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蝶夢

話說楊應麒見趙橘兒倒在自己懷裡,全身都是鮮血,登時滿腔的志得意滿都化作烏有,眼前先是一片紅,跟着便是一片黑,好在旁邊一個老衛兵大叫:“快救人啊!”楊應麒這才醒悟過來,開了哭腔讓救人。

小延福園內早聽到了消息,一幫子侍從婢女趕了出來將趙橘兒擡進去,又有經驗豐富的積年幫忙捂住傷口,不久醫生到來,趕着搶救。楊應麒在旁邊如丟了魂魄一般,只是握緊了趙橘兒的手不肯放開,但醫生們見到他便戰慄不敢亂動,趙佶看破了這一點,便拉開了他將他帶出房外。楊應麒在屋外望着相關人等進進出出,聽着趙佶的妻子兒媳低聲啜泣,但覺這一切都恍恍惚惚的,不似真,又不似假。

他就這樣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清醒時問夫人如何了,別人也不敢告訴他,只是安慰,到迷糊時便坐在一邊,一兩個時辰一語不發。趙佶見他這樣子不是辦法,上前勸他到奉先閣祈禱,希望他的心靈能有個寄託。

漢廷入主中原以後不毀趙氏之祀,除了對趙家列代皇陵善加保護外,還特許趙佶父子在小延福園保留趙氏列祖之神主牌,以前朝皇帝規格進行祭祀。楊應麒在趙佶的帶領下,迷迷糊糊地走進奉先閣,擡頭看見居中的神主牌上寫着大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的名諱,心中吃了一驚,一跤跌倒,叫道:“宋朝!宋朝!我來到了宋朝!”

趙佶趙桓大驚,忙扶住了他,一個叫賢婿,一個叫七郎,楊應麒左右看了他們兩眼,叫道:“我……我……你……你是宋徽宗!你是宋欽宗!”

趙佶父子面面相覷,不知他在說什麼,楊應麒又叫道:“我娶了你的女兒,你的妹妹……我娶了大宋公主?”

“是啊。”趙佶道:“賢婿,你醒醒,醒醒!”

楊應麒被他喚了這兩句,似乎清醒了些,跪下祈禱,喃喃道:“我妻子受傷了,我妻子受傷了……她是你們的後人啊,求你們保佑她……”看看衆多神主牌位,又跳了起來叫道:“保佑!保佑!如果不是我把蒙古胡種滅絕趕盡了!你們連自己的牌位保不了!如何能保佑我的妻子!”胡叫了兩句,奔了出去,問趙橘兒情況如何,一個醫生跑出來稟告說還沒脫離危險,楊應麒怒道:“一定要救活她!她是我妻子!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兄弟死了,病了,生分了,兒子也跑了……一定要救活她!我只剩下她了!”

那個醫生瑟瑟道:“晚生盡力,晚生盡力!”

楊應麒怒吼道:“什麼盡力!是一定要救活!要是不然……要是不然我就把你們……把這個天下……不!把這個時代都翻過來!”

趙桓嚇得不敢插口,趙佶是做過皇帝的人,深知龍威之下御醫會亂了分寸,壓住害怕勸道:“賢婿,莫這樣催逼他們,否則他們反而難以放開手救人。”

楊應麒默然,又回到奉先閣,對衆神主牌道:“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靈!如果有,那就顯顯吧!”說着便跪了下來,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不說楊應麒在奉先閣祈禱,卻說大漢執政遇刺、執政夫人重傷這件事情黃昏發生,當晚便傳遍全城,第二日京師方面也知道了,完顏虎、楊開遠、歐陽適以及一干重臣聽到消息無不大驚,完顏虎當即便要朝塘沽來,不意折彥衝的傷勢忽然惡化,她分身乏術,只好召楊開遠夫婦入宮,讓他們代自己到塘沽問候楊應麒、照看趙橘兒。歐陽適坐鎮京師,安撫各部。

楊開遠夫婦當日便出發,樞密院和執政直屬部門也紛紛派人前往塘沽聽命——楊應麒人雖在塘沽,卻還一直遙控着政務軍務。行政文書、加密宗卷流水般送進小延福園,楊應麒一開始還強打精神料理了一些,但眼見趙橘兒遲遲沒有脫離危險,心傷難已,頻頻出錯。他辦公事的時候趙佶趙桓都回避在外,楊開遠到達後見他如此,勸道:“我看這些也不是根本之事,你不如吩咐下去,政務由楊樸決斷,軍務由劉錡斟酌,若真發生了不得不由執政處理的事情再轉過來。”

楊應麒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這一年大漢內安外定,南洋商道越伸越遠,西域戰事捷報連連。雖然年景一般,但中原百姓也能鼓腹謳歌,所以短期來講也沒什麼涉及根本的大事。不巧,偏偏南宋的使者這時候到了京城!

原來趙構在南方媚外攘內,形勢也漸漸轉穩。在南北疆界一事上,因楊應麒一直步步進逼,在東部要求將淮北也盡數劃爲共管之區,又要擴大開封府的管轄區域——實際上是要將共管區域由原來的開封府南界擴到汝州、潁昌、陳州,趙構委曲求全,一邊要應付楊應麒的跋扈,一邊要料理軍方的反彈,所以直到這一年鎮壓下內部反對的聲音才得正式向漢廷上表。

其表曰:“臣構言:今來畫疆,合以淮水爲界,北面亳州、宿州、海州仿開封府例南北共管。淮水入海處之漣水軍、泗州、濠州、壽州連及淮西之穎、蔡、唐、鄧,爲敝邑沿邊州城。既蒙恩造,許備籓方,世世子孫,謹守臣節。每年皇帝、執政生辰並正旦,遣使稱賀不絕。歲貢金十萬兩、銀一百五十萬兩、絹一百萬匹,每春季差人搬送至亳州交納。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墜命亡氏,踣其國家。臣今既進誓表,伏望上國早降誓詔,庶使敝邑永有憑焉。”

劉豫捧了誓表,趕到大漢京師時楊應麒卻不在,一打聽才知道楊執政在塘沽遇刺,執政本人雖然無恙,但執政夫人卻身受重傷,生死未卜。楊樸會同了劉錡、陳正匯以及戶部、禮部、兵部尚書,經過一番商議後,便由劉錡與陳正匯親自陪同劉豫前往塘沽面見楊應麒。

以往南宋凡有使者來,在辦完公事之後總要向漢廷請準到塘沽走一趟,代趙構向趙佶趙桓進獻禮物,以表趙構之孝心。按規制,趙佶父子見南宋使臣都必須由大漢禮部官員陪同——名爲陪同,實爲監視。不過這次劉豫是捧誓表來,所以地方雖是在小延福園,趙佶父子也不敢先見他。

小延福園名義上的主人是趙佶,但他們父子是客君,因此這座大園林的實際管理者乃是楊應麒夫婦。這時趙橘兒傷重,楊應麒失神,相關大事在楊開遠到來後便唯他馬首是瞻,劉錡到達後先來見楊開遠,告知此事,然後跟着楊開遠來見楊應麒,慰問了一番後展開一幅地圖,指着講述誓書中所載內容,說道:“若依照此約,對我們大大有利!”

楊應麒恍惚一陣,迷茫一陣,搖頭道:“這事我還想不清楚,再說,再說。”

劉錡看看陳正匯,陳正匯道:“七將軍,若依此議,我朝將坐享十州賦稅!於國計民生大大有益!”

楊應麒卻還是搖頭。

楊開遠沉吟道:“老七,你還想打麼?”

楊應麒不答,楊開遠道:“雖然我解除兵權後便不理軍務,不過……”

“三哥……”楊應麒慘然道:“別跟我說這些事情了,橘兒傷成這樣,我哪裡還有心力來處理這些!”

楊開遠道:“別的我們也不來煩你,可是這事得你首肯加印才行。”

楊應麒道:“讓宋使等多幾天吧。一切等橘兒好了……再說。”

楊開遠和劉錡無奈,只好出來,劉錡對楊開遠道:“雖然趙氏詞卑,但我等若有意議和,也不該失了禮數,故意怠慢。”

楊開遠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另有打算,還是真的心力不足。但總之他沒應承,這事便成不了。”

劉錡嘆道:“希望這事別出什麼岔子纔好,要不就可惜了。”

楊開遠沉思片刻道:“你這就召見宋使,先安撫安撫他。說來執政夫人也是他們的公主,這事他們該理解纔是。”

三人正商量着,忽然門外有一匹馬直闖進來,馬上一個俊朗的青年叫嚷着要見執政,幾個侍從家丁怎麼攔也攔不住,劉錡皺了皺眉,喝道:“你們怎麼辦事的!竟容人闖到這裡來!”

一個侍從叫道:“他說是皇后派來的,但又拿不出印信!我們看他又不像撒謊……”

還沒說完,那個青年已經叫道:“三叔!是我!姑姑讓我來的!我來得急,忘了拿印信!”

楊開遠一怔,隨即道:“是你!”便將侍從們屏退,劉錡問是誰,陳正匯低聲道:“是完顏亮。”

這些年完顏亶和完顏亮在完顏虎的庇護下問學山東,兩人經過了一段日子的牴觸之後便深深醉心於中原學問當中,數年下來已養得一身的溫文,不道姓名時旁人誰都道是兩個漢家讀書郎,全無乃父乃祖之風。漢廷對完顏亶防範較嚴,對完顏亮防範較鬆,此時完顏亶還住在山東,完顏亮卻偶爾得以進京依附完顏虎。但大漢朝中的南派大臣對他們卻常懷警惕之心,這時見完顏亮放肆無禮,劉錡不由得微微皺眉。

完顏亮奔上前來參見了楊開遠,楊開遠正要問他所來何事,楊應麒已經衝了出來,怒道:“吵什麼!不知道這裡有人在養病麼!”嚇得完顏亮跪下道:“七叔,是我!”

楊應麒掃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還沒回山東麼?怎麼跑塘沽來了?”

完顏亮道:“姑姑讓我來給三叔、七叔傳話。”

楊應麒哼了一聲,便要回屋,完顏亮叫道:“七叔!出大事了!”

楊應麒這才停步,問出了什麼事情,完顏亮認得陳正匯卻不認得劉錡,看着他不說話,楊開遠道:“這位是劉執政。”

完顏亮吃了一驚,連忙行禮,這才道:“姑父病情惡化,只怕……只怕將有難料之事!姑姑請三叔、七叔趕緊回去一趟。”

楊開遠等聽到這個消息比當初聽到楊應麒遇襲、趙橘兒重傷還要震驚十倍,楊應麒更是一陣天旋地轉,楊開遠扯住了完顏亮喝道:“你給我說清楚一些!”

完顏亮頓足道:“就是姑父恐怕要大行了!”

楊應麒一聽,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暈倒過去,完顏亮嚇得手足無措,楊開遠雖被驚慌悲痛交加侵襲,心中仍然不亂,命人扶了楊應麒進去,然後對陳正匯道:“大嫂不用公家渠道而先讓子侄來,可見事非尋常,我馬上就得進京!你留下,以防七弟這邊出事!”又對劉錡道:“我先回京,你馬上召見宋使,就以執政夫人受傷一事把事情拖一拖。安撫宋使以後馬上進京!”

陳正匯與劉錡分別答應,楊開遠便帶着完顏亮乘快馬回京,劉錡自去召見宋使,只剩下陳正匯留在楊應麒身邊照看。太醫院的醫生過來施了針,薰了香,過了有一會,楊應麒才悠悠醒轉,陳正匯怕他醒來後說的話泄露機關,便先把醫生婢僕遣退了。

楊應麒看看陳正匯,抓住了他的手道:“我做了個夢對不對?橘兒,還有大哥,他們都沒事,對不對?”

陳正匯黯然,安慰道:“七將軍,你得振作。現在將有大事臨頭,若你亂了方寸,只怕整個國家都會不穩。”

楊應麒聽了這句話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握緊了拳頭叫道:“爲什麼!爲什麼夢裡是這樣,醒來還是這樣。還是說現在我還是在做夢?”

陳正匯擔心他思緒被引偏了,不接他這話頭,繼續道:“七將軍,你看看,是否回京一趟?”

“回京……啊!是了!回京!”他跳了起來,先去看妻子,這時趙橘兒正處於昏迷當中,楊應麒握住她滾燙的手不住落淚,哪裡捨得離去?過了好久才道:“我得去見見大哥。你……你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沒事!我……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可是他縱然權傾天下、謀略無雙,在這等事情上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在回京的路上,楊應麒忽然問陳正匯道:“正匯,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以至於上天要如此懲罰我?”

陳正匯訥訥不能答,勉強道:“沒,七將軍恩澤天下,德、功、言均有不朽者。”

楊應麒道:“若是這麼說來,那就是老天瞎了眼!”

這時折彥衝病危的消息還沒傳開,京師城防外鬆內緊,安塔海親自在城門等候,護送楊應麒進宮。到了宮門之前,歐陽適早在那裡等着了。楊應麒才下車他便抓住了他的手往裡邊走,一邊說道:“怎麼纔來!”

楊應麒不答反問:“大哥呢?他怎麼樣了?”

歐陽適痛聲叫道:“大哥現在精神很好,但是,唉——只怕不妙!”

楊應麒胸口一痛,便如血液流到心臟時被堵住了一般,竟而無法舉步,停了片刻,呼吸幾次,這才能繼續跟着歐陽適走。

兩人到了折彥衝病居之外,折彥衝卻已不在這裡,折雅琪道:“四叔,七叔。母后帶父皇到花園看日落去了,你們跟我來。”

引了兩人來到御花園中,遠遠的便望見二男一女兩個極爲熟悉的背影,楊開遠站在一旁,折彥沖和完顏虎坐在湖邊,妻子正在給丈夫梳頭。歐陽適和折雅琪都停住了腳步,楊應麒也不敢上前,一直等到完顏虎幫折彥衝梳好了頭,楊應麒才走過去,看看折彥衝,只見他眼簾下垂,見到自己時眼皮上擡,眼光完全是傷病之前的冷靜,他腦中冒出四個字來:“迴光返照!”心臟又如同被針紮了一下,抽噎了兩聲,叫道:“大哥。”

折彥衝擡了擡手,楊應麒趕緊也伸出手來他握住,折彥衝臉上的傷已經惡化得十分嚴重,每說一句話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所以說話的聲音極小而言語儘量短,問楊應麒:“橘兒怎麼樣了?”

“還好,”楊應麒違心地安慰道:“醫生說了,會沒事的。”

折彥衝喉嚨裡呃了一聲,看看粼粼湖水映射入眼的夕色,說道:“當我們,還在死谷時,何曾想過,有叱詫天下……的風光?當我們,躍馬大漠,草原時,又,何曾想過,會有今日……”說着笑了笑,也不顧扯動了傷口。

楊應麒道:“但如果能再來一次,我寧可當初不是這樣的選擇!本來,我們的成就、我們的生活都可以比今日更加完滿!”

“哦?”折彥衝目示垂詢之意。

“有好幾次,我們本可以不那樣選擇的!”楊應麒道:“如果我把眼線佈置得更嚴密一些,早一步知道宗弼會攻到大名府,讓二哥有所準備,那二哥也許就不會死。如果我不是疏忽了對允武的照看,六哥也許就不會那麼早起事,那我也許就能將那場不必要的內戰化解於無形,那樣五哥、六哥興許就都能保全。如果允武還在,五哥、六哥都安好,那麼大家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理解我,也許小延福園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那麼橘兒也許就能沒事……”

“你想太多了。”折彥衝道:“如果說……如果說老六……太過迷信,自己的武力,那你,就是太過迷信,自己的權謀,和智慧了。這些事情,不是當局者,能控制的。”

楊應麒呆了呆,放開了折彥衝的手,對着湖光夕色叫道:“如果我們也都不能控制,那天底下還有誰能控制……誰!”他背對摺彥衝望着落日的時候,折彥衝卻在看着他,那眼光彷彿是一個兄長在看着一個還沒長大、還沒參透這個世界真相弟弟。

兄弟兩人就這樣,一個望着另一個,另一個望着挽不回來的夕陽,不知過了多久,折雅琪叫道:“七叔!七叔!你看看父皇!”

楊應麒才趕緊回頭,只見折彥衝的眼簾正在下垂——那不是有意的下垂而是一種失去力量之後的鬆弛,他衝了回來,握緊了折彥衝的手叫道:“大哥!大哥!”

折彥衝勉強睜了睜眼,嘴角帶着最後一絲笑容道:“我先回去了,你繼續……”他似乎說完了這句話,但最後幾個字卻沒人聽得清楚,而他卻已經閉上了眼睛。

一直強忍着的折雅琪終於再忍不住,放聲痛哭,完顏虎抹了自己的眼淚,對自己道:“你是大嫂,是母親,不能倒下!”將女兒摟住,穩住聲線,對楊開遠歐陽適道:“你們想想,怎麼和外邊的人說纔不會亂。”又對楊應麒道:“應麒,你也……”忽然覺得楊應麒眼光有異,心中吃了一驚,大聲叫道:“應麒!應麒!你看着我!你聽得見我說話麼!”

楊開遠和歐陽適聽到這句話都望了過來,歐陽適抓住楊應麒的肩膀晃了晃他道:“老七!你沒事吧!”

完顏虎叫道:“別晃!別晃!唉!他……他又像被那個妖僧迷惑時那樣子了!”

楊開遠搜尋當年的回憶,果覺如此,心中想:“當年他是自己好了,這次可不知……”

歐陽適對楊應麒道:“老七!你說句話!你好歹說句話啊!”

楊應麒哦了一聲,完顏虎等才鬆了一口氣,卻又聽楊應麒喃喃道:“大哥說他回去了……他回去了……他回哪裡去呢?對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完顏虎等愕然,折雅琪問:“七叔,你明白了什麼?”

楊應麒撫掌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救橘兒了!不但橘兒,連大哥、二哥、五哥、六哥都有辦法了!”

折雅琪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問:“什麼辦法?”

她才問了這句話完顏虎便嚇得打斷了她叫道:“你怎麼問他這個!”對楊應麒道:“應麒!別想這些!”

楊應麒卻已經笑了起來,道:“大嫂,你不用緊張!我沒瘋,真的!我只是忽然明白了!嗯,我要出去一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

歐陽適奇道:“你要去哪裡?回塘沽麼?”

“不是!”楊應麒道:“我要跳出這個遊戲!我要出去load過!我要出去load過!”

楊開遠和歐陽適面面相覷,心中都想:“他又瘋了。”

陳楚從南邊回來,帶着兩件要和當朝政要商量的大事!第一件,是關於香料入宋的商權,這件事情他得去討好陳正匯;第二件,是南洋有三個國家同時請求內附,這件事情算是他爲大漢立下的功勞。所以他進京之後也不回家,先直接往相府來。

而就在他進城的時候,京城也傳開了兩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第一件,就是大漢皇帝折彥衝駕崩了!

雖然朝廷還沒有正式發喪,不過一應在京元國民代表都已經接到了知會。折彥衝這兩年來病居深宮,無人得見。他會忽然駕崩,既在衆人意料之中又在衆人意料之外。儘管這兩三年來他的權威比之病隱之前有所削弱,但仍有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比較單純的軍方和元老部民都感到猶如天崩地塌了一般!而務實的人則個個都在猜測:皇帝死了,兩個皇子又都不在,接下來這皇位可怎麼辦?

陳楚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反應也是如此。不過他想,以楊應麒這兩年所建立的威權,大漢應該不會亂纔對。至於楊應麒將來是想做周公還是想做趙匡胤,陳楚卻覺得無所謂——他甚至有些盼着後者成爲現實,因爲他和楊應麒的關係算是相當不錯。不過,像他這樣唯利是圖的商人聽到第二件大事時,才由錯愕轉爲震驚,由震驚轉爲擔憂,由擔憂轉爲害怕!

第二件大事就是:執政楊應麒瘋了!

“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聽說皇上駕崩的時候,楊執政因爲受到太大的刺激,當場就瘋了!”

“什麼!你別開玩笑了!”

“是真的!聽說他一路從宮中跑出來,一路都大叫:‘我要摟過!我要摟過!’”

“他要摟誰?”

“不知道,也有人說不是摟,是漏。還有人說是樓……總之那句話大家都聽不明白。”

“你別是吹的吧,怎麼聽起來怎麼荒謬!”

“什麼荒謬!他不但一路大喊大叫,而且還滿大街亂問人呢。”

“亂問人?”

“是啊!他滿大街地找人說話,老人、小孩、商販、食客,反正見到人就上去問兩句。”

“問什麼?”

“聽說問的問題奇怪死了,就像是要逗人說話,然後揣摩什麼……他甚至還和狗說話!大家一開始也不知道他是執政,等看見他背後還跟着一大隊的侍衛才知道大事不妙,現在大家都不敢上街了。聽說他找不到人說話就在街上朝那些侍衛怒吼,然後又在一些牆壁、牆角亂找,好像要找什麼東西一樣,你說,他是不是在找寶藏?”

“嗨!胡說八道!現在整個大漢都是他的了,正所謂富有四海——他哪裡還需要什麼寶藏!”

流言就在這兩件充滿想像空間的事件上產生了,如果說折彥衝的死讓人感到壓抑,覺得大漢有可能要變天,那麼楊應麒的“瘋”就讓人感到詫異,心思簡單一點的擔心大漢要亂,心思複雜一點的則在想這是不是高層在鬥爭,甚至想執政的舉動是不是裝出來的。

陳楚就認爲楊應麒是裝出來的,他弄不明白楊應麒那句“我要嘍過”是什麼意思,所以覺得這一定是煙霧彈,是老麒麟要引人走入思維岔道的煙霧彈。不過陳楚又有些不能確定,他覺得以楊應麒此時此刻的威權本不需要耍手段纔對,就算是折彥衝死了,就算他自己要登極,也大可通過更加正經的途徑來實現,不需要做這等不知所謂的小動作。

“難道是有別的高層在給他施加壓力,所以他要裝瘋?”但陳楚又想不起現在還有誰能給楊應麒這等壓力、會給楊應麒這等壓力!如果是在以前,折彥衝當有這個本事與能耐,但現在折彥衝也已經死了。

“難道他真的瘋了?”

見到陳正匯的時候,陳楚在商討香料入宋的商權之餘也不忘打探一下陳正匯的態度,要確認這件事情是真,是假。

從陳正匯偶爾有些恍惚的精神狀態看來,陳楚猜測這件事情是真的,而且他覺得陳正匯受這件事情的影響很大,不過陳正匯畢竟是多年的中樞大臣,中原士林的實權派代表之一,大漢執政的候選人之一,所以面對陳楚的刺探半點真意也不露,只是勸陳楚不要想太多,表示“無論發生了什麼,大漢的有志之士都不會讓一些人有機可乘的”!

“不會讓一些人有機可乘?”陳楚想:“那就是確實有可乘之機了!”

他知道,陳正匯是楊應麒集團的核心人員之一,所以陳正匯口中的可乘之機,也就是楊應麒的可乘之機!聽到這句話後陳楚便確定:楊應麒確實出事了!

不過楊應麒到底出了什麼事,陳楚還不確定,所以他也不敢亂動心思,在見到鄧肅時便沒孟浪地和他提起這件事情。但他不提,鄧肅卻提了。

在問明那三個要內附的南洋國家的狀況以後,鄧肅忽然問陳楚這一路來的見聞,而核心的問題就是他這一路來各地形勢“穩不穩”。

“嗯,很穩。”陳楚描述了一下旅途中的見聞,最後下了結論:“是自我懂事以來所未見過的太平之世!”

“嗯,不錯。”鄧肅道:“雖然京城近來頗多憂擾,不過今日之太平確實也是我生平僅見。這等穩定局面大不易得,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一定要設法維護這個大好局面!”

鄧肅會說這樣的話陳楚一點也不奇怪,他知道鄧肅是以大宋士子入漢依附曹廣弼而發跡的,也是大漢政權的根基勢力之一,而國家的穩定正是他這一派的勢力最大的訴求!

從相府出來時天色已經昏黃,陳楚沒有像往常一樣到外室去歇息一晚,而是直接回家來見老父。他進門後要去給陳顯請安,但陳顯既不在書房也不在臥室,管家告訴他有個貴客剛走,老爺親自送那位貴客出門。

“胡說!”陳楚道:“我才進門,怎麼沒看見!”

“是後門,少爺。”

陳楚這才恍然,便在書房中等候,不久陳顯拄着柺杖走進來,進門就罵:“你怎麼也不先回家就往相府去!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光景!”

陳楚忙道:“我也不知京中恰巧會發生這等大事,孩兒是在相府掛了牌之後才從爹爹的故吏口中聽說,當時就後悔了。”

“哼!”陳顯道:“我看你是以爲自己得了大利,立了大功,又覺得我這個老頭子老了!不值得你來過問一聲了!”

陳楚惶恐道:“爹爹,你這是什麼話!是,孩兒這次是孟浪了,以後會更加謹慎的。”見陳顯點頭不語,看來並沒有生氣而只是擔心自己,便問:“爹爹,孩兒可是做錯了什麼?”

“沒有。”陳顯道:“不過現在是多事之秋,從今天開始除了買菜買米的,誰也不準出府一步!”

陳楚不置可否,問:“剛纔來貴客,不知是什麼人。”

陳顯眯着一雙老眼掃了兒子一下,笑道:“是韓昉。”

“韓昉!”陳楚驚道:“他來做什麼!難道……難道他要有所圖謀不成?”

陳顯笑道:“如今皇帝死執政瘋,他就是有所圖謀,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陳楚冷笑道:“但他已是過氣了的人,還能圖謀什麼!我看是富貴無望,滅門有份!”

“不至於,不至於。”陳顯道:“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的勢力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所以這次並非打算顛覆乾坤,而是準備順竹竿往上爬,先恢復一點元氣再說。”

陳楚哦了一聲,問道:“他是想順着我們這根竹竿?”

陳顯笑道:“那怎麼可能!我們陳家的形勢自然是比他好得多,他也需要我們的幫忙,不過說到依附卻還不至於——我現在也已經下野了啊!比他還不如呢。”

陳楚問道:“那他要順着哪根竹竿爬?”

陳顯道:“當然是順着能穩住局面的那根竹竿。”

陳楚不禁一奇:“他也要穩?”

“當然。”陳顯道:“現在京城中,皇后多半是不想亂的,曹二舊派的人要穩,楊七的人也要穩,以三將軍的性格,多半也要穩,總議長魄力不足,多半不敢逆風掀浪,既然大家都要穩,那麼誰想要亂就會成爲衆矢之的!韓昉是個聰明人,懂得怎麼做才勝利又得便宜,他當然也會倒向最能穩定局面的那一方。”

陳楚道:“那他來找爹爹,是……”

父子倆言語未盡,管家已經匆匆來報,說三將軍以執政身份來召,要陳顯火速入宮。

陳家父子對望一眼,陳顯對管家道:“你去準備轎子,我馬上就來。”等管家出去,嘿了一聲道:“韓昉料事甚準!”陳楚問:“怎麼?”陳顯道:“他說楊七若真瘋了,我們這些勳舊多半也要見召。那就是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了,他希望期間若有機會我能爲他說幾句話。”

陳楚問:“那爹爹你沒答應他沒?”

陳顯笑道:“算是答應了。莫忘了,韓昉的勢力雖然七零八落,但畢竟還是有實力的。京畿可能成爲亂源的力量,有一半以上掌握在他手裡,這就是他的本錢!所以……”

陳楚接口道:“所以他既可動用這些力量來作亂,也可以用放棄作亂爲條件再次上位。”

陳顯笑道:“不錯,不錯。楊七對韓昉是儘量打壓,但三將軍卻早已露出安撫之意。上次他提名韓昉爲執政候選,雖然最後韓昉一票也沒撈到,但畢竟讓韓昉看到了一點希望。韓昉也是個書生,又不是蕭六,只要還有點安樂富貴的希望就不會鋌而走險的。”

說話間管家又進來稟告說轎子已經準備妥當,陳顯不敢逗留,當即出發入宮,他下轎時相府、樞密、四嶽殿諸要員都已到齊。此爲非常時期,衆人見面也不一一行禮了,陳顯只是作了個羣揖,衆人一齊回禮而已。他走過韓昉身邊時也不多看他一眼,韓昉亦無表示,彷彿兩人已多日不見一般。

此時皇后、公主並不在場,楊七缺席,論朝廷職位則以歐陽適居首,論執政次序則以楊開遠當先,楊、歐以下,是楊樸、劉錡兩位執政。這時大家都不知道折彥衝有無遺詔,但就算沒有遺詔,按照折彥衝病隱之前所諾,則只要楊開遠、歐陽適、楊樸、劉錡四人達成一致便可以行皇帝之權了。

陳顯到達之後要居衆人之末,楊開遠卻請他坐四執政之下,位列羣臣之首,陳顯忙辭道:“老朽是在野村夫,如何可以居在朝諸賢之上?”

楊開遠道:“今日請諸位來是議國本大事,不敘當前職位,陳老是前任宰相,理當居此座位。”陳顯這才告罪坐下,他對面是陳正匯,下手就是韓昉。

看看大家已經坐定,楊開遠這才道:“陛下駕崩,楊執政又出了事,這兩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韓昉帶頭痛哭,口呼陛下,哀嚎絕倒於地,楊開遠歐陽適楊樸劉錡等也不得不跟着哭,過了好一會,哭聲漸停,陳顯才道:“陛下駕崩,老朽等都已聽說,至於執政之事,老朽卻不知真假虛實。”

歐陽適嘆道:“大哥駕崩之時,老七就在旁邊,大概是傷痛過度以至於精神失常。我們自然是盼着他能早日清醒,不過現在時屬非常,我們得做未雨綢繆的打算!”

陳正匯問道:“總議長有什麼提議?”

歐陽適道:“我的意思,是召開在京元國民會議,一來鄭重公佈大哥駕崩一事,二來則就大哥駕崩之後這天下該怎麼辦和大家商量一下。”

陳正匯點頭道:“應該。”

歐陽適又道:“不過龍無頭不行,在此之前,卻得先推舉一個人來。萬一元國民會議舉行之時老七還沒清醒,那就得由這個人暫代執政之首來穩定乾坤!”

陳正匯垂頭問道:“七將軍目前只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並無其它病症,我看也只是一時失常而已,過段時間就會好。”

“我也是這麼想。”歐陽適道:“所以只要老七恢復正常,我便會繼續支持他做執政之首。現在推舉這個人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鄧肅道:“總議長所言有理,只不知總議長認爲,該由誰來暫代這執政之首?”

“這就是今天請大家來的因由了。”歐陽適道:“按理,這等大事須由元國民會議討論,不過衆議多歧,易生糾紛,所以三哥與我才邀請諸位到此,希望我們能先達成共識。至於人選,就要請大家羣議羣舉了。”

楊樸、劉錡都是執政,也算是候選人了,不過他們論資歷論貴重都還離開羣臣不遠,所以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執政之首其實就是從楊三、歐四兩人裡選。歐陽適說完之後,四個執政便都不開口,大家一起望向陳顯,誰知他也不開口,倒是韓昉先出列,也不多說,對着折彥衝寢宮的方向行禮,言簡意賅地說道:“臣,韓昉,推舉三將軍楊開遠。”說完便退回座位。

陳顯撫摸了一下鬍鬚,點了點頭,也出列道:“三將軍兼通文武,深得軍心士心民心,處事中正平和,韓大人所薦甚當!”

鄧肅看了看陳正匯,陳正匯沉吟片刻,也出列道:“陳正匯亦以爲,在七將軍病隱期間,宜以三將軍爲首。”

鄧肅這纔跟着道:“諸位人所言甚是。鄧肅附議。”

衆人一一出列,二十餘人竟無一人反對,最後楊樸、劉錡亦表贊同,歐陽適喜道:“三哥,看來你是衆望所歸啊。”

楊開遠亦不推辭,亦無喜色,站起來道:“楊開遠雖然才質平庸,不過現在國家逢非常之時,大漢處非常之變,天下首腦虛空亦非祥兆,爲了避免出現糾紛,我就暫攝這執政之首。”

衆人聞言忙起身行禮,楊開遠受了這一禮之後,又道:“以眼下之事而言,大小官員仍居其位,照常辦公;非常之事,則由諸執政商議決定;七將軍所定章程,均不改易。以將來之事而言,若七將軍精神恢復正常,則執政之首仍然是他;若太子迴歸,則我們當扶太子登基!在此期間,章程不能亂,局面不能亂,誰亂,誰就是天下公賊!楊開遠在此與諸位盟誓,願與諸位一起,共度時艱。”

羣臣一起道:“願與執政一起,共度時艱。”

散會之後,楊開遠便率領歐陽適、楊樸、劉錡入宮,將情況稟明完顏虎,完顏虎亦感欣慰。

這時折彥衝的喪事尚待處理,楊應麒的情況也還難說,但由楊開遠出面暫時攝政,各方勢力倒也都感滿意。羣臣散了以後,各自知會屬吏、門生,京師遂安。

相府的事情,自有宰相處理,歐陽適負責理喪,而關於與南宋簽訂和約的大事則由楊開遠提上了日程。這日楊開遠正準備召見宋使,忽然折雅琪派人匆匆來報,請楊開遠趕緊進宮!

楊開遠問出了什麼事情,折雅琪派來的使者道:“昨日皇后派人將七將軍帶進宮中,親自曉諭勸導。七將軍本已安靜了許多,但今天他看見天空烏雲密佈,似乎雷雨將至,忽然又發作了,說他已經想到了辦法要出去。我們也聽不懂他要去哪裡,但他已經往宮中最高處的迎雷針那裡爬,說什麼只要讓雷劈中就一定能穿越回去。我們拉不住,勸不住,所以皇后和公主要三將軍趕緊進宮幫忙。”

楊開遠大駭,拋了手頭的事情就往宮裡趕,在宮門外遇到了歐陽適,也是爲這件事情來的,兩人見面,歐陽適不住地抱怨,叫道:“老七這回未免瘋得太離譜了!那迎雷針是用來避雷的,他卻巴巴地爬上去要讓雷劈!”

兩人正要入宮,忽然有急馬趕到,將一份加急機密送到楊開遠手上,楊開遠一邊走一邊拆封讀看,只掃了一眼,腳下一虛差點摔了一跤,歐陽適趕緊扶住他,問:“怎麼了?”

楊開遠揮手讓隨從離得遠一些,這才低聲道:“大宋漢中守臣易幟來附了。”

歐陽適駭然道:“什麼!這……”

楊開遠道:“不知道這是不是老七的計劃,你這就進宮去問他,我先往樞密處理。”

兩人分頭行事,歐陽適入宮時完顏虎已派人將楊應麒看住,她見到歐陽適時不住地嘆氣,說道:“你快勸勸他,不要這麼瘋下去了!”

歐陽適上前看了楊應麒兩眼,楊應麒見着,笑道:“四哥你看什麼,難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爲我瘋了不成?”

歐陽適大感迷惘,說道:“我聽你說話,看你的眼睛,確實不像瘋了,可你做的事情就是一瘋子!”

楊應麒笑道:“你們身在迷中,參悟不透,卻將我這參悟透了的人當瘋子,想想真是好笑。不過算了,你們不會懂得的。”

歐陽適苦笑兩聲,對完顏虎道:“大嫂,我有些話要和他單獨說說。”

完顏虎答應了,帶了衆人出去,四下沒人時,歐陽適才問:“老七,我問你,漢中那邊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楊應麒笑道:“那個?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只要我出去重新load過,所有的事情都會重新開始。四哥,你想希望從哪裡開始?從死谷?嗯,太早了。最好是咱們兄弟幾個還圓圓滿滿,但又事業有成之時。嗯,就我和橘兒成親的那晚吧。唉,不知道這個遊戲有沒有存檔,希望有吧。”

歐陽適聽得瞠目結舌,連連搖頭,不悅道:“老七,你別和我玩了!你說,漢中的事情,你究竟都做了哪些安排?唉,我看你也別瘋了!這件事情若是你布的局,最好還是由你去做完它!”

楊應麒有些憐憫地看着歐陽適,嘆道:“四哥啊,你還是不明白。你以爲重要的事情,其實不重要的。真正重要的事情,在外面呢。”

“外面?”

“嗯,在遊戲外面。”楊應麒道:“不過你不明白也不要緊,反正我load過之後,你也不會記得了。”

歐陽適被他氣得差點七竅生煙,怒道:“遊戲!遊戲!好好好!你嘍你的去!我不管你了!”說完便拂袖出門,完顏虎在門外問如何了,歐陽適氣沖沖道:“他還是那樣!怎麼說都不開竅!大嫂我看你也理他了!看住他別讓他出意外就是!大漢的這片天少了他,還有我和老三頂着!”

他走出宮門以後,忽然有所牽掛地回頭,宮門之內有他的兩個兄弟,一個死了,一個瘋了。宮門之外只剩下自己的另外一個兄弟,這往後的路,大概就要他和楊開遠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了。

歐陽適回過身來,揹着閉上了的宮門,腦中忽然掠過楊應麒方纔說的話來,心道:“遊戲……遊戲……這真的是一個遊戲麼?如果這是一個遊戲,那究竟有多少人在玩?哼!如果是老七的遊戲,那其他的人算什麼,老三算什麼,我算什麼?”

想到這裡忽然一拍腦袋,失笑道:“我想這些幹什麼!別被老七弄糊塗了!”一邊笑一邊搖頭,上了轎,徑往樞密院去見楊開遠。

轎子頂部忽然噼裡啪啦響了起來,似乎開始下雨了。歐陽適掀開轎簾一角望着天空,出了一會神,隨即將轎簾闔上。

烏雲底下,皇宮的城牆將這個世界分爲內外兩個部分,城牆之內有個人認爲自己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的一切,但這個世界永無休止的鬥爭卻依然在城牆之外持續着。

第四十四章 東京平定第七十六章 海外桃源來異客第二三八章 棋盤大變幻第八十五章 剃個光頭也沒用第五十五章 打到你求和尾聲第八十一章 嚀嚀阿嫂慰幺叔第三十七章 一村之治第二三六章 連環計中計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第二十五章 收俘虜第三二六章 克雲中第一零四章 小利中喻大節第二五一章 兩個戰場之間第三五一章 囚君第二五四章 究竟誰控制誰第一八四章 戰第九十章 故人西來大梁城第一九九章 老臣第二四六章 良緣非良緣第一七二章 信任第二十八章 稱帝號第一三三章 胡部潛流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第一四六章 故人矣第三二六章 克雲中第五十四章 老和尚遠來第五十九章 公主回家了第三十四章 海賊水兵第一九一章 入汴第二六四章 尚未出鞘的刀第五十八章 開發大流求第二六零章 卻爲誰家守土第九十七章 攔路石眼中釘第七十二章 大宋第一婊子第三五三章 屠營第一八八章 定第二九一章 漠北漢地孰先第十八章 通商路第四章 過冬第二九六章 東海的不滿第一三二章 陰山戰事第三三三章 靈壽墳第三一三章 夏使之會第三四五章 輾轉第一一七章 楚州傳噩耗第三三五章 議封王第五章 出谷第二零六章 學生潮第一七八章 會第二十三章 整軍備第一零七章 何去何從悵惘第一九三章 秦檜第二一七章 窺九鼎第二一五章 演兵法第一一五章 唐刀無敵陣第一零四章 小利中喻大節第二四三章 熊魚不可兼第一四五章 新局哉第二七八章 無望之城豎降旗第十六章 入女真第一五五章 榻前囑第八十二章 用沙壘起的藍圖第一三八章 燕京襲取第三四一章 聚首第七十章 相國寺一日遊第一九八章 五論第二二三章 義軍西渡第一二六章 童貫巡邊第二零二章 自辱第三四七章 嶽幕第一三二章 陰山戰事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第三三八章 洗衣槌第九十三章 書生仗劍北遊第二四四章 閨中兒女事第一二九章 仁義之師第二一八章 悼忠臣第二七三章 勝負定前各爲主第一三八章 燕京襲取第一九六章 夜訪第七十八章 漢部牆角窺伺者第三五四章 審判第二四三章 熊魚不可兼第一三五章 養軍之策第二九九章 穀物與泥沙第一一二章 十萬口頭糧第二七九章 薑桂之性多老辣第三十四章 海賊水兵第一三零章 兵敗山倒第一二零章 移運轉興亡第九十七章 攔路石眼中釘第一四三章 塘沽問第二一二章 飼野狼第二二六章 漢部見聞第五十一章 南遷吧南遷第二一一章 激蒼鷹第一六六章 使者第二九八章 蕭帥的大意
第四十四章 東京平定第七十六章 海外桃源來異客第二三八章 棋盤大變幻第八十五章 剃個光頭也沒用第五十五章 打到你求和尾聲第八十一章 嚀嚀阿嫂慰幺叔第三十七章 一村之治第二三六章 連環計中計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第二十五章 收俘虜第三二六章 克雲中第一零四章 小利中喻大節第二五一章 兩個戰場之間第三五一章 囚君第二五四章 究竟誰控制誰第一八四章 戰第九十章 故人西來大梁城第一九九章 老臣第二四六章 良緣非良緣第一七二章 信任第二十八章 稱帝號第一三三章 胡部潛流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第一四六章 故人矣第三二六章 克雲中第五十四章 老和尚遠來第五十九章 公主回家了第三十四章 海賊水兵第一九一章 入汴第二六四章 尚未出鞘的刀第五十八章 開發大流求第二六零章 卻爲誰家守土第九十七章 攔路石眼中釘第七十二章 大宋第一婊子第三五三章 屠營第一八八章 定第二九一章 漠北漢地孰先第十八章 通商路第四章 過冬第二九六章 東海的不滿第一三二章 陰山戰事第三三三章 靈壽墳第三一三章 夏使之會第三四五章 輾轉第一一七章 楚州傳噩耗第三三五章 議封王第五章 出谷第二零六章 學生潮第一七八章 會第二十三章 整軍備第一零七章 何去何從悵惘第一九三章 秦檜第二一七章 窺九鼎第二一五章 演兵法第一一五章 唐刀無敵陣第一零四章 小利中喻大節第二四三章 熊魚不可兼第一四五章 新局哉第二七八章 無望之城豎降旗第十六章 入女真第一五五章 榻前囑第八十二章 用沙壘起的藍圖第一三八章 燕京襲取第三四一章 聚首第七十章 相國寺一日遊第一九八章 五論第二二三章 義軍西渡第一二六章 童貫巡邊第二零二章 自辱第三四七章 嶽幕第一三二章 陰山戰事第一零五章 大禍常在牆內第三三八章 洗衣槌第九十三章 書生仗劍北遊第二四四章 閨中兒女事第一二九章 仁義之師第二一八章 悼忠臣第二七三章 勝負定前各爲主第一三八章 燕京襲取第一九六章 夜訪第七十八章 漢部牆角窺伺者第三五四章 審判第二四三章 熊魚不可兼第一三五章 養軍之策第二九九章 穀物與泥沙第一一二章 十萬口頭糧第二七九章 薑桂之性多老辣第三十四章 海賊水兵第一三零章 兵敗山倒第一二零章 移運轉興亡第九十七章 攔路石眼中釘第一四三章 塘沽問第二一二章 飼野狼第二二六章 漢部見聞第五十一章 南遷吧南遷第二一一章 激蒼鷹第一六六章 使者第二九八章 蕭帥的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