此時的汴京城裡,李綱、宋世卿、週三畏坐在樊樓的酒桌上,菜上齊了,酒還沒動。
週三畏已經得到了風聲,早在一個月前,臺院就已經傳出了調查他的消息。
這兩萬兩白銀,只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週三畏到了一盅酒,先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說道:“是不是官家從燕京的札子過來了?”
李綱點了點頭,說道:“沒罷官,明升暗降,去嶺南任經略使。”
週三畏點了點頭,端起酒杯跟李綱碰了一個說道:“宣和五年,倭國使者使宋,色慾薰心的我接受了倭國天皇孫女爲妾室。”
“活該我有今天。”
週三畏一飲而盡,悵然的說道:“我當時就是一個平江知府,我哪裡知道有一天能夠做到這等位子上?就沒想那麼多,唉,一步錯步步錯。有勞李太宰居中周旋了。”
“否則我哪有老臉面對家中父老。”
李綱搖了搖頭:“以後要稱呼周兄爲周相公了。當時朝堂混沌無光,都是牛鬼蛇神橫行之際,人心惶惶而不知前路幾何,也不能太怪周兄,大勢如此,我等安能如此?”
週三畏悵然的說道:“什麼相公,嶺南的兩廣經略使空缺多少年了,有三十多年了吧,誰願意去兩廣當經略使。李太宰取笑我了。”
“倒是宋提刑,你執掌了邢部之後,萬事一定小心,莫要步了我的後塵。”
宋世卿點了點頭。
李綱看了眼周三畏,倒了一盅酒,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會兒:“周兄,嶺南,兩廣,十年之內,會迎來一個巨大的機遇。至於能不能把握好這個機會,就看周兄能不能在嶺南這段時間的作爲了。”
“哦?嶺南那種窮鄉僻壤,還能有什麼機遇不成?”週三畏一臉疑惑的看着李綱,這個消息很重要!
他已經被實質性流放,但是李綱這頓酒席,就很奇怪。
李綱是個不喜歡拉幫結派的獨臣,很少和人私下裡會面,今天這趟送行的酒,從開始就讓他感覺詭異。
“這事我說不好,你可以去找李邦彥取取經,看看他最近在準備什麼。就明白我說的什麼了。”李綱笑着夾着菜說道:“大宋正值用人之際,些許太上皇任上的過錯,官家不會太過計較,但是之後,就看周兄的造化了。”
“李邦彥?”週三畏疑惑了一下,站起身來,長長的鞠躬說道:“謝李太宰指路!”
這是點撥,李綱這兩句話,很有可能改變他的命運。
李綱點頭,月上柳梢頭的時候,酒宴散去,週三畏沒吃喝多少,就匆匆往李邦彥的府上走去。
而李綱卻沒有去太宰府,而是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住處,他坐在庭院裡,久久不肯離去。
“獨臣終歸是不好做啊。”李綱站起身來,對着明月嘆息的說道。
週三畏的倒的莫名其妙。
這頓酒宴喝的莫名其妙。
他的那番話也莫名其妙。
李綱看着天空的明月,伸着手伸向了天空,喃喃的說道:“人啊,總是有些時候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