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應麒見趙橘兒倒在自己懷裡,全身都是鮮血,登時滿腔的志得意滿都化作烏有,眼前先是一片紅,跟着便是一片黑,好在旁邊一個老衛兵大叫:“快救人啊!”楊應麒這才醒悟過來,開了哭腔讓救人。
小延福園內早聽到了消息,一幫子侍從婢女趕了出來將趙橘兒擡進去,又有經驗豐富的積年幫忙捂住傷口,不久醫生到來,趕着搶救。楊應麒在旁邊如丟了魂魄一般,只是握緊了趙橘兒的手不肯放開,但醫生們見到他便戰慄不敢亂動,趙佶看破了這一點,便拉開了他將他帶出房外。楊應麒在屋外望着相關人等進進出出,聽着趙佶的妻子兒媳低聲啜泣,但覺這一切都恍恍惚惚的,不似真,又不似假。
他就這樣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清醒時問夫人如何了,別人也不敢告訴他,只是安慰,到迷糊時便坐在一邊,一兩個時辰一語不發。趙佶見他這樣子不是辦法,上前勸他到奉先閣祈禱,希望他的心靈能有個寄託。
漢廷入主中原以後不毀趙氏之祀,除了對趙家列代皇陵善加保護外,還特許趙佶父子在小延福園保留趙氏列祖之神主牌,以前朝皇帝規格進行祭祀。楊應麒在趙佶的帶領下,迷迷糊糊地走進奉先閣,擡頭看見居中的神主牌上寫着大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的名諱,心中吃了一驚,一跤跌倒,叫道:“宋朝!宋朝!我來到了宋朝!”
趙佶趙桓大驚,忙扶住了他,一個叫賢婿,一個叫七郎,楊應麒左右看了他們兩眼,叫道:“我……我……你……你是宋徽宗!你是宋欽宗!”
趙佶父子面面相覷,不知他在說什麼,楊應麒又叫道:“我娶了你的女兒,你的妹妹……我娶了大宋公主?”
“是啊。”趙佶道:“賢婿,你醒醒,醒醒!”
楊應麒被他喚了這兩句,似乎清醒了些,跪下祈禱,喃喃道:“我妻子受傷了,我妻子受傷了……她是你們的後人啊,求你們保佑她……”看看衆多神主牌位,又跳了起來叫道:“保佑!保佑!如果不是我把蒙古胡種滅絕趕盡了!你們連自己的牌位保不了!如何能保佑我的妻子!”胡叫了兩句,奔了出去,問趙橘兒情況如何,一個醫生跑出來稟告說還沒脫離危險,楊應麒怒道:“一定要救活她!她是我妻子!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兄弟死了,病了,生分了,兒子也跑了……一定要救活她!我只剩下她了!”
那個醫生瑟瑟道:“晚生盡力,晚生盡力!”
楊應麒怒吼道:“什麼盡力!是一定要救活!要是不然……要是不然我就把你們……把這個天下……不!把這個時代都翻過來!”
趙桓嚇得不敢插口,趙佶是做過皇帝的人,深知龍威之下御醫會亂了分寸,壓住害怕勸道:“賢婿,莫這樣催逼他們,否則他們反而難以放開手救人。”
楊應麒默然,又回到奉先閣,對衆神主牌道:“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靈!如果有,那就顯顯吧!”說着便跪了下來,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不說楊應麒在奉先閣祈禱,卻說大漢執政遇刺、執政夫人重傷這件事情黃昏發生,當晚便傳遍全城,第二日京師方面也知道了,完顏虎、楊開遠、歐陽適以及一干重臣聽到消息無不大驚,完顏虎當即便要朝塘沽來,不意折彥衝的傷勢忽然惡化,她分身乏術,只好召楊開遠夫婦入宮,讓他們代自己到塘沽問候楊應麒、照看趙橘兒。歐陽適坐鎮京師,安撫各部。
楊開遠夫婦當日便出發,樞密院和執政直屬部門也紛紛派人前往塘沽聽命——楊應麒人雖在塘沽,卻還一直遙控着政務軍務。行政文書、加密宗卷流水般送進小延福園,楊應麒一開始還強打精神料理了一些,但眼見趙橘兒遲遲沒有脫離危險,心傷難已,頻頻出錯。他辦公事的時候趙佶趙桓都回避在外,楊開遠到達後見他如此,勸道:“我看這些也不是根本之事,你不如吩咐下去,政務由楊樸決斷,軍務由劉錡斟酌,若真發生了不得不由執政處理的事情再轉過來。”
楊應麒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這一年大漢內安外定,南洋商道越伸越遠,西域戰事捷報連連。雖然年景一般,但中原百姓也能鼓腹謳歌,所以短期來講也沒什麼涉及根本的大事。不巧,偏偏南宋的使者這時候到了京城!
原來趙構在南方媚外攘內,形勢也漸漸轉穩。在南北疆界一事上,因楊應麒一直步步進逼,在東部要求將淮北也盡數劃爲共管之區,又要擴大開封府的管轄區域——實際上是要將共管區域由原來的開封府南界擴到汝州、潁昌、陳州,趙構委曲求全,一邊要應付楊應麒的跋扈,一邊要料理軍方的反彈,所以直到這一年鎮壓下內部反對的聲音才得正式向漢廷上表。
其表曰:“臣構言:今來畫疆,合以淮水爲界,北面亳州、宿州、海州仿開封府例南北共管。淮水入海處之漣水軍、泗州、濠州、壽州連及淮西之穎、蔡、唐、鄧,爲敝邑沿邊州城。既蒙恩造,許備籓方,世世子孫,謹守臣節。每年皇帝、執政生辰並正旦,遣使稱賀不絕。歲貢金十萬兩、銀一百五十萬兩、絹一百萬匹,每春季差人搬送至亳州交納。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墜命亡氏,踣其國家。臣今既進誓表,伏望上國早降誓詔,庶使敝邑永有憑焉。”
劉豫捧了誓表,趕到大漢京師時楊應麒卻不在,一打聽才知道楊執政在塘沽遇刺,執政本人雖然無恙,但執政夫人卻身受重傷,生死未卜。楊樸會同了劉錡、陳正匯以及戶部、禮部、兵部尚書,經過一番商議後,便由劉錡與陳正匯親自陪同劉豫前往塘沽面見楊應麒。
以往南宋凡有使者來,在辦完公事之後總要向漢廷請準到塘沽走一趟,代趙構向趙佶趙桓進獻禮物,以表趙構之孝心。按規制,趙佶父子見南宋使臣都必須由大漢禮部官員陪同——名爲陪同,實爲監視。不過這次劉豫是捧誓表來,所以地方雖是在小延福園,趙佶父子也不敢先見他。
小延福園名義上的主人是趙佶,但他們父子是客君,因此這座大園林的實際管理者乃是楊應麒夫婦。這時趙橘兒傷重,楊應麒失神,相關大事在楊開遠到來後便唯他馬首是瞻,劉錡到達後先來見楊開遠,告知此事,然後跟着楊開遠來見楊應麒,慰問了一番後展開一幅地圖,指着講述誓書中所載內容,說道:“若依照此約,對我們大大有利!”
楊應麒恍惚一陣,迷茫一陣,搖頭道:“這事我還想不清楚,再說,再說。”
劉錡看看陳正匯,陳正匯道:“七將軍,若依此議,我朝將坐享十州賦稅!於國計民生大大有益!”
楊應麒卻還是搖頭。
楊開遠沉吟道:“老七,你還想打麼?”
楊應麒不答,楊開遠道:“雖然我解除兵權後便不理軍務,不過……”
“三哥……”楊應麒慘然道:“別跟我說這些事情了,橘兒傷成這樣,我哪裡還有心力來處理這些!”
楊開遠道:“別的我們也不來煩你,可是這事得你首肯加印才行。”
楊應麒道:“讓宋使等多幾天吧。一切等橘兒好了……再說。”
楊開遠和劉錡無奈,只好出來,劉錡對楊開遠道:“雖然趙氏詞卑,但我等若有意議和,也不該失了禮數,故意怠慢。”
楊開遠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另有打算,還是真的心力不足。但總之他沒應承,這事便成不了。”
劉錡嘆道:“希望這事別出什麼岔子纔好,要不就可惜了。”
楊開遠沉思片刻道:“你這就召見宋使,先安撫安撫他。說來執政夫人也是他們的公主,這事他們該理解纔是。”
三人正商量着,忽然門外有一匹馬直闖進來,馬上一個俊朗的青年叫嚷着要見執政,幾個侍從家丁怎麼攔也攔不住,劉錡皺了皺眉,喝道:“你們怎麼辦事的!竟容人闖到這裡來!”
一個侍從叫道:“他說是皇后派來的,但又拿不出印信!我們看他又不像撒謊……”
還沒說完,那個青年已經叫道:“三叔!是我!姑姑讓我來的!我來得急,忘了拿印信!”
楊開遠一怔,隨即道:“是你!”便將侍從們屏退,劉錡問是誰,陳正匯低聲道:“是完顏亮。”
這些年完顏亶和完顏亮在完顏虎的庇護下問學山東,兩人經過了一段日子的牴觸之後便深深醉心於中原學問當中,數年下來已養得一身的溫文,不道姓名時旁人誰都道是兩個漢家讀書郎,全無乃父乃祖之風。漢廷對完顏亶防範較嚴,對完顏亮防範較鬆,此時完顏亶還住在山東,完顏亮卻偶爾得以進京依附完顏虎。但大漢朝中的南派大臣對他們卻常懷警惕之心,這時見完顏亮放肆無禮,劉錡不由得微微皺眉。
完顏亮奔上前來參見了楊開遠,楊開遠正要問他所來何事,楊應麒已經衝了出來,怒道:“吵什麼!不知道這裡有人在養病麼!”嚇得完顏亮跪下道:“七叔,是我!”
楊應麒掃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還沒回山東麼?怎麼跑塘沽來了?”
完顏亮道:“姑姑讓我來給三叔、七叔傳話。”
楊應麒哼了一聲,便要回屋,完顏亮叫道:“七叔!出大事了!”
楊應麒這才停步,問出了什麼事情,完顏亮認得陳正匯卻不認得劉錡,看着他不說話,楊開遠道:“這位是劉執政。”
完顏亮吃了一驚,連忙行禮,這才道:“姑父病情惡化,只怕……只怕將有難料之事!姑姑請三叔、七叔趕緊回去一趟。”
楊開遠等聽到這個消息比當初聽到楊應麒遇襲、趙橘兒重傷還要震驚十倍,楊應麒更是一陣天旋地轉,楊開遠扯住了完顏亮喝道:“你給我說清楚一些!”
完顏亮頓足道:“就是姑父恐怕要大行了!”
楊應麒一聽,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暈倒過去,完顏亮嚇得手足無措,楊開遠雖被驚慌悲痛交加侵襲,心中仍然不亂,命人扶了楊應麒進去,然後對陳正匯道:“大嫂不用公家渠道而先讓子侄來,可見事非尋常,我馬上就得進京!你留下,以防七弟這邊出事!”又對劉錡道:“我先回京,你馬上召見宋使,就以執政夫人受傷一事把事情拖一拖。安撫宋使以後馬上進京!”
陳正匯與劉錡分別答應,楊開遠便帶着完顏亮乘快馬回京,劉錡自去召見宋使,只剩下陳正匯留在楊應麒身邊照看。太醫院的醫生過來施了針,薰了香,過了有一會,楊應麒才悠悠醒轉,陳正匯怕他醒來後說的話泄露機關,便先把醫生婢僕遣退了。
楊應麒看看陳正匯,抓住了他的手道:“我做了個夢對不對?橘兒,還有大哥,他們都沒事,對不對?”
陳正匯黯然,安慰道:“七將軍,你得振作。現在將有大事臨頭,若你亂了方寸,只怕整個國家都會不穩。”
楊應麒聽了這句話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握緊了拳頭叫道:“爲什麼!爲什麼夢裡是這樣,醒來還是這樣。還是說現在我還是在做夢?”
陳正匯擔心他思緒被引偏了,不接他這話頭,繼續道:“七將軍,你看看,是否回京一趟?”
“回京……啊!是了!回京!”他跳了起來,先去看妻子,這時趙橘兒正處於昏迷當中,楊應麒握住她滾燙的手不住落淚,哪裡捨得離去?過了好久才道:“我得去見見大哥。你……你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沒事!我……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可是他縱然權傾天下、謀略無雙,在這等事情上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在回京的路上,楊應麒忽然問陳正匯道:“正匯,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以至於上天要如此懲罰我?”
陳正匯訥訥不能答,勉強道:“沒,七將軍恩澤天下,德、功、言均有不朽者。”
楊應麒道:“若是這麼說來,那就是老天瞎了眼!”
這時折彥衝病危的消息還沒傳開,京師城防外鬆內緊,安塔海親自在城門等候,護送楊應麒進宮。到了宮門之前,歐陽適早在那裡等着了。楊應麒才下車他便抓住了他的手往裡邊走,一邊說道:“怎麼纔來!”
楊應麒不答反問:“大哥呢?他怎麼樣了?”
歐陽適痛聲叫道:“大哥現在精神很好,但是,唉——只怕不妙!”
楊應麒胸口一痛,便如血液流到心臟時被堵住了一般,竟而無法舉步,停了片刻,呼吸幾次,這才能繼續跟着歐陽適走。
兩人到了折彥衝病居之外,折彥衝卻已不在這裡,折雅琪道:“四叔,七叔。母后帶父皇到花園看日落去了,你們跟我來。”
引了兩人來到御花園中,遠遠的便望見二男一女兩個極爲熟悉的背影,楊開遠站在一旁,折彥沖和完顏虎坐在湖邊,妻子正在給丈夫梳頭。歐陽適和折雅琪都停住了腳步,楊應麒也不敢上前,一直等到完顏虎幫折彥衝梳好了頭,楊應麒才走過去,看看折彥衝,只見他眼簾下垂,見到自己時眼皮上擡,眼光完全是傷病之前的冷靜,他腦中冒出四個字來:“迴光返照!”心臟又如同被針紮了一下,抽噎了兩聲,叫道:“大哥。”
折彥衝擡了擡手,楊應麒趕緊也伸出手來他握住,折彥衝臉上的傷已經惡化得十分嚴重,每說一句話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所以說話的聲音極小而言語儘量短,問楊應麒:“橘兒怎麼樣了?”
“還好,”楊應麒違心地安慰道:“醫生說了,會沒事的。”
折彥衝喉嚨裡呃了一聲,看看粼粼湖水映射入眼的夕色,說道:“當我們,還在死谷時,何曾想過,有叱詫天下……的風光?當我們,躍馬大漠,草原時,又,何曾想過,會有今日……”說着笑了笑,也不顧扯動了傷口。
楊應麒道:“但如果能再來一次,我寧可當初不是這樣的選擇!本來,我們的成就、我們的生活都可以比今日更加完滿!”
“哦?”折彥衝目示垂詢之意。
“有好幾次,我們本可以不那樣選擇的!”楊應麒道:“如果我把眼線佈置得更嚴密一些,早一步知道宗弼會攻到大名府,讓二哥有所準備,那二哥也許就不會死。如果我不是疏忽了對允武的照看,六哥也許就不會那麼早起事,那我也許就能將那場不必要的內戰化解於無形,那樣五哥、六哥興許就都能保全。如果允武還在,五哥、六哥都安好,那麼大家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理解我,也許小延福園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那麼橘兒也許就能沒事……”
“你想太多了。”折彥衝道:“如果說……如果說老六……太過迷信,自己的武力,那你,就是太過迷信,自己的權謀,和智慧了。這些事情,不是當局者,能控制的。”
楊應麒呆了呆,放開了折彥衝的手,對着湖光夕色叫道:“如果我們也都不能控制,那天底下還有誰能控制……誰!”他背對摺彥衝望着落日的時候,折彥衝卻在看着他,那眼光彷彿是一個兄長在看着一個還沒長大、還沒參透這個世界真相弟弟。
兄弟兩人就這樣,一個望着另一個,另一個望着挽不回來的夕陽,不知過了多久,折雅琪叫道:“七叔!七叔!你看看父皇!”
楊應麒才趕緊回頭,只見折彥衝的眼簾正在下垂——那不是有意的下垂而是一種失去力量之後的鬆弛,他衝了回來,握緊了折彥衝的手叫道:“大哥!大哥!”
折彥衝勉強睜了睜眼,嘴角帶着最後一絲笑容道:“我先回去了,你繼續……”他似乎說完了這句話,但最後幾個字卻沒人聽得清楚,而他卻已經閉上了眼睛。
一直強忍着的折雅琪終於再忍不住,放聲痛哭,完顏虎抹了自己的眼淚,對自己道:“你是大嫂,是母親,不能倒下!”將女兒摟住,穩住聲線,對楊開遠歐陽適道:“你們想想,怎麼和外邊的人說纔不會亂。”又對楊應麒道:“應麒,你也……”忽然覺得楊應麒眼光有異,心中吃了一驚,大聲叫道:“應麒!應麒!你看着我!你聽得見我說話麼!”
楊開遠和歐陽適聽到這句話都望了過來,歐陽適抓住楊應麒的肩膀晃了晃他道:“老七!你沒事吧!”
完顏虎叫道:“別晃!別晃!唉!他……他又像被那個妖僧迷惑時那樣子了!”
楊開遠搜尋當年的回憶,果覺如此,心中想:“當年他是自己好了,這次可不知……”
歐陽適對楊應麒道:“老七!你說句話!你好歹說句話啊!”
楊應麒哦了一聲,完顏虎等才鬆了一口氣,卻又聽楊應麒喃喃道:“大哥說他回去了……他回去了……他回哪裡去呢?對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完顏虎等愕然,折雅琪問:“七叔,你明白了什麼?”
楊應麒撫掌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救橘兒了!不但橘兒,連大哥、二哥、五哥、六哥都有辦法了!”
折雅琪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問:“什麼辦法?”
她才問了這句話完顏虎便嚇得打斷了她叫道:“你怎麼問他這個!”對楊應麒道:“應麒!別想這些!”
楊應麒卻已經笑了起來,道:“大嫂,你不用緊張!我沒瘋,真的!我只是忽然明白了!嗯,我要出去一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
歐陽適奇道:“你要去哪裡?回塘沽麼?”
“不是!”楊應麒道:“我要跳出這個遊戲!我要出去load過!我要出去load過!”
楊開遠和歐陽適面面相覷,心中都想:“他又瘋了。”
陳楚從南邊回來,帶着兩件要和當朝政要商量的大事!第一件,是關於香料入宋的商權,這件事情他得去討好陳正匯;第二件,是南洋有三個國家同時請求內附,這件事情算是他爲大漢立下的功勞。所以他進京之後也不回家,先直接往相府來。
而就在他進城的時候,京城也傳開了兩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第一件,就是大漢皇帝折彥衝駕崩了!
雖然朝廷還沒有正式發喪,不過一應在京元國民代表都已經接到了知會。折彥衝這兩年來病居深宮,無人得見。他會忽然駕崩,既在衆人意料之中又在衆人意料之外。儘管這兩三年來他的權威比之病隱之前有所削弱,但仍有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比較單純的軍方和元老部民都感到猶如天崩地塌了一般!而務實的人則個個都在猜測:皇帝死了,兩個皇子又都不在,接下來這皇位可怎麼辦?
陳楚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反應也是如此。不過他想,以楊應麒這兩年所建立的威權,大漢應該不會亂纔對。至於楊應麒將來是想做周公還是想做趙匡胤,陳楚卻覺得無所謂——他甚至有些盼着後者成爲現實,因爲他和楊應麒的關係算是相當不錯。不過,像他這樣唯利是圖的商人聽到第二件大事時,才由錯愕轉爲震驚,由震驚轉爲擔憂,由擔憂轉爲害怕!
第二件大事就是:執政楊應麒瘋了!
“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聽說皇上駕崩的時候,楊執政因爲受到太大的刺激,當場就瘋了!”
“什麼!你別開玩笑了!”
“是真的!聽說他一路從宮中跑出來,一路都大叫:‘我要摟過!我要摟過!’”
“他要摟誰?”
“不知道,也有人說不是摟,是漏。還有人說是樓……總之那句話大家都聽不明白。”
“你別是吹的吧,怎麼聽起來怎麼荒謬!”
“什麼荒謬!他不但一路大喊大叫,而且還滿大街亂問人呢。”
“亂問人?”
“是啊!他滿大街地找人說話,老人、小孩、商販、食客,反正見到人就上去問兩句。”
“問什麼?”
“聽說問的問題奇怪死了,就像是要逗人說話,然後揣摩什麼……他甚至還和狗說話!大家一開始也不知道他是執政,等看見他背後還跟着一大隊的侍衛才知道大事不妙,現在大家都不敢上街了。聽說他找不到人說話就在街上朝那些侍衛怒吼,然後又在一些牆壁、牆角亂找,好像要找什麼東西一樣,你說,他是不是在找寶藏?”
“嗨!胡說八道!現在整個大漢都是他的了,正所謂富有四海——他哪裡還需要什麼寶藏!”
流言就在這兩件充滿想像空間的事件上產生了,如果說折彥衝的死讓人感到壓抑,覺得大漢有可能要變天,那麼楊應麒的“瘋”就讓人感到詫異,心思簡單一點的擔心大漢要亂,心思複雜一點的則在想這是不是高層在鬥爭,甚至想執政的舉動是不是裝出來的。
陳楚就認爲楊應麒是裝出來的,他弄不明白楊應麒那句“我要嘍過”是什麼意思,所以覺得這一定是煙霧彈,是老麒麟要引人走入思維岔道的煙霧彈。不過陳楚又有些不能確定,他覺得以楊應麒此時此刻的威權本不需要耍手段纔對,就算是折彥衝死了,就算他自己要登極,也大可通過更加正經的途徑來實現,不需要做這等不知所謂的小動作。
“難道是有別的高層在給他施加壓力,所以他要裝瘋?”但陳楚又想不起現在還有誰能給楊應麒這等壓力、會給楊應麒這等壓力!如果是在以前,折彥衝當有這個本事與能耐,但現在折彥衝也已經死了。
“難道他真的瘋了?”
見到陳正匯的時候,陳楚在商討香料入宋的商權之餘也不忘打探一下陳正匯的態度,要確認這件事情是真,是假。
從陳正匯偶爾有些恍惚的精神狀態看來,陳楚猜測這件事情是真的,而且他覺得陳正匯受這件事情的影響很大,不過陳正匯畢竟是多年的中樞大臣,中原士林的實權派代表之一,大漢執政的候選人之一,所以面對陳楚的刺探半點真意也不露,只是勸陳楚不要想太多,表示“無論發生了什麼,大漢的有志之士都不會讓一些人有機可乘的”!
“不會讓一些人有機可乘?”陳楚想:“那就是確實有可乘之機了!”
他知道,陳正匯是楊應麒集團的核心人員之一,所以陳正匯口中的可乘之機,也就是楊應麒的可乘之機!聽到這句話後陳楚便確定:楊應麒確實出事了!
不過楊應麒到底出了什麼事,陳楚還不確定,所以他也不敢亂動心思,在見到鄧肅時便沒孟浪地和他提起這件事情。但他不提,鄧肅卻提了。
在問明那三個要內附的南洋國家的狀況以後,鄧肅忽然問陳楚這一路來的見聞,而核心的問題就是他這一路來各地形勢“穩不穩”。
“嗯,很穩。”陳楚描述了一下旅途中的見聞,最後下了結論:“是自我懂事以來所未見過的太平之世!”
“嗯,不錯。”鄧肅道:“雖然京城近來頗多憂擾,不過今日之太平確實也是我生平僅見。這等穩定局面大不易得,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一定要設法維護這個大好局面!”
鄧肅會說這樣的話陳楚一點也不奇怪,他知道鄧肅是以大宋士子入漢依附曹廣弼而發跡的,也是大漢政權的根基勢力之一,而國家的穩定正是他這一派的勢力最大的訴求!
從相府出來時天色已經昏黃,陳楚沒有像往常一樣到外室去歇息一晚,而是直接回家來見老父。他進門後要去給陳顯請安,但陳顯既不在書房也不在臥室,管家告訴他有個貴客剛走,老爺親自送那位貴客出門。
“胡說!”陳楚道:“我才進門,怎麼沒看見!”
“是後門,少爺。”
陳楚這才恍然,便在書房中等候,不久陳顯拄着柺杖走進來,進門就罵:“你怎麼也不先回家就往相府去!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光景!”
陳楚忙道:“我也不知京中恰巧會發生這等大事,孩兒是在相府掛了牌之後才從爹爹的故吏口中聽說,當時就後悔了。”
“哼!”陳顯道:“我看你是以爲自己得了大利,立了大功,又覺得我這個老頭子老了!不值得你來過問一聲了!”
陳楚惶恐道:“爹爹,你這是什麼話!是,孩兒這次是孟浪了,以後會更加謹慎的。”見陳顯點頭不語,看來並沒有生氣而只是擔心自己,便問:“爹爹,孩兒可是做錯了什麼?”
“沒有。”陳顯道:“不過現在是多事之秋,從今天開始除了買菜買米的,誰也不準出府一步!”
陳楚不置可否,問:“剛纔來貴客,不知是什麼人。”
陳顯眯着一雙老眼掃了兒子一下,笑道:“是韓昉。”
“韓昉!”陳楚驚道:“他來做什麼!難道……難道他要有所圖謀不成?”
陳顯笑道:“如今皇帝死執政瘋,他就是有所圖謀,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陳楚冷笑道:“但他已是過氣了的人,還能圖謀什麼!我看是富貴無望,滅門有份!”
“不至於,不至於。”陳顯道:“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的勢力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所以這次並非打算顛覆乾坤,而是準備順竹竿往上爬,先恢復一點元氣再說。”
陳楚哦了一聲,問道:“他是想順着我們這根竹竿?”
陳顯笑道:“那怎麼可能!我們陳家的形勢自然是比他好得多,他也需要我們的幫忙,不過說到依附卻還不至於——我現在也已經下野了啊!比他還不如呢。”
陳楚問道:“那他要順着哪根竹竿爬?”
陳顯道:“當然是順着能穩住局面的那根竹竿。”
陳楚不禁一奇:“他也要穩?”
“當然。”陳顯道:“現在京城中,皇后多半是不想亂的,曹二舊派的人要穩,楊七的人也要穩,以三將軍的性格,多半也要穩,總議長魄力不足,多半不敢逆風掀浪,既然大家都要穩,那麼誰想要亂就會成爲衆矢之的!韓昉是個聰明人,懂得怎麼做才勝利又得便宜,他當然也會倒向最能穩定局面的那一方。”
陳楚道:“那他來找爹爹,是……”
父子倆言語未盡,管家已經匆匆來報,說三將軍以執政身份來召,要陳顯火速入宮。
陳家父子對望一眼,陳顯對管家道:“你去準備轎子,我馬上就來。”等管家出去,嘿了一聲道:“韓昉料事甚準!”陳楚問:“怎麼?”陳顯道:“他說楊七若真瘋了,我們這些勳舊多半也要見召。那就是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了,他希望期間若有機會我能爲他說幾句話。”
陳楚問:“那爹爹你沒答應他沒?”
陳顯笑道:“算是答應了。莫忘了,韓昉的勢力雖然七零八落,但畢竟還是有實力的。京畿可能成爲亂源的力量,有一半以上掌握在他手裡,這就是他的本錢!所以……”
陳楚接口道:“所以他既可動用這些力量來作亂,也可以用放棄作亂爲條件再次上位。”
陳顯笑道:“不錯,不錯。楊七對韓昉是儘量打壓,但三將軍卻早已露出安撫之意。上次他提名韓昉爲執政候選,雖然最後韓昉一票也沒撈到,但畢竟讓韓昉看到了一點希望。韓昉也是個書生,又不是蕭六,只要還有點安樂富貴的希望就不會鋌而走險的。”
說話間管家又進來稟告說轎子已經準備妥當,陳顯不敢逗留,當即出發入宮,他下轎時相府、樞密、四嶽殿諸要員都已到齊。此爲非常時期,衆人見面也不一一行禮了,陳顯只是作了個羣揖,衆人一齊回禮而已。他走過韓昉身邊時也不多看他一眼,韓昉亦無表示,彷彿兩人已多日不見一般。
此時皇后、公主並不在場,楊七缺席,論朝廷職位則以歐陽適居首,論執政次序則以楊開遠當先,楊、歐以下,是楊樸、劉錡兩位執政。這時大家都不知道折彥衝有無遺詔,但就算沒有遺詔,按照折彥衝病隱之前所諾,則只要楊開遠、歐陽適、楊樸、劉錡四人達成一致便可以行皇帝之權了。
陳顯到達之後要居衆人之末,楊開遠卻請他坐四執政之下,位列羣臣之首,陳顯忙辭道:“老朽是在野村夫,如何可以居在朝諸賢之上?”
楊開遠道:“今日請諸位來是議國本大事,不敘當前職位,陳老是前任宰相,理當居此座位。”陳顯這才告罪坐下,他對面是陳正匯,下手就是韓昉。
看看大家已經坐定,楊開遠這才道:“陛下駕崩,楊執政又出了事,這兩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韓昉帶頭痛哭,口呼陛下,哀嚎絕倒於地,楊開遠歐陽適楊樸劉錡等也不得不跟着哭,過了好一會,哭聲漸停,陳顯才道:“陛下駕崩,老朽等都已聽說,至於執政之事,老朽卻不知真假虛實。”
歐陽適嘆道:“大哥駕崩之時,老七就在旁邊,大概是傷痛過度以至於精神失常。我們自然是盼着他能早日清醒,不過現在時屬非常,我們得做未雨綢繆的打算!”
陳正匯問道:“總議長有什麼提議?”
歐陽適道:“我的意思,是召開在京元國民會議,一來鄭重公佈大哥駕崩一事,二來則就大哥駕崩之後這天下該怎麼辦和大家商量一下。”
陳正匯點頭道:“應該。”
歐陽適又道:“不過龍無頭不行,在此之前,卻得先推舉一個人來。萬一元國民會議舉行之時老七還沒清醒,那就得由這個人暫代執政之首來穩定乾坤!”
陳正匯垂頭問道:“七將軍目前只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並無其它病症,我看也只是一時失常而已,過段時間就會好。”
“我也是這麼想。”歐陽適道:“所以只要老七恢復正常,我便會繼續支持他做執政之首。現在推舉這個人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鄧肅道:“總議長所言有理,只不知總議長認爲,該由誰來暫代這執政之首?”
“這就是今天請大家來的因由了。”歐陽適道:“按理,這等大事須由元國民會議討論,不過衆議多歧,易生糾紛,所以三哥與我才邀請諸位到此,希望我們能先達成共識。至於人選,就要請大家羣議羣舉了。”
楊樸、劉錡都是執政,也算是候選人了,不過他們論資歷論貴重都還離開羣臣不遠,所以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執政之首其實就是從楊三、歐四兩人裡選。歐陽適說完之後,四個執政便都不開口,大家一起望向陳顯,誰知他也不開口,倒是韓昉先出列,也不多說,對着折彥衝寢宮的方向行禮,言簡意賅地說道:“臣,韓昉,推舉三將軍楊開遠。”說完便退回座位。
陳顯撫摸了一下鬍鬚,點了點頭,也出列道:“三將軍兼通文武,深得軍心士心民心,處事中正平和,韓大人所薦甚當!”
鄧肅看了看陳正匯,陳正匯沉吟片刻,也出列道:“陳正匯亦以爲,在七將軍病隱期間,宜以三將軍爲首。”
鄧肅這纔跟着道:“諸位人所言甚是。鄧肅附議。”
衆人一一出列,二十餘人竟無一人反對,最後楊樸、劉錡亦表贊同,歐陽適喜道:“三哥,看來你是衆望所歸啊。”
楊開遠亦不推辭,亦無喜色,站起來道:“楊開遠雖然才質平庸,不過現在國家逢非常之時,大漢處非常之變,天下首腦虛空亦非祥兆,爲了避免出現糾紛,我就暫攝這執政之首。”
衆人聞言忙起身行禮,楊開遠受了這一禮之後,又道:“以眼下之事而言,大小官員仍居其位,照常辦公;非常之事,則由諸執政商議決定;七將軍所定章程,均不改易。以將來之事而言,若七將軍精神恢復正常,則執政之首仍然是他;若太子迴歸,則我們當扶太子登基!在此期間,章程不能亂,局面不能亂,誰亂,誰就是天下公賊!楊開遠在此與諸位盟誓,願與諸位一起,共度時艱。”
羣臣一起道:“願與執政一起,共度時艱。”
散會之後,楊開遠便率領歐陽適、楊樸、劉錡入宮,將情況稟明完顏虎,完顏虎亦感欣慰。
這時折彥衝的喪事尚待處理,楊應麒的情況也還難說,但由楊開遠出面暫時攝政,各方勢力倒也都感滿意。羣臣散了以後,各自知會屬吏、門生,京師遂安。
相府的事情,自有宰相處理,歐陽適負責理喪,而關於與南宋簽訂和約的大事則由楊開遠提上了日程。這日楊開遠正準備召見宋使,忽然折雅琪派人匆匆來報,請楊開遠趕緊進宮!
楊開遠問出了什麼事情,折雅琪派來的使者道:“昨日皇后派人將七將軍帶進宮中,親自曉諭勸導。七將軍本已安靜了許多,但今天他看見天空烏雲密佈,似乎雷雨將至,忽然又發作了,說他已經想到了辦法要出去。我們也聽不懂他要去哪裡,但他已經往宮中最高處的迎雷針那裡爬,說什麼只要讓雷劈中就一定能穿越回去。我們拉不住,勸不住,所以皇后和公主要三將軍趕緊進宮幫忙。”
楊開遠大駭,拋了手頭的事情就往宮裡趕,在宮門外遇到了歐陽適,也是爲這件事情來的,兩人見面,歐陽適不住地抱怨,叫道:“老七這回未免瘋得太離譜了!那迎雷針是用來避雷的,他卻巴巴地爬上去要讓雷劈!”
兩人正要入宮,忽然有急馬趕到,將一份加急機密送到楊開遠手上,楊開遠一邊走一邊拆封讀看,只掃了一眼,腳下一虛差點摔了一跤,歐陽適趕緊扶住他,問:“怎麼了?”
楊開遠揮手讓隨從離得遠一些,這才低聲道:“大宋漢中守臣易幟來附了。”
歐陽適駭然道:“什麼!這……”
楊開遠道:“不知道這是不是老七的計劃,你這就進宮去問他,我先往樞密處理。”
兩人分頭行事,歐陽適入宮時完顏虎已派人將楊應麒看住,她見到歐陽適時不住地嘆氣,說道:“你快勸勸他,不要這麼瘋下去了!”
歐陽適上前看了楊應麒兩眼,楊應麒見着,笑道:“四哥你看什麼,難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爲我瘋了不成?”
歐陽適大感迷惘,說道:“我聽你說話,看你的眼睛,確實不像瘋了,可你做的事情就是一瘋子!”
楊應麒笑道:“你們身在迷中,參悟不透,卻將我這參悟透了的人當瘋子,想想真是好笑。不過算了,你們不會懂得的。”
歐陽適苦笑兩聲,對完顏虎道:“大嫂,我有些話要和他單獨說說。”
完顏虎答應了,帶了衆人出去,四下沒人時,歐陽適才問:“老七,我問你,漢中那邊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楊應麒笑道:“那個?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只要我出去重新load過,所有的事情都會重新開始。四哥,你想希望從哪裡開始?從死谷?嗯,太早了。最好是咱們兄弟幾個還圓圓滿滿,但又事業有成之時。嗯,就我和橘兒成親的那晚吧。唉,不知道這個遊戲有沒有存檔,希望有吧。”
歐陽適聽得瞠目結舌,連連搖頭,不悅道:“老七,你別和我玩了!你說,漢中的事情,你究竟都做了哪些安排?唉,我看你也別瘋了!這件事情若是你布的局,最好還是由你去做完它!”
楊應麒有些憐憫地看着歐陽適,嘆道:“四哥啊,你還是不明白。你以爲重要的事情,其實不重要的。真正重要的事情,在外面呢。”
“外面?”
“嗯,在遊戲外面。”楊應麒道:“不過你不明白也不要緊,反正我load過之後,你也不會記得了。”
歐陽適被他氣得差點七竅生煙,怒道:“遊戲!遊戲!好好好!你嘍你的去!我不管你了!”說完便拂袖出門,完顏虎在門外問如何了,歐陽適氣沖沖道:“他還是那樣!怎麼說都不開竅!大嫂我看你也理他了!看住他別讓他出意外就是!大漢的這片天少了他,還有我和老三頂着!”
他走出宮門以後,忽然有所牽掛地回頭,宮門之內有他的兩個兄弟,一個死了,一個瘋了。宮門之外只剩下自己的另外一個兄弟,這往後的路,大概就要他和楊開遠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了。
歐陽適回過身來,揹着閉上了的宮門,腦中忽然掠過楊應麒方纔說的話來,心道:“遊戲……遊戲……這真的是一個遊戲麼?如果這是一個遊戲,那究竟有多少人在玩?哼!如果是老七的遊戲,那其他的人算什麼,老三算什麼,我算什麼?”
想到這裡忽然一拍腦袋,失笑道:“我想這些幹什麼!別被老七弄糊塗了!”一邊笑一邊搖頭,上了轎,徑往樞密院去見楊開遠。
轎子頂部忽然噼裡啪啦響了起來,似乎開始下雨了。歐陽適掀開轎簾一角望着天空,出了一會神,隨即將轎簾闔上。
烏雲底下,皇宮的城牆將這個世界分爲內外兩個部分,城牆之內有個人認爲自己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的一切,但這個世界永無休止的鬥爭卻依然在城牆之外持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