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好得明明白白
趙禎平靜地看着他。
久久,他彷彿想通了什麼,低低一笑。
“也不知那篤耨香到底有何妙處?竟讓張盧之流不顧體面,當街行搶……”
傅九衢沉吟一下,從懷裡掏出一個密封的錫皮盒子,神色自然地道:“張娘子在煉香時,給了微臣一盒,微臣這便給官家試香……”
錫皮盒裡的白篤耨是香丸形態,傅九衢盤坐在矮几邊,慢條斯理地拈香入爐,動作舒緩而優雅,待香爐裡的炭火燻烤出嫋嫋香氣,他才慢慢地站起來,侍立在側。
“官家以爲如何?”
趙禎微微閤眼,沉吟良久點點頭。
“清雅氤氳,回味悠長,好香。”
傅九衢將香盒慢慢塞入懷裡,起身拱手。
“官家,如此好香,怎能讓石唐這種賤鄙紈絝不花一文便搶了去,白白享用?”
趙禎知道他想說什麼,一眼望過去,眉頭微微皺起,“痛打一頓,歸還贓物。”
傅九衢:“打完仍不肯歸還呢?”
趙官家瞪他一眼,“按價賠償。”
傅九衢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微臣領命。”
領命,又領命。
分明是他想這麼幹,讓張盧來賠這個錢,偏生要借皇帝的嘴巴……
趙禎不耐煩地擺擺手。
“退下退下!三日內,朕不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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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三日,趙禎便將傅九衢喚到面前,問他再要一些篤耨香,並讓他找張娘子去詢問篤耨香的由來。
到了這個地步,傅九衢不得不直言,白篤耨其實是從沉船裡撈出來的,應當是產自真臘。他已然派人前往真臘,再採購一些,讓張娘子依着法子煉好,呈給官家使用。
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但趙禎一聽,卻氣得差點吐血。
沉船上的東西,是真臘使者帶入汴京來的,那不就是上貢給皇帝的東西嗎?
“臭小子。你這點歪心思全用到朕身上了。”
趙禎指着傅九衢破口大罵。
這個要不是親外甥,趙禎能把他活活打死。
明明是屬於他的東西,叫一個張娘子得了好處,還弄得她很委屈,得了張盧數十萬錢的賠償。
而他這個皇帝,僅得一盒,還要從外甥手上討要……
“混賬東西,還不退下?三日內,朕不想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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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衢捱了官家的訓,從宮裡打馬出來,一臉春風得意地笑,段隋一臉疑惑地看了半晌,到了皇城司,實在忍不住問了。
“九爺爲何如此高興?”
傅九衢掃他一眼,躍下馬來,斂眉不答。
段隋又問:“九爺不許張娘子把篤耨香獻給官家,爲何自己卻這麼做了?”
傅九衢淡淡地道:“沉船貢品,不是無主之物。你當官家爲何啞口無言,不再追究此事?”
段隋納悶:“爲何?”
傅九衢冷哼一聲,“轉過來。”
“啊?”段隋默了默,瞥着傅九衢轉過身。
傅九衢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沒腦子就少說話。”
段隋摸着屁股,苦着臉看傅九衢,“九爺踹也踹了,總得告訴屬下到底是爲什麼吧?”
傅九衢將右手鞭子換到左手,眯着眼似笑非笑。
“因爲他是我舅,不是她舅。”
段隋呃一聲,覺得自己這一腳捱得有點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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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是拍賣事件後的第三天,收到賠償的。
“大宋錢莊”的銀票,一共五十萬錢,整整齊齊地碼在檀木盒子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從錢莊裡取出來,帶着金錢獨有的香味放到她的面前,比篤耨更香十倍。
“張娘子可要拿好了,這次再被人搶走,就別再累着咱們九爺幫你找回了。”
段隋將銀票交到她手上的時候,兩隻眼睛眯得只剩一條細縫,語氣又酸又妒,臉上是濃濃的不滿,竟與那孫懷有幾分相似。
果然金錢會讓人迷失。
辛夷讀出了段隋的情緒,見左右有人,端端正正地從檀木盒子裡取出一半的銀票,塞到段隋的手上。
段隋嚇一跳,被燙了手似的甩開。
“你做什麼?”
辛夷看他面紅耳赤,知道她誤會了,噗嗤一聲。
“不是給你的,是給郡王。”
“郡王?”
“嗯。”辛夷道:“我喜歡錢,但不會貪得無厭。這次的事情,全仰仗郡王相幫,否則,便是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不到一文錢的賠償……”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瞥一下那些銀票,狠了狠心,再拿出二分之一,末了,又想到什麼,再掏出一多半,只留下薄薄的幾張。
“這些都帶回去交給郡王吧,我就收一個加工費行了……”
她很清楚這個錢是怎麼來的,有多麼燙手。
財不配位,必有災禍。
辛夷不敢佔這個小便宜。
不曾成,段隋卻嘶嘶笑了起來。
“你這小娘子,腦子倒是靈光得很。知道念着咱九爺的好,不過……”
他翻個白眼,將銀票又推了回去,“我可不敢替你捎回去。九爺把那盒白篤耨都獻給官家了,又怎會看上這點銀錢?九爺若是要錢,就不給讓我拿來給你。”
白篤耨獻給官家了?
辛夷微微一怔。
段隋又笑道:“張娘子拿着吧。我可從來沒見九爺這麼掏心掏肺對人好……不過張娘子渾不在乎就是了,畢竟那邊還有一個曹大人爲了你在罰跪祠堂呢。”
辛夷眼皮一跳。
罰跪祠堂?
怪不得好幾天不見曹翊過來,原來是被家裡禁足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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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隋走後,辛夷抱着檀木盒子,許久冷靜不下來。
三小隻卻是開心不已,排排坐在辛夷的牀上,一個接一個地幫她數銀票。
“傅叔是真心爲了咱們。傅叔好,好得明明白白。”
一寶冷靜地下結論。
“我們有錢了,好多好多錢。”
二寶樂得在牀上不停地打滾,將銀票撒得到處都是。
“娘,三寶是不是可以請先生來教書了。”
三寶懷揣着讀書科考當女狀元的夢想,小手緊緊攬住辛夷的胳膊,滿眼是興奮的小星星。
“娘,我想上學,以後當大官。”
二唸的需要更爲樸實,“娘,往後冰糖葫蘆是不是可以一次吃兩串?”
一念瞪着他倆,看着辛夷。
“這麼多錢,娘可以做好多好多事情……”
小孩子一個個喜滋滋的,眉開眼笑,爲他們將來的生活設計了許多美夢。
辛夷卻平靜地將銀票收回盒子裡。
“這些錢,我不能要。”
她長吸一口氣,終於從喜獲鉅額的亢奮狀態中找回理智,急慌慌把銀票收起來就去趕驢,想趕緊將錢送回到傅九衢的府上。
可是還沒有離開藥鋪,又想到段隋說的話。
傅九衢不缺錢。
這個錢是還不回去的。
而且,錢是張盧的,肉痛的人是張盧,即便她一文錢不要,該得罪的人,也已經得罪了,撇不清關係的……她沒有必要爲此和傅九衢較勁。
最應該做的是拿着這個錢,爲傅九衢做一點什麼——比如專門爲他的病,弄一個藥物研究所,外科手術室?
辛夷對藥鋪事業有更大的野心,興高采烈地將驢子趕了回去。
然後,想起另一樁頭痛的事情——曹翊。
一個人坐了許久,辛夷讓良人找來筆墨紙硯,給曹翊寫了一封信。
大意是自知福薄,一個拖兒帶女的小寡婦實在配不上曹大人,也不願意曹大人爲了她承受來自家族的懲罰……
最主要的是,執拗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辛夷一直知道,不被家裡祝福的婚姻是不會幸福,也走不到最後。所以,曹家的反應其實在她的意料之中,也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她被嫌棄了,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即便那點難受,也只是爲了曹翊待她的情分,而不是不能嫁入曹府。
她心裡知道,曹翊是頂不住家族壓力的,不可能爲了她拋棄一切。但因爲缺愛,她終歸還是貪戀了那個溫情男子溫暖的微笑和滿腔的柔情。
“唉!”
辛夷合上紙箋,塞入信封裡,遞給良人。
“你親自送到曹府去。”
良人有些猶豫,“姐姐……”
辛夷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一笑,“沒關係。信落到大夫人的手上,讓大夫人瞧見,也沒有什麼。”
事實上,她就是寫給大夫人看的。
表明自己的態度,讓她不要再苛責曹翊。
信很快便送出去了,辛夷卻沒有想到,次日晚間,藥鋪還沒有打烊,曹府的馬車就過來了。
駕車的人是鄭六,一臉不滿地行了個禮。
“夫人請張娘子過府一敘。”
傅九衢:姐妹們快誇我,看我把小娘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幫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辛夷:我謝謝你了,你確定張盧不會轉頭就宰了我?
傅九衢:不用謝。你拿不拿錢,他都會想辦法宰了你,既然如此,何不先拿着銀子逍遙快活一番?
曹翊:二位,先別想着逍遙快活,還是考慮一下曹家祠堂裡悽風苦雨的小恆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