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嘟嘟的聲音響了兩聲,電話就被人接起。
嗞嗞——嗞——嗞——
奇怪的電子信號被幹擾的聲音。
葉傾城心頭莫名的一緊。各種電影裡的幽靈干擾手機信號的場景不停的浮現在腦海中。
已經過了熄燈時間,走廊裡黑漆漆一片。走廊的盡頭的窗口,涼風吹起,灌進樓道里,帶着隱隱約約的嗚嗚聲。
葉傾城吞了一口口水,試探性的“喂?”了一聲。
聲音在走廊裡迴盪。每一個輕微的迴音都彷彿是巨大的震動,震顫着葉傾城脆弱的小心肝兒。
“嗞——嗞——喂,是——嗞嗞——傾——嗞嗞——嗎?”隱約間可以聽出是個年輕女孩兒的聲音。
“是啊,你那邊怎麼回事?信號這麼差?”
“嗞嗞——我的——嗞嗞——別管了——嗞嗞——我跟你說——嗞嗞——千萬——嗞——破解——嗞嗞——咒——嗞嗞——嘟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
葉傾城怔怔的拿着手機,聽着裡面嘟嘟的聲音,似乎那不是掛機的聲音,而是自己的心跳聲。腦海中迴盪着所看過的一些現代恐怖片,裡面的恐怖情節更加清晰,彷彿隨時都會出現在眼前。
砰——
走廊的一頭忽然響起奇怪的聲音,葉傾城嚇得哆嗦了一下,差點把手機給扔掉。
一個房間的門被人拉開,走出一個只穿着大褲衩的傢伙。那人朝着葉傾城這邊忘了一眼,就誇張的打了個哈欠,拖拉着拖鞋朝着廁所走去。
葉傾城鬆了一口氣,拍着額頭回到宿舍裡的牀上躺下來。仰頭看看外面天色,又看了看手機。總感覺手機的另一頭,似乎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關注着自己。電話裡那奇怪的“嗞嗞”聲,是鬼魂的電波干擾嗎?是它不想讓“穿上褂子”跟自己聯繫嗎?
難道有鬼怪之類的東西存在?
葉傾城不寒而慄,琢磨着哪天要不要去寺廟裡請個大師幫你自己驅鬼……
短信提示音響起,葉傾城被短信聲嚇了一跳,拿着手機的手哆嗦了一下,趕緊打開短信去看。
“手機掉廁所裡了,麥壞掉了。等我換了手機再跟你聯繫。打字好累……”
葉傾城眉角抖了兩下,閉上眼睛,把手機丟在牀頭,等掉鞋子,用被單矇住了腦袋。心裡不禁自責:“真是的,這都什麼時代了,自己竟然還會想起鬼怪什麼的!太沒有理性了!——對了,手機掉廁所裡了?那她剛纔怎麼接的自己的電話……難道她把手機撈出來了?”
真是個強人啊。
雖然還沒有見過面,葉傾城已經對“穿上褂子”很感興趣了。
……
“夜色朦朧”酒吧裡,一個明顯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兒站在舞臺上聲嘶力竭的唱着一首讓人蛋疼的《死了都要愛》,一邊唱還一邊誇張的抹着眼淚,煙燻濃妝被淚水弄花,看起來頗爲詭異。唱到最後,女孩兒竟然直接蹲在舞臺上嗚嗚大哭起來。短裙走了光,也渾然不覺。工作人員上去勸她,還被她給叫罵着趕了下來。
酒吧裡一衆人傻着眼兒看着那女孩兒,一個個面面相覷。除了詫異,就剩下好笑了。不過卻並沒有通常情況下的圖謀不軌的男人上去跟女孩兒搭訕。衆所周知,能來這裡消費的人,非富即貴,這裡可不是耍流氓和泡妞的地方。更何況那女孩兒顯然有些失控,這個時候上去搭訕,也會跟着丟人的。
酒吧的一角,冉升一隻手拿着酒杯,看着那女孩兒,兩眼發直。轉臉看着周亞林,冉升乾咳一聲,問道:“那個……我剛纔唱《一言難盡》的時候,該不會也像她這樣丟人現眼吧?”冉升可不希望自己曾經客串過一個小丑的角色。
“呃……沒有。你又沒哭,就是激動了點兒。”周亞林乾笑一聲,安慰冉升。
冉升暗自鬆了一口氣,決定以後遇到什麼事兒都不能太激動,免得一不小心淪爲笑柄。
周亞林端起酒杯,跟冉升手裡的杯子碰了一下,抿一口酒,說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唉。一言難盡。”冉升忽然又想高歌一曲,猛灌了一口酒,手指插進頭髮裡,似乎想把頭皮抓下來。“唉,傾城她……她竟然……”
“她怎麼了?”周亞林問道。
“她竟然去做小姐。”冉升說罷,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又自顧自的滿上。
“啊?”周亞林很是驚訝,驚訝於葉傾城竟然那麼……那麼無恥,更驚訝於冉升如此憤慨又傷心。吞了一口口水,周亞林說道:“我說小升,你該不是忘了她是男人變的吧?”
“怎麼可能忘了。”冉升苦笑,“我就是因爲忘不了,才痛苦。”把玩着酒杯,看着血紅色的酒杯壁上映出的自己的臉,冉升問道:“你會不會愛上一個男人變的女人?”
“當然不會!”周亞林的回答很肯定。凝眉看着冉升,問道:“你……該不會……”
冉升搖頭,“我也不知道……腦子裡總想着她……也許就是愛情吧。”冉升的語氣有些含糊不定,他自己也拿捏不準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周亞林神情鄭重而憂慮,微微上揚的嘴角,又難掩嘲笑的意味。“你這個花花大少,還真想跟人談‘愛情’了?別傻了,你纔多大啊。”笑着搖了搖頭,周亞林繼續說道:“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就愛的死去活來的,太扯淡了。”
冉升不滿的斜了周亞林一眼,說道:“這口氣,好像你不是十七八的小孩子是吧?”
“我是。所以我不談戀愛。”周亞林說道:“等長大了再談戀愛也不遲。才十八歲,什麼都不懂,別太把自己當個人物比較好。”
“‘才’十八歲?應該說‘已經’十八歲了吧?”冉升有些生氣,語氣也有些衝,“我這人早熟,別以爲就你自己成熟,別人什麼都不懂。”
“這句話,我記得你在十五歲的時候也說過。”周亞林笑道,“我記得那年咱們上初二,你說你要去泡個妞,還說自己愛上她了。現在呢?想想那時的你,你自己也會覺得可笑吧?”
冉升啞然無語。想起當年對那個女孩兒口口聲聲說的什麼“愛你一萬年”、“非你不娶”之類,覺得自己當年真是夠二的。
“口口聲聲說自己‘早熟’的人,其實是最幼稚的。三年前你說你早熟,現在你也發現那時的你多幼稚了。你又覺得自己現在成熟了,三年後,也許你就會發現現在的你和你所看重的所謂愛情是多麼的幼稚可笑。”周亞林拍了拍冉升的肩膀,說道:“兄弟,別傻了。什麼愛情不愛情的。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過,‘如果你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早熟,等你真正成熟了,並且回首往事的時候,纔會發現當年的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幼稚,甚至傻逼到了讓自己想想都臉紅的地步。’”
“哪個混蛋說的?”冉升咒罵了一句,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點上,又把煙盒推給周亞林,周亞林只是笑笑,沒有取煙。冉升抽一口煙,帥氣的臉龐沉寂在藍色的煙霧裡。
舞臺上,那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兒終於被人拉走,有人點了一首歌,《揹包》的音樂聲緩緩響起。
過了一會兒,冉升才說道:“也許吧,可是……也許你將來也會對自己現在的觀點嗤之以鼻吧?誰又能說得準呢?呵呵,想那麼多幹什麼呢。傻逼就傻逼吧,人不傻逼枉少年啊。當你回首往事的時候,發現年輕的自己竟然沒傻逼過一回,也許會讓你感覺遺憾的。”
冉升一向如此率性而爲,雖然心裡也有些認同周亞林的話,但他情願自己“傻逼”一回。
許多事情,也許怎麼選擇都是錯的。既然總歸是錯的,還不如隨意一些。即便將來會對自己現在的選擇和認知而臉紅,也比空留遺憾要好吧。
冉升如此想着,也便釋然。
“呃……怎麼可能。”周亞林哭笑不得。“好吧,不說你的愛情該不該,就說那小子可是男人變的。你也不介意?”
“這個……我是想介意來着。”冉升說道:“可你不覺得看着她,無論怎麼努力,也不能把她跟男人聯繫在一起嗎?”
這下輪到周亞林無言以對了。別說冉升沒見過男人的葉傾城,就連跟葉傾城同宿舍很長時間的周亞林自己,就連在葉傾城沒有變身的時候,周亞林也很難把葉傾城跟“男人”聯繫在一起。——她太像個女人了!
也不知是晚飯吃的太多,還是酒喝的太多,周亞林肚子裡發脹,打了個嗝兒,纔好受一些。想了一下,又道:“你……就不怕她再突然變回來?”
“……”冉升怔住了,“這個……我還沒想過。”拍了拍額頭,冉升頭痛的有些受不了。“別跟我說這個,煩得慌!我真是……你說我多衰啊,怎麼就看上一個變身的傢伙了呢?說真的,我特別喜歡她!”
“你喜歡她哪裡啊?”
“不清楚。愛情使人盲目啊。”冉升大發感慨。“傾城……讓我又愛又恨。對了,傾城現在還住在男生宿舍?不行不行,一個女孩子,怎麼能跟一幫男人住在一起呢!”
“切。”周亞林啐了一口,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冉升,良久,才說道:“傾城……咳。”老是聽冉升喊“傾城”,周亞林也跟着這麼叫上了。“葉傾城說的不錯,你啊,確實有做基佬的潛質。”
“她有這麼說過嗎?”
“沒有嗎?記不清了。反正就算她沒這麼說,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周亞林咂着嘴,端着酒杯,抿一口酒,看着冉升,忍不住笑了起來。
冉升被周亞林笑的有些不自在,沒好氣地問道:“神經了?”
“哈哈哈,不是。就是覺得挺好笑的。”周亞林把玩着酒杯,不無好奇地說道:“這個葉傾城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怎麼就讓你這麼一個花花大少對她死心塌地了呢?難道你真的有基佬潛質?”
聽周亞林這麼一說,冉升一怔,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頭一歪,看着周亞林,開玩笑道:“還別說,以前沒發現,現在看你呀,我有些衝動呢。難道我真的是個基佬?”
“去!”周亞林大笑起來。
冉升跟着周亞林笑了一會兒,又搖頭嘆氣,說道:“她以前是男人的時候就這麼漂亮?你沒騙我吧?”
“你說呢?”
“唉,我真懷疑萬一她就算變回男人,我是不是還會喜歡她。其實我覺得吧……愛情這玩意兒吧,嘖,我喜歡的是她這個人,又不是她下面的……哈哈哈。不說這個了,真是讓人糾結的話題。”冉升自嘲的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對了,亞林,你發現沒有?你變了好多,以前你可從來不開玩笑。”
“沒有吧?今天我也沒有開玩笑。”周亞林淺笑一聲,見冉升暫時恢復了正常,也就放了心。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道:“行啦,不聊了,昨晚上就沒睡好。我要回去休息了。”
“行,我送你。”冉升站起身,結了賬跟着周亞林一起走出“夜色朦朧”,看着自己那輛普桑,說道:“準備讓我老爹給我換輛車,傾城似乎嫌我這車太爛了,不怎麼願意坐它。”
“我覺得她很可能不是嫌你的車爛,而是嫌你這個人太爛了。”
……
週二的早上,葉傾城像往常一樣早早的來到教室早讀,出奇的沒有看到富大海。周亞林看到葉傾城進來,眼睛不自覺的在葉傾城的襠部瞄了一眼,忍不住想笑。見葉傾城朝着自己看來,又趕緊把視線移開。
變身已經很可笑了,變身之後她竟然還把冉升給迷住了。周亞林覺得自己實在是該對葉傾城刮目相看。
這傢伙竟然去做小姐賺錢——刮目相看都嫌不夠啊!
周亞林又忍不住看向葉傾城,琢磨着這傢伙到底能變態到什麼地步。
葉傾城注意到了周亞林的笑容,猜想着冉升一定是把自己“做小姐”的事情告訴了周亞林,鬱悶的一頭栽在課桌上。這種事情,真是百口莫辯。怪只怪自己倒黴了。
不,不是自己倒黴,而是變身咒搞的鬼!
想起昨晚上“穿上褂子”對自己說的“千萬要破掉變身咒”的話,葉傾城隱約間似乎感到了“變身咒”的可怕。
一定要破解掉變身咒!
葉傾城決定今天中午就去圖書館查資料去!
早自習快要結束的時候,富大海才抹着眼屎跑進了教室,雞窩似的髮型和系錯了釦子的襯衫,讓他顯的很是狼狽。葉傾城有些好奇,轉眼看向富大海,才發現他的眼睛有些紅腫。抽了一下嘴角,葉傾城問道:“被拒絕了?”
富大海斜了葉傾城一眼,說道:“大早上的,就不會說點好聽的?我都沒示愛呢怎麼可能被拒絕。”
“那你眼睛怎麼那麼紅?”
“唉,我這是感動的了。”富大海深吸一口氣,感慨萬千,“沒想到啊,原來幸福的感覺如此奇妙。昨天我跟凌凌長談至深夜,才發現原來文學是那麼的富有詩意。書中‘只有’顏如玉,古人誠不欺我!”至於黃金屋,富大海還沒有發現。一邊說着話,富大海還一邊搖頭,似乎是對之前懵懵懂懂的生活很是懊悔。頭頂上因爲睡覺而壓的翹起來的一撮頭髮隨着腦袋的晃動而顫巍巍的不肯倒下,像極了漫畫角色頭上的“呆毛”。
“文學?”葉傾城啞然失笑。“還沒睡醒吧?”
富大海摳下一粒眼屎,說道:“你這種膚淺人物,不懂文學的。”說着又抽了一下鼻子,說道:“直到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我纔想起昨天竟然是我十八歲生日。特別的日子,有特別的人相伴。這大概就是緣分!吧。”說起“分”字,富大海狠狠的“糞”了一下。“我決定了,我要開始寫小說!用文字跟凌凌交流感情。多美妙啊。”
葉傾城把嘴一撇,說道:“人類真是種奇妙的生物,一旦陷入愛情漩渦,就會變成傻逼。”
“誒?這句話很有深度嘛。記下來記下來!”富大海忙掏出從未寫過一個字的作業本,在上面認真的寫下葉傾城剛纔說的話。他準備用這句話在他的“凌凌”面前賣弄一下。
葉傾城覺得面部表情有些不夠用,使勁揉了一下臉,猛然想起一個人來。轉臉看着富大海,問道:“凌凌?該不會是文學社的孫凌吧?那個美女就是傳說中的孫凌?”
“嘿嘿,你就使勁兒的嫉妒我吧。”富大海得意起來,“幸虧我對金庸、古龍、梁羽生這些大作家瞭解的不少,不然跟凌凌就沒有共同語言了……嘿嘿。”富大海拍了拍葉傾城的肩膀,老氣橫秋地說道:“老弟,不要急,哪天我讓凌凌給你介紹個才女,讓你早點結束單身的可恥生涯。”
葉傾城連連擺手,說道:“還是算了吧,自古以來,才女一般都很醜的。像那種才貌雙全的稀有動物,咱也不敢想。”看到富大海得意大笑的樣子,葉傾城心裡那個酸啊。連“海公公”都找到“對食”的人了,自己竟然還人單影只,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啊!
葉傾城發現自己的任務很繁重,要儘快破掉變身咒,還要儘快找個女人談談戀愛,以免終身遺憾。——似乎周琪琪是個不錯的人選。
富大海顯然還沒有從昨夜的興奮中回過神來,轉臉望着窗外景色,感嘆道:“夏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葉傾城耷拉着眼皮,回道:“遠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