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棋子
林哲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沒日沒夜的修煉。即便一次又一次的被《普度訣》凍成冰人,他也沒有放棄。
是什麼影響了神的‘性’情,林哲不清楚。但他總覺得,能讓神這樣的高手情緒難以把握的東西,一定是極爲可怕的。
再加上林摘星的到來,更給林哲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霾。
想起對蘇曉婉的承諾,林哲便不能停止修煉。
只有修爲越高,才越有能力履行承諾。
不是爲了感情,只是爲了那份責任與那個諾言。
房間之外,十三居的院落裡。
烈日當頭,烘烤着大地。地表熱的幾乎難以落足。整個世界閃耀着刺眼的光,連偶爾吹來的風,都像是鍋裡冒出的蒸汽,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林府的二爺林動,坐着輪椅,安靜的守在林哲的房間外。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不僅臉‘色’蒼白的如同一張白紙,甚至連走路,都成了問題。三年來,也沒有‘女’兒林煙的消息,更讓林動因爲思念而白了許多頭髮。
不過,此刻的他,嘴角卻帶着一絲滿意的笑,充滿希冀的視線,盯着林哲房間外的‘門’窗上的冰霜。
擡頭看一眼烈日,林動笑了笑,轉動輪椅,悄然離開。
林府上下,包括主人和家僕,都流‘露’着一股緊張的氛圍。皓月宗召集所有弟子,將一片山林團團圍住。七大將之一的林摘星,更深入林中數日而沒有音訊。皓月宗領地,甚至包括其他領地的各種天材地寶,被皓月宗蒐羅一空。有高手蒐集訊息,從皓月宗收集的材料中推斷——林摘星很可能在佈置一個極爲強悍的陣法。
強如林摘星,除了星月劫需要耗時十天以外,還從未有什麼陣法禁制,需要這麼多天的時間。
整個皓月宗領地甚至新域,都緊張燥動起來,更有些人,已經開始悄然通過新域域‘門’,進入大荒域,離開這個隨時可能會發生災難的地方。
然而,面對這緊張的氣氛,林動卻一如既往的淡然,偶爾還會莫名其妙的發笑。
林嘯雖然修爲比林動更高,卻也不得不佩服林動的鎮靜。在這樣的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思邀請自己下棋。
棋盤上,黑白子‘交’錯,殺機四伏。
“二弟最近在忙些什麼?”林嘯問。
林動拿起一枚黑子,思考着怎麼落子,口中卻道:“也沒忙什麼,大多時候,會去街尾下棋。街尾有個小乞丐,下棋是把好手。”
此事,林嘯倒也聽說了。他笑了笑,道:“聽聞你有意收那小乞丐當義子?”
林動大笑,“這些年,我身體越來越差,閒來無事,只能用下棋來打發時間,也分散一下注意力,減少一些痛苦。卻不成想,竟然越來越喜歡下棋了。嘖,那小乞丐手段不錯。棋逢對手的感覺,大哥是不會明白的。”
林嘯搖了搖頭,沉‘吟’片刻,苦笑道:“收義子,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反對。不過,你還是考慮清楚,別像六弟一樣,收了個‘混’賬義子。”
“哈哈哈,大哥錯了。六弟比你我兄弟,運氣都要好啊。”
林嘯苦笑。“此話怎講?”
林動道,“當年我身受重傷,具體原因,從未跟大哥提及。想來大哥肯定很想知道吧。”
“你想說了?”林嘯凝眉問。
林動搖頭,“我若說了,早就小命不保了。既然承諾不說,那就絕不能說。不過,大哥你放心……”此刻,兩個人影在林府上空掠過。天輔高手御空飛行,經過林府,往那片被皓月宗層層防禦的山林而去。
林嘯眉頭緊皺,輕聲嘆氣。“本以爲會在此安定下來,沒想到……天氣如此詭異的炎熱,只怕,這災難,與火有關。”
“大哥無須擔心,雖然我不敢肯定,但是……”林動看了一眼十三居的方向,輕聲說道:“也許,如果真是的是她……即便是天火,倒也無懼。”說罷,將手中黑子在棋盤上落下,轉動輪椅離開。
林嘯怔住了,看着林動的背影,苦笑起來。
這個二弟林動,本應該是絕世奇才,只因一次詭異的意外受了傷,而斷送了前程。不過,這麼多年來,似乎他從無怨言,也沒有真正的消沉。
林嘯笑了笑,又擰起眉。“天火也無懼?這世間不懼天火的,似乎只有千離劍了!難道離仙在皓月宗領地?”
再看林動離開的方向,已經看不到他了。
林動出了林府,來到了街尾。
街尾一處酒肆的牆角外,一個七八歲的小乞丐,正一邊擦着額頭的汗,一邊兀自在一張破舊棋盤上擺‘弄’着同樣破舊的棋子。那認真而又心無旁騖的神情,彷彿這世間萬物都與他無關。他眼前的棋盤,就是天,就是地。
林動一直來到孩子身旁,伸手虛抓,棋盤上,一枚破了半邊的棋子便自行飛起,落入林動手中。
孩子將視線從他的“天地棋盤”上收起,擡起頭來,看到林動,咧嘴笑了。“林二爺。”
林動笑了笑,看着手中棋子,嘆氣道,“該換了。”
“嗯。”孩子羞澀的點了點頭。
“唔……”林動做思索狀,良久,忽而笑道,“夜蛛的眼睛,倒是很適合做棋子。三黑三白的眼睛,大小也合適。”說罷,又看向孩子,“跟我走吧,我教你修真,順便幫你收集一些夜蛛之眼,做一套棋子。”
孩子愣了愣,他不知道夜蛛是什麼。而且……“修真啊……不要了吧。”
“怎麼?”林動有些意外。
孩子苦笑一聲,道:“我爹孃活着的時候,想送我去修真的,可是修真的業師說我是個廢柴。”
林動愣了愣,朗聲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直到因爲劇烈的笑而引起劇烈的咳嗽,才止住笑。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紅潤,看着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說道:“你知道千離劍麼?”
“知道。”孩子道,“千離劍,我知道的。”
“千離劍之名,‘婦’孺皆知。可你又可知道?傳聞說,千離劍,本也是個廢柴。”
孩子一愣,又低下了頭,支支吾吾的說道:“也許她有什麼奇遇吧。”
林動搖頭,“單看十六年前,千離劍與王乾對決,竟然會被自己的破空斬打得重傷,就不難看出她的運氣夠可悲的,又能有什麼奇遇?而且,千離劍也曾經很鄭重其事的說過,她從來沒有任何奇遇。”
孩子好奇的睜大着眼睛看着林動,認真的聽着故事。
林動伸手‘摸’了‘摸’孩子‘亂’糟糟又髒兮兮的頭髮,說:“她深入西天兇險之地,領悟普度衆生。她深入黃泉死地,經歷煉獄之苦。或許,她能夠得到鳳凰一族的傳承,也經歷了不少磨難。所以說,不是奇遇找到了她,而是她在努力追尋旁人所認爲的奇遇。她雖然被世人唾罵,因她死掉的人不計其數,因她發生的災難數不勝數。然而,包括靈王在內,都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強者,一個敢於在狂瀾既倒之時張臂的勇者。每一個人,都在期待着奇遇,而只有千離劍,在追尋着奇遇。現在,一個奇遇擺在你面前,不必你去苦苦追尋。一個修真者願意教你修真,你敢修真嗎?”
孩子眼眶裡霧氣‘蒙’‘蒙’,因爲經常刨土撿垃圾而粗糙的小手緊緊攥着一枚破舊的棋子,良久,他終於低下了頭,又搖了搖頭。
林動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
大道理誰都明白,但卻未必每個人都會照着這些大道理去做事。
讓一個孩子,因爲自己幾句話,就有所改變,似乎是一份奢望。
林動把棋子還給孩子,嘆氣道:“我還是會送你一套夜蛛之眼做的棋子的。”
烈日下,林動轉動輪椅,落寞而消瘦的身軀的影子,被烈日拉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