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異事(二)
漁村的夜晚靜寂的只有海風帶着一股子濃郁的魚腥味,在茂密的在樹林間隙如鬼魅般靈巧的穿梭,在與樹葉的親密接觸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漆黑如布的夜空一輪彎月被淡淡的烏雲籠罩射出黯淡的光,天空不時掠過的幾隻烏鴉發出乾癟悽慘的嗚咽,然後盤旋落在樹梢上壓得枝椏不屑地俯首帖耳。
漁村的生活是百無聊賴的,特別是到了夜晚寥寥無幾的幾盞孤燈更是早早的熄滅,到處都是漆黑的靜謐,沒有任何生的氣息,死一般可怕的靜寂。每每這個時候吳力總會想起若男和母親,擔心若男的病還偶有發作嗎?還有那個吳力對她好嗎?母親應該過得很是愜意,拋卻了俗世的煩惱,定然了無牽掛的輕鬆。
望着身邊鼾聲此起彼伏熟睡的阿民,吳力很是羨慕。爲什麼自己無法像他一樣雖然孑然一身卻活得如此安逸坦然?是不是沒有思想或慾望的肉體更能單純美好的生活?阿民的憨厚,純樸到一如白紙般的潔白無暇,不問緣由的掏心挖肺地對你好。相比之下,他對阿民的隱瞞真愧不敢言。
門外突然響起咚咚地敲擊聲,在空蕩寂靜的四周無限蔓延顯得格外刺耳。吳力起身到門外想看個究竟,四周卻是空蕩蕩一抹黑。可當他剛躺下,聲響就又響起,詭譎的卻又不像人手敲門發出的聲響,那聲音相比之下顯得更加空靈清脆,門外依然是空曠一望無際的黑,連個影子都沒有,空氣迴盪着他的罵聲,“媽的,是哪個混蛋在搞鬼?有本事就別躲躲藏藏的,出來和大爺說話。”就這樣周爾復始直至天微微放明,那聲響才自動停止消失。
“力哥,力哥,快醒醒!”在阿民的巨烈搖晃中,吳力睜開朦朧的睡眼,昨晚被那聲響折騰了一宿,剛睡下又被吵醒,的確讓他頭痛。阿民神色十分慌張的樣子,臉色煞是慘白,吳力奇怪地問道∶“怎麼啦?什麼事那麼慌張?”
阿民額頭不停地往外滲出汗水,漁村的早晨即使在六月天也很是冰冷,他怎麼會出汗?他擡起手肘擦去快滲入眼裡的汗水,嘴裡結結巴巴地念道∶“力哥,你快去看看,出事了。”
吳力依稀可見他的嘴脣還在不停地顫抖,剛想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何以如此慌張,他便迫不及待拉起他往外走。“喂,阿民,等等,你好歹讓我把衣服先穿上吧。”吳力回過神來說道。
阿民置若惘聞似的打開門指着院子,顫抖着說∶“你看。”
院子內亂七八糟的一片,彷彿被海盜掠奪過似的狼藉。魚散落一地,有點被當頭砍斷,有點被劈成兩半,整個空氣裡瀰漫着濃重的腥味,嗆得吳力有點想作嘔。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阿民。
阿民把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指着牆角說∶“還有這個。”
一隻灰色的貓猙獰地躺在血泊中,整個頭像是逆時針旋轉了似的和身軀恐怖地連接在一接,從脖子的褶皺來看是被扭了好幾圈,斷了脖子死的,黑紅的血從嘴角滲出,淌了一地。牆面上如花朵似的貓爪,勾勒了〈還我命來〉四個腥紅大字。
強烈的視覺衝擊,恐懼感刺破視網膜滲入血液,循環不斷地衝擊着心臟,一股巨大的冰冷感攀附在背上,冷嗖嗖的。吳力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昨晚是有聽到奇怪的聲響,可是出來看了好幾次也沒發現什麼,更沒有聽到貓叫的聲音。
阿民好像已經從恐懼中緩了過來,手腳僵硬地收拾着雜亂無章的院子,只是他的神情略顯恍惚,嘴裡還喃喃唸叨∶“王賴子的冤魂還是找我來了。”
難道真如阿民所說是王賴子的鬼魂在作祟?
吳力上前握住阿民的手,他的手在異常的冰冷中不住地顫抖。他安慰道∶“阿民,別怕,王賴子又不是你害死的,咱又沒做虧心事,不怕他半夜鬼敲門。”
阿民緩緩擡起頭,他的瞳孔因爲恐懼放大了數倍顯得沒有光澤,他說∶“可我和他有過過節。”
“什麼?”吳力不太敢相信眼前這個純樸善良的漁民會和人有過節。
阿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打過他,差點把他腿打斷了,他躺了半個多月的牀揚言要把我滅了。現在,他終於要來報復我了。”
“你爲什麼要打斷他的腿?”
“那次,他去偷張阿伯家的雞,被張阿伯當場逮住,那傢伙見暗偷不成竟然明搶。張阿伯的兒子早幾年出海遇上風暴死了,他一個人孤苦零丁,平日裡就指着這些雞鴨渡日,生活很是艱苦。王賴子他太沒人性了,張阿伯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拿走他的雞,他還狠狠地踹了張阿伯一腳。我當時實在是看不下去,抓住他就是一頓暴揍,要不是村長出來制止,他的腿真的會被我打殘。”
阿民回憶起這件事時眼裡閃動着驕傲的光芒,臉上滿是自豪的神情,可當他從回憶中抽離望着牆上那血腥的四個字時,眼裡的光芒像被烏雲籠罩住一樣立刻黯淡了下去。
“阿民,沒事吧?”一個渾厚的中音傳人耳中,村長和玉芬嬸邁着急促的步伐踏入院中。
村長叉着腰環視着院內的一切,褪色的灰襯衫在他高大魁梧的身板上仍顯得有棱有角,因破損而展露的小白點密密麻麻地環布在挽起的袖口上。略布皺紋的眉角微微皺起,與玉芬嬸相視後,說∶“又是王賴子的冤魂。”
玉芬嬸踢了踢牆角委瑣的死貓的遺骸,附和道∶“真是作孽啊。”
簡單隨意的動作不經意間卻被我盡收眼底,連吳力和阿民這錚錚男兒看到如此慘狀都不禁要倒吸一口冷氣,她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村長嘆了口氣,說∶“阿民哪,該來的總歸躲不過。”
“村長,你說這該怎麼辦纔好?”阿民焦急地問道。
村長神色凝重地說道∶“唉,你自己闖得禍,如今只怕再劫難逃。”
村長的話猶如無數鍼芒深深地刺入阿民的心,他坐立難安地在院子來回踱步,口中不停地念叨∶“"怎麼辦?怎麼辦?”
吳力正想上前說幾句安慰的話,玉芬嬸卻先開了口∶“阿民,實開不行咱就離開漁村。”
“離開漁村?”阿民愣在那,眼裡是無盡的茫然,“離開這,我能去哪?”
玉芬嬸轉而向吳力說道∶“阿民他表哥,你見的世面廣,隨便帶着阿民尋個生計總不成問題吧?”
吳力面露難色地說∶“這總得看阿民自己的意思。”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沒底,現在真要離開了漁村能去哪?回濱海,那個已不屬於我的地方?
村長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些許,他向玉芬嬸投去讚許的目光,說道∶"“我看玉芬嬸的主意不錯,唯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
阿民蹲在一旁,雙手抱頭一副苦惱的樣子,嘴裡緩緩地說道∶“讓我再想想吧!”
玉芬嬸走上前去,拍了拍阿民的肩膀說∶“可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這事說小就小,說大就大,雖然平時都是些動物遭了殃,可你不一樣,你可是對王賴子對過手的,他心裡對你可恨透了。”
阿民聽了她的話,表情更是無可名狀的痛苦。
玉芬嬸的話哪像是在安慰人,分明是威脅嘛!她似乎迫切地想要阿民離開漁村,是真爲了他好?還是另有目的。
吳力沉不住氣,說道:“玉芬嬸,你可別嚇唬人。阿民他自己想好了,會做決定的。他要是想走,你們誰也留不住。他要是想留,誰也別想趕他走。”
“我也是爲了阿民好!”玉芬嬸留下這句話,就和村長悻悻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