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吹的燭火不斷跳躍。
慕容殘紅走上前關了窗戶，又從地上拾起另一盞被打落的蠟燭，將其點燃。
原本昏暗不明的房間頓時亮了起來，軒轅凌霜這才發覺，慕容殘紅身上穿的還是中衣。
“又要多謝慕容殘紅少俠多救我一命。”她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地說道。
若是沒有慕容殘紅出手，今晚她恐怕難以善了。若是她身手完全恢復如初，以一對三或可敵得過，現下卻是吃力的很，一招不慎，便再無招架之力。
她不提還好，提起此事，慕容殘紅清竣瀟灑的側臉立刻黑了一半。
“遇到危險爲什麼不出聲叫我？”
若非習武者五識要比常人靈敏許多，他在睡着時，恐怕也難以聽到隔壁的刀劍相撞聲。如果他睡的熟了些，再遲來片刻，軒轅凌霜雖不至於致命，卻極有可能受傷。
軒轅凌霜正擦拭着劍鋒的血跡，聞言淡淡一笑，“我總不能時刻靠着你保護。”
緣分難求，兩人相識相伴一路已是難得。然一人廟堂之高，一人江湖之遠，兩人終有別時。
待明日一早她啓程回京，二人便回分道揚鑣，背道而馳。回京這一路，她可能遭遇更多的刺殺阻攔，到時總不能再指望着誰來救她。
唯有竭力自救自保而已。
她說的淡然無波，未料慕容殘紅卻挑眉反問。
“爲何不能？”
軒轅凌霜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正猜測着他的意思，便見他靠了過來。先是屈指輕輕彈了一下劍刃，而後微微低頭，直視着她的明眸，微薄的脣勾了勾，笑意粲然：“大不了我時刻保護你就是了。”
劍刃清脆的聲音還在空氣中迴盪。
明亮的燈火下，慕容殘紅的眼眸澄澈清亮。
不像她，總是裝了無盡的心事，還藏着巨大的秘密。
擦拭劍刃的動作停了下來，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窗外蕭然的風聲，以及蠟燭爆出燈花的炸裂聲。
以軒轅凌霜的身高，若在女子中算得上是身姿修長了，然而扮作男子，便只能算得上是中等。譬如此刻在慕容殘紅面前，對方微微低頭俯視着她，不知爲何，她的心突然就慢了半拍。
大不了，我時刻保護你就是了。
他或許不會知道，對於從小生活在爾虞我詐後宮中的軒轅凌霜來說，這句話聽起來有多奢侈，有多誘人，又有多可笑。
從前，她的生活裡只有無止盡的算計，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思緒迴轉之間，軒轅凌霜放在劍刃上的手不自覺地用了些力，劍鋒立刻穿過軟布，割破了她的手掌。突然而至的疼痛，也讓她迅速從失神中清醒過來。
“保護我一輩子，難道你要當太監？”她難得地開了句玩笑，滲血的掌心緊握，掩到了身側。
屋中因爲之前打鬥而產生的血腥氣未散去，加以軒轅凌霜的神態動作實在太過於自然，慕容殘紅半分沒有察覺到不對。他故意瞪大了眼，做出一副被她的話驚呆的模樣，引得軒轅凌霜難以自抑的揚了揚脣。
“如果一定要跟着你進宮的話。”他似是猶豫難定，半晌後咬了咬牙，一臉視死如歸，“那我還是扮成宮女好了。”
饒是軒轅凌霜，也沒忍住笑出聲來。
“那往後，慕容殘紅少俠豈不是成了慕容殘紅女俠？”她多少能夠領會到慕容殘紅故意逗趣的原因，心中因爲即將回宮而產生的沉重與壓抑，在這一刻完全散去了。
不僅是因爲他的話，更因爲他想要開解她心情的意圖。
他並不是貧嘴善言的性格，這份心意纔是最難得的。
軒轅凌霜知道，如果自己提出讓對方護送自己回京，慕容殘紅十有八九會答應。但是，她不會說。
不僅僅是因爲明槍暗箭遲早要獨自面對，更因爲，她不願意把這樣善良純粹的一個人，拉入到京城那個漩渦中去。他這樣的人，就應該瀟灑自在地在遊走於江湖之間。
掩在身側的掌心被鮮血濡溼，軒轅凌霜走了兩步，將劍收在劍鞘中後放好。
再回轉身看向慕容殘紅，脣角微抿，語調輕盈：“夜深了，慕容殘紅女俠該回屋歇着了。”
見她心情果然有所好轉，慕容殘紅才正了正神色，拒絕這個羞恥的稱呼，“別別別，我還想在江湖上多混兩年呢，傳出去我師父師兄非笑掉牙不可。”
嘟囔了一句，又問起正事。
“剛纔那幾個刺殺你的人，你知道是誰派來的？萬一他們回去稟告，幕後的人再派人來暗算你怎麼辦？”他並不嗜血，只是有時候好心只會害了自己。
軒轅凌霜笑了笑，“大概是我們進城時，我的身份被發現了。無妨，這幾人重傷而回，也能震懾幕後之人，不要再派人前來送命。”
也是她的警告。
她的行蹤既然已經泄露，之後這一路殺手恐怕會源源而來。
大峪太子這個身份，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也足夠的引人垂涎。只要她的秘密還沒暴露，她還沒有被廢除身份，暗殺與陷害就永遠沒有休止的時候。
所以，這三個刺客的殺與留，實在沒有多大的區別。
這些話，她並不打算跟慕容殘紅說太多。享受了什麼樣的地位權利，就勢必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她前面十幾年亦是這樣過來的，並無不同。
卻不料下一刻，清越的嗓音擲地有聲地響起。
“我陪你回去！”
慕容殘紅神色認真而堅定，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熟悉的城牆，熟悉的城門。跟離去那日似乎並無不同，只是時過境遷，人事已非。
軒轅凌霜騎在馬上，看着熟悉的城門，依舊硃紅似血，卻變了味道。
“這就是你家啊！”慕容殘紅頗有興致地張望着四周。
“嗯。”軒轅凌霜點頭回應。
慕容殘紅撅嘴思索着，唸叨：“這一路走過去得多累啊？就算鳥兒有翅膀，也得飛不少時間吧？”
軒轅凌霜好笑地看着慕容殘紅，這種問題也就只有他才能想出來。
“走不了也得走。”軒轅凌霜說着，熟練地下了馬。
“要不這樣吧，我揹你進去？”慕容殘紅也從馬上下來，躍躍欲試地盯着軒轅凌霜。
“嗤……”軒轅凌霜忍不住一笑，“可以啊。只要你願意當慕容殘紅女俠，那就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