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着將軍上戰場 34|4.14
虞柏舟見素素踩着敵將猶豫不決,知道她是在糾結到底殺還是不殺。
在那般緊張的情況下,若素素不動手,很有可能被對方反噬。情急之下,虞柏舟吩咐隨後趕來的莊牛,讓他對着素素喊了聲“柏舟被砍死了”。
素素向來維護他,從小時候起論他被誰欺負,素素都會出手收拾對方。
果然,此方法對素素很奏效,素素聽見“柏舟被人砍死了”,明顯受了刺激。她無閒工夫去辨別此消息的真假,她聽那聲音是莊牛的,便天真的信了。
她心底的憤怒徹底被失去柏舟的恐懼激發而起,拔劍直直戳入敵將心臟。
頓時血花四濺,她看着對方嚥了氣,雙腿一軟,眼前一黑,鬆開手中的劍朝後倒去。
素素的颯颯英姿落入荊副將等人眼中,皆嘆此兵勇猛。
荊副將總算明白,爲何在近一萬的新兵中,虞大將軍偏偏看重他。這小子的爆發力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怖。如他這般勇猛之士,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不過他都還沒在心裡讚歎完,就見素素丟了手中的劍,暈厥過去。
這人啊,不能誇,不能誇,瞧,一誇就慫。
在素素昏厥之後,虞仲當即下令封鎖素素斬殺敵將的消息,是以素素斬殺敵將的英雄事蹟知曉的人並不多。李意、衛成二位主將都以爲敵軍主將是虞仲所殺。
回營之後,二人確認虞仲腿骨已碎,後半生將無法再征戰沙場,大勢已去,二人便在營中耀武揚威起來。這二人已經被喜悅感衝昏了頭,也沒再去追求斷腿的虞仲到底是如何將敵方主將給殺死的。
加上他二人的主子是皇帝,對着殘廢的虞仲愈發肆無忌憚。李意從虞仲手中奪過兵符後,便命人守住虞仲營帳,不讓任何人見他。就連荊副將要入營見虞仲,都得經過他的同意。
虞仲被迫退出戰場,大將軍之位落在了品階相對較高的李意頭上。
虞仲隱瞞素素立功的消息絕無搶素素軍功的意思,他只是怕素素出頭太早,被李、衛二人迫害。想他征戰沙場數十載,不一樣栽在了這二人手裡?
虞仲搖搖頭,滿腔無奈。
素素暈倒前,眼前是一片朦朦朧朧的人頭,那些人頭或驚恐,或痛苦,浸染在鮮血裡可怖瘮人。
她閉着眼睛做了好些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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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見柏舟往她的布兜兜裡放了好些肉乾,她愛吃甜,柏舟就往肉乾里加了些糖。她抿着嘴裡甜絲絲的肉乾,看着眼前穿着白色衣衫,溫潤儒雅的虞柏舟,連心尖尖上都帶着一絲甜甜蜜蜜。
身邊白茫茫一片,她除了柏舟,誰也看不見。
她忽然想起什麼,問他:“柏舟,你胳膊受傷了,現在好點了嗎?”她伸過手拽住柏舟的胳膊,撩開他的袖子看。柏舟的胳膊上爛了一大塊,素素心疼的給他吹。
可她吹着吹着,柏舟的胳膊就如嫩藕一般斷了。她嚇壞了,她邊哭邊將虞柏舟的斷臂往他肩膀上接,許是她太用力,一不小心就把柏舟的胳膊給捏得米分碎。
一片白色迷霧席捲而來,她眨了眨眼,柏舟不見了,眼前一片血色瀰漫。
遍地是殘肢斷臂,遍地是堆積成山的死屍,頓時間無限的恐懼朝着她席捲而來,此番場景讓她感覺自己是下了地獄。她走了一步,腳下不小心踢到一顆人頭。那人頭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似乎在對她咆哮對她怒吼,又甚至在嘲笑她。
待她看清那顆人頭的樣貌時,素素嚇得“啊”了一聲,那人頭不是別人,正是被她親手殺死的敵方主將。
素素捂着臉,在死屍堆裡邊哭便跑,害怕地大喊柏舟。她被腳下的人頭絆倒,踉蹌跌倒在地。她害怕的大哭大喊,可嗓子喊冒煙兒了都沒人應她。
素素已經昏迷了三日,這幾日柏舟遵從軍醫程老頭的吩咐,一到飯點就給素素喂藥膳肉羹。
軍醫程老頭說素素是餓暈的,是因爲素素運動量過大而進食較少所致。聽了程老頭的話,莊牛感嘆:“俺的神!那天出戰前素爺背了滿當當一包肉乾啊,一路上她嘴巴就沒停過,就這樣還進食過少?軍醫,你不是在逗俺吧?”
程老頭一臉嚴肅,撇過頭看莊牛:“你覺得我像是在逗你?阿素這丫……咳,這小子天生力氣大,她進食量自然也大。”
李大狗戳了戳柏舟,悄聲說:“老大,這素爺這麼能吃,你以後咋養得起?不如考慮考慮我,我乖巧又可愛,吃得也少!”
“呵呵。”蘇周皮笑肉不笑,一本正經道:“不要臉,素爺還躺着呢,你竟然趁人之危。”
他一本正經看着軍塌上昏迷不醒的素素,瞥了眼“勾引”柏舟的李大狗,心裡唸了李大狗數十次“不要臉”。他特別鄙視趁人之危奪去別人摯愛的卑鄙小人,鄙視跟男人搶男人的男人,更鄙視跟素爺搶男人的男人。
“臭小子,我只是開個玩笑,你這麼認真做什麼?我可是有翠翠的人。”李大狗伸手擰了一把蘇周的胳膊,蘇周伸手就給擰了回去。就在二人相互打鬧時,素素突然側身起來,趴在塌邊一陣乾嘔,愣是將剛纔吃下去的藥膳肉羹給吐了個乾淨。
素素吐完後昏昏沉沉躺了回去,閉着眼睛嚎啕大哭。嘴裡一個勁兒的喊“柏舟”、“柏舟”。
這個帳子裡沒外人,虞柏舟索性坐過去握住素素的手,俯下身,用自己的臉貼了貼素素的額頭,感覺到她額頭滾燙,覺着不妙。他在她耳邊溫聲道:“素素別怕,柏舟在,你的柏舟在。”他聲音和熙溫暖,低沉裡透着如沐春風的清澈。
半昏半醒的素素安靜下來,底下的枕頭溼了大片。虞柏舟用手巾替她擦了擦臉頰,遂讓老軍醫過來給她把脈。
此情此景讓泡腳小分隊感動的眼淚汪汪,李大狗靠在莊牛肩膀上,莊牛靠在蘇周肩膀上。
莊牛道:“哎呦俺的小心肝兒,甜死俺了,俺也想跟媳婦兒說這話。”
李大狗:“等回了家,我也跟翠翠說這句話。”
蘇周並不能理解兩個男人爲什麼會有這麼深厚的感情,但他很羨慕素素。素爺爲了老大殺人,老大爲了素爺不眠不休好幾日,若有個男人待他有這般感情……那他也斷袖。
軍醫程老頭給素素紮了幾針,通了她幾個穴位,又吩咐柏舟去煮完青菜粥來給她吃。他說:“這丫頭沒事了,只是夢魘了,等她醒了給她喂點青菜粥,也就沒事了。”
柏舟對着程老頭拱手做禮:“有勞了程先生了。”
程老頭笑道:“你跟我還客氣,我拿阿素當親孫……子看待,再者,給她治病也是我職責所在。”他差點就嘴快說成了“孫女”,不過還好他收嘴收得快。
程老頭提着醫藥箱剛走,荊副將便掀開帳子走了進來。
荊副將覷了眼軍塌上的素素,神色沉重。
大將軍虞仲受傷,李意暫代大將軍一職。是以虞仲營帳外遍佈李意的眼線,虞柏舟無法再出入大將軍營帳。荊副將此來有話要說,他打量了一眼泡腳小分隊,虞柏舟意會,說道:“無妨,自己人。”
荊副將嗯了一聲,遂道:“大將軍腿骨碎了,得回帝都治療。最近李意那廝接了大將軍一職,在軍中橫行霸道的很,短短几日便找了我幾處麻煩,否則我也不會現在纔過來見你。”
虞柏舟蹙眉道:“現在軍中局勢如何?”
“我軍損失較大,元氣大傷,加上大將軍受傷,軍中士氣低落的很。”荊副將嘆了一聲,又道:“不過大奴那邊情況比我們好不了多少,大將軍吩咐人切了大奴主將的頭顱,給他們單于送了過去。他們現在士氣消沉不說,還失去了一員猛將。”
莊牛聞言,大着膽子說:“將軍,俺們素爺立了這麼大的功,是不是要給她封個將軍噹噹啊?”
荊副將瞥了莊牛一眼:“蘇素斬殺敵將之事,你們且不可當着旁人說起。李、衛二人如今在軍中一手遮天,若是蘇素搶了他們的風頭,你們覺着,他們會放過蘇素嗎?”
三人面面相覷,蘇周疑惑道:“難不成還不準士兵立功了?”
“立功可以,但不能一來就斬殺敵軍主將,若一個新兵都能輕易斬殺敵方主將,如此,你讓幾位將軍的面子往哪裡擱?”荊副將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你們現在要做的是韜光養晦,等在軍中養足了勢力,李將軍也不敢拿你們怎麼着。想要做將軍,就得拿出做將軍的氣勢,若在軍中沒點勢力,就算當了將軍,有誰能服氣?”
三人齊齊點頭,都覺得荊副將說得在理。
荊副將無奈嘆了聲氣,看着虞柏舟道:“柏舟,夜裡子時大將軍營帳守衛最弱,屆時你過來,我帶你進去見大將軍。他現在受了重傷,情緒低沉的很,躺在榻上酗酒度日。大將軍現在,很需要你的安慰。”
這話聽得泡腳小分隊不明白了,莊牛問:“虞將軍受傷,怎麼叫俺們老大去安慰?”
荊副將聞言瞥了莊牛一眼,回過頭問柏舟:“你沒告訴他們,你的身份?”
柏舟搖頭,遂抱着拳頭扭過身,對着三人解釋說:“實不相瞞,虞仲便是家父。”
三人一臉震驚,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平日裡待人和氣的虞柏舟竟是大將軍的兒子。
莊牛一臉雀躍,激動地搓搓手:“老大,俺能抱抱你的腿麼?”
“不能。”虞柏舟毫不猶豫回答。
“小氣鬼。”莊牛學着素素的模樣噘嘴,連語氣也模仿着素素:“人家不喜歡你了!”
衆人:“……”此人多半有病。
素素醒來時已是晚上,她揉着眼睛從軍塌上一起來,便看見莊牛那張大餅臉。她看見莊牛的臉,登時聯想到了梓鄲城東街王大娘燒餅。那個燒餅又大又圓,剛從火爐子裡出來時香噴噴的,咬起來嘎嘣脆。
莊牛見她醒了,忙衝着帳外叫了聲“老大”。這一叫其餘幾人先後都衝了進來,以虞柏舟爲首。
虞柏舟也不顧旁人的眼光,伸手捧住了素素小腦袋。他輕柔的替她順了順頭髮,柔聲問她:“餓不餓?我剛煮了碗青菜粥,還溫着,吃嗎?”反正他們都當自己的斷袖,那他就斷袖到底唄,無所謂的。
素素愣愣地看着柏舟,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柏舟,你沒死!”
虞柏舟:“不但沒死,整個人精神的很。”
素素心裡空掉的那一塊頓時被補了回來,她蹭着柏舟的肩膀,哭得跟個淚人似得,她將腦袋埋在柏舟臂膀裡,聲音甕甕地:“柏舟,我好想吃王大娘燒餅,她家的燒餅好香好脆。”
“吃燒餅啊,俺去給你烙!”莊牛捋起袖子對着她說:“素爺你等着俺,俺現在就去給你烙燒餅,你先喝碗青菜粥墊墊胃。”
柏舟頗感激的看了莊牛一眼:“有勞了。”
“兄弟之間不說這個。”莊牛走的時候將李大狗蘇周也給拖了出去,給他們二人留了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
三人走後,素素吸了吸鼻子也不哭了。她見柏舟臉色不大好,似乎不太高興,問他:“柏舟,你怎麼了?”
“父親腿骨碎了。”虞柏舟這幾日提心吊膽,一方面是因爲素素,另一方面是因爲父親。這幾日兩人都讓他操碎了心。
素素只聽過人腿骨斷,但從未聽過腿骨碎掉,腿骨碎了,應該……很疼吧?
素素站在柏舟的位置思考了一下,心口也跟着揪疼。如果是她的丞相爹斷了腿,她一定會難過好久好久。如此想來,柏舟現在也好難過吧?
素素擡起手,在他胸口撫了撫:“柏舟別太難過。”隨後她又伸手捧住他消瘦剛毅的臉,安慰他:“柏舟,我已經殺了那個大奴的將軍,也算爲咱們爹報了仇。你別難過,如果你實在難過……我去涼城,殺了他們的單于!”
她嘴上說得輕巧,可實際上她每說一個“殺”字,眼前便浮過夢中血腥的場景。那鋪天蓋地的血腥和遍地的殘屍斷腿,以及那一顆顆瞪着眼的頭顱,都讓她驚駭不已。
她曾經想過戰爭的殘酷,但從未想過這種殘酷已經逾越了她的極限。
可即便如此,爲了柏舟,她還是願意再殺人的,只要柏舟開心,她做什麼都好。哪怕……她會再做噩夢。
虞柏舟蹙眉望着她,輕聲問她:“素素,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夢見了什麼?”別說是素素,就連莊牛那般八尺有餘的壯漢這幾日也老被噩夢驚醒。
素素一雙眼睛水濛濛的,她想說她是做噩夢了,她也想在柏舟懷裡撒嬌,可她又不想讓柏舟擔心,也不想讓柏舟覺得她嬌氣。她緊緊抿着嘴,搖頭,“沒有,我只夢見我吃大雞腿,還夢見了爹,也夢見了娘。”
她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卻憋着跟他說謊。這丫頭,跟他說謊都不會。
柏舟伸手拍了拍素素的頭,“你不想殺人就不殺人,上了戰場保護好自己就成。這次我不該讓他們騙你,素素,你怨我嗎?”
“不怨!”素素搖頭,挺直胸脯一臉驕傲:“我殺的是敵人!”
可是敵人跟她有什麼關係?在她眼裡沒有敵人,只有柏舟。傷害柏舟的人,都是壞人。
素素見柏舟情緒不高,也不知怎麼安慰他纔好。她噘嘴湊到柏舟跟前,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她說:“柏舟,你別不開心。你看,我‘嘖嘖’你之後,心情可好了,不然你也‘嘖嘖’我吧,這樣心情能好一點。”
柏舟頓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湊過去親了一下她的脣。
素素覺得親一下臉頰已經夠了,可柏舟親她嘴的同時,還……咬她。
好吧,咬就咬嘛,柏舟開心就好。
虞柏舟想撬開素素的牙齒,可素素卻緊緊闔着牙齒將嘴脣越嚼越高,他只好放棄再親她。
素素好無奈,低頭對手指:“我都把嘴噘這麼高了,爲啥你又不啃了?是不是我嘴巴不甜啊?”
“……”虞柏舟不知說什麼好,看來平日裡莊牛也沒給素素講太多黃段子。
很好,他很欣慰,以後還是由他慢慢教好了。
即便被虞柏舟“啃”嘴,素素也還是覺得被柏舟這麼欺負的好開心。怪不得她娘經常說老被她爹欺負,看來男人都是一樣的,對喜歡的女人連欺負的方式也不一樣。
她甚至期望天天被虞柏舟這麼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