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似乎進入了尷尬局面。
的確，沒有朝見天巫，算得上毛行健在整個印第安大戰略上最大的失誤，可如果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估計他依舊會猶豫。
他毛行健是誰？大明太子！大明帝國未來的皇帝！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又如何能向幾個山中巫蠱草莽低頭？就好像唐三藏的確德高望重，爲此唐太宗會因此去頂禮膜拜的朝見他嗎？
至於如今，毛行健更是與這些天巫有着血海深仇，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蘇人，竟然讓他去取得天巫的原諒！
聲音都帶了一絲顫抖，甚至，宋勇忠都能從毛行健的嗓音中，聽出來金屬摩擦那種沙沙聲，聲音已經低沉到了極點，以至於說出來的蘇語都有些變形，盯着黑蹄，他是嗓音沙啞的問道。
“如果孤不去請求天巫的原諒，蘇族就不會承認孤這個大酋長，哪怕是在被滅族的威脅下？”
同樣盯着他的臉，黑蹄也是把聲音低沉到了極限。
“沒錯！”
“蘇人勇士不會接受一個被天神詛咒之人的指揮！不止蘇人，任何一個印第安人都是如此！”
宋勇忠已經霍然站起，等着毛行健拂袖離去，可在他的注視中，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幾下，毛行健逐漸平換了呼吸，然後在宋勇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輕輕點了點頭。
“我懂了！”
“派人去河南，和河南六族說，三日後，來自大明的毛行健，親自啓程，前往聖山，去乞求天巫的原諒！”
那些蘇族長老們，臉上禁不住浮現出了笑容來，一瞬間，宋勇忠則是驚駭到了極點，然而話在口中，最後卻又被他吞了回去，看着毛行健重新站起，箭步向外走去，他也是步伐急促的跟在了後面。
“太子爺！”
眼神瞄着左右的蘇族勇士，跟着毛行健一邊走出來，一邊他還急促的在毛行健耳邊小聲說着：“蘇人來的武士不多，此時天寒地凍，交通斷絕，憑着咱們手頭二百個騎兵，足夠乾淨利落把這些混蛋做了！趁着羣龍無首的時間，末將可以保證，端掉整個蘇族！”
“那也僅僅是一個蘇族！”
走到了自己的戰馬邊上，毛行健卻是再一次搖了搖頭，可就在宋勇忠失望中，他卻是聲音壓得更低，那種金屬摩擦般的嗓音也更加明顯，向着他急促的問道。
“之前選好的戰場全部作廢，宋大哥，我需要你幫我再物色一處戰場，要大到足以埋葬五到十萬人的戰場！”
頗爲驚奇的昂起頭，在毛行健瞳孔中，宋勇忠看到的是一片血紅之色，猶如無數刀光劍影，閃爍在他眼仁中！
........
寒冬中的蛇河，再一次震撼了！
來自大海另一端，加入蘇族的酋長毛行健，要親自去聖山，去尋求天巫的原諒！
已經再一次完成集結，蠢蠢欲動的河南六族，再一次無奈的停住了步伐，因爲在印第安人的文化中，一個人無論犯了多大的罪過，只要他肯攀登聖山，向天神乞求恕罪，那麼無論哪一部，如何仇恨他的仇敵，都不得再加害於他。
當然，也不是說只要肯去聖山認錯，就保準沒事了，首先，聖山處於綿延的落基山深處，後世鹽湖城附近的絕壁懸崖中，途中就有着無數艱難險阻，狼虎野獸，在半途中還要忍飢挨餓，十個人裡，也只有能活着抵達聖山。
再然後，還的由在山中修行的天巫來檢驗你的態度，傾聽你的罪行與懺悔，如果他們覺得你沒有悔悟，依舊會判定你有罪，到時候，不管哪個部族，都會對你殺之而後快！
算得上半壁天下，相當於大明帝國除去遼東，草原外大半個北方面積的所有人羣觀望中，急促返回了拉克塔部的毛行健，也在做着最後的準備。
雖然他準備的有點特殊。
中軍大帳中，一陣陣嗚嗚慘叫的聲音隱隱傳出來，見到毛行健與宋勇忠急促的返回，已經半個多月沒路面，蒙古騎兵第五團的團副，選拔自草原的小酋長之後包嘉宏圖是滿腹欣喜的迎了過去：“太子爺，您要的人，末將弄來了！”
這倒是臨行前一件喜事兒，聽得毛行健也忍不住神情一震，一邊急促的說着，一邊猛地撩起簾子。
“傳孤的指令，包嘉宏圖擒賊有功，記功三等！待孤平定這蛇河，會賞你一整座牧場！”
“多謝太子爺提拔！”
這個蒙古漢子欣喜的謝恩，卻已經不再受毛行健的關注了，渾然的燈光下，他是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來，嘲諷的打趣道：“小亨利先生，許久不見！”
正豬一樣四蹄兒朝前被牛皮繩捆成一團，叼着個破布哼唧着掙扎着的印第安化西班牙人，赫然是上次主動接洽，卻被毛行健罵走的那個西班牙商人買辦小亨利。
這也是毛行健自己的一大失誤，他教會的夏延人使用火器，蛇城之戰前後，都給大明的遠征軍帶來了極大困擾。
所以上一次蘇族與夏延族的渡河之戰後，誰都沒注意的情況下，毛行健安排了一隻由蒙古人組成的小分隊，悄悄跟蹤着夏延人南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次殊榮，值得專門一個小隊的明軍來對付自己，直接被來了個手到擒來，剛邁出部族沒多遠的小亨利就被伏擊捕獲了。
也是心虛，看到毛行健，這傢伙嚇得眼珠子差不點沒瞪出來，也不演了，自己一巴掌把嘴裡的破布拽了出來，然後亡魂大冒的連連磕着頭。
“這位大人饒命！饒命！我也是沒辦法，那些蠻子逼我教給他們使用火槍與大炮的辦法，否則就殺了我！小人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
刷的一聲，在小亨利畏懼至極的表情中，毛行健歪着腦袋示意下，宋勇忠猛地拔出了隨身匕首靠了過去，在這傢伙嚇尿了的哭喪中，寒如冰霜的匕首卻是咔嚓一聲，割斷了捆着他爪子的牛皮繩，然後在這個傢伙驚奇的眼神中，毛行健從懷裡摸了摸，一個雕刻着聖子，精緻的銀十字架被扔到了他腳下。
來大明的傳教士不少，進獻給毛珏各種開過光的十字架加一塊，都足以買條船了，這塊就是陳嬌當做護身符，給他毛行健捎過來的，這一次所有積蓄都在蛇城被付之一炬，這東西是被毛行健當做盤纏帶過來的，沒想到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滿頭霧水看着毛行健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足足愣了半分多鐘，眼看着毛行健愈發的不耐煩，這傢伙卻是猶如醍醐灌頂那樣，忽然間一個機靈，抓起了十字架丟在地上，然後呸呸吐了兩口唾沫，最後又把髒了的十字架扔進了火堆中。
看着熊熊烈火下，柔軟的銀帶着栩栩如生，救苦救難的聖子一併熔化，毛行健的嘴角終於是浮現出了一股子滿意的笑容。
這傢伙滿口主啊主啊！爲了活命，卻能輕易地毀壞十字架，唾棄聖子，十足一個自私到極點，價錢足夠靈魂都可以賣給魔鬼的混蛋！這樣沒有信仰，不會忠於任何人，只要好處給的足夠的人渣，要是之前毛行健會厭惡到極點，根本不屑一顧，可是如今，他卻是大開歡迎之門了。
因爲此時，他就是魔鬼！
“小亨利先生，孤要你做件事情，如果你辦到了，日後大明會封你爲男爵，並且在蛇河畔賞賜給你一座田莊，給你真正貴族的生活！”
“這位明國大人，您吩咐！”
猛地對着身邊人舉起了手，金絲眼鏡是立馬將新的一張地圖急促的遞到了毛行健面前，接過地圖，他又是隨手丟在了小亨利的面前，地圖上，一處特別用西班牙文標註的地名，赫然映入了他的眼簾。
傷膝谷！
拿着地圖，小亨利的臉色禁不住露出了一股子古怪來。
…………
處理掉小亨利成爲了出發前最後一件事情，他也算是計劃中的一環，來時候是被抓來的，回來時候確有面子被大明帝國太子殿下親自送出了大營，毛行健現在會做人了，懷揣着幾塊被陳嬌偷出來，大明皇宮中最精緻的寶石飾品和地圖，這老小子是點頭哈腰連聲道着謝，然後興奮的奔出了營，消失在了濃郁的夜色中。
一直到這兒，宋勇忠是真的忍不住再一次開了口，頭一次，這個孤身一人敢深入大陸上千公里的男人面上滿是擔憂的在毛行健背後重重一抱拳。
“太子，這計劃，實在是太冒險了!”
“宋兄啊！我實在沒那麼多時間!況且孤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也是從小亨利消失的位置轉過頭，毛行健忽然笑着回過身，一拳頭懟在了他的肩膀上，笑着打趣道。
“怎麼，鋼脊鐵膽的宋大人也怕了？”
宋勇忠卻是笑不出來，只能是又是再一次重重鞠躬着一抱拳。
回中軍時候，出了押運糧草的劉豐谷鄧俞的第三團之外，所有的軍官已經全都被召集到了毛行健的中軍中，正在一肚子疑惑的竊竊私語着，看到毛行健領着宋勇忠進來，他們是學乖了，立馬整齊的立正一敬禮。
“太子!”
面沉如水，毛行健徑直走向了帥位，緊跟他身後，宋勇忠同樣一步不落的跟隨他身邊，站在了主帥桌案邊，在那些部將好奇的目光中，毛行健猛地從腰間抽出了阿德蕾娜給他的兵團黃金權杖，對着部衆展示了一圈兒，旋即將權杖重重塞進了宋勇忠的手中。
“孤明日啓程，去祭拜天巫，軍中大事一概由宋大人主持，引大明軍法第三條第一款，如有違抗軍令者，剝奪一切榮譽，就地斬首!”
這殺氣騰騰的話語，聽的那些部將無不是後背發涼的哆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