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宛這幾日天天都站在刀尖之上活着,看到他的手握住了萬柄,她的身子微微顫了顫,卻毅然的站在那兒,目光淡然的盯着他。
後邊的宋洐君卻是神色一動,他下意識的跨前一步正要拉宋青宛一把,想把她護在身後,宋青宛見狀,伸手製止了宋洐君的衝動,生怕他再動真的惹上這個暴君。
然而完顏宏卻忽然笑了,手從刀柄上鬆開,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宋青宛,“你倒是說對了一事,來上平郡之前,賢夫曾問本王封地劃在哪兒,本王當初畫下了上平郡,他是不同意的,卻遭本王的斥責,後來來上平郡,他也沒有什麼好臉色,不過這些有什麼要緊的,成王敗寇,如今不也成了本王的階下囚。”
宋青宛沒有接話,感覺這個榮王就像個瘋子似的。
“你怎麼不說了?莫非屈於本王的威勢,爲了保命不敢說了?”
宋青宛聽到這話,想了想還是說道:“有何不敢,反正我這條命也是撿來的,生死本就在殿下的一念之間,但有些話我便是死也要說出來,做爲明君,不應該犯下這樣的錯誤,憑心而論,賢夫之功不會再有第二人,賢夫是一代謀士,爲主上鞠躬盡瘁,如今落得一個故鄉被奪,親人被殺,自己也成了階下囚的下場,將來哪還有賢士敢投奔榮王名下,唯恐避之不急吧。”
又說到了完顏宏的痛處,他瞪着宋青宛半天說不出話來。
“走。”完顏宏闊步往前走。
宋青宛在背後捏了一把冷汗,算是保住了命。
宋洐君上前一步,與宋青宛並行,輕聲叮囑道:“接下來由我來說,你這樣懵撞,真有個好歹,你要至孩子於不顧麼?何況葛山兄弟已經不在。”
“他一定還活着。”說到葛山,宋青宛又氣又恨,同時她也害怕,要是真的死了她該怎麼辦?
宋洐君沒有接話,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宋青宛穩住情緒,看着前面血紅的披風,小聲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識字的?”
宋洐君看着她,神色意味不明。
宋青宛也看着他,腳步停下了,“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
宋洐君點頭,“你跟大丫不同,我很早以前就猜到一些,後來的接觸,越發的肯定了。”
“可是你不怕麼?”宋青宛更加疑惑,他已經知道她不是宋大丫,爲何還對她這樣的好。
“爲何要怕,不管你是誰,你對我的好我都記住了,何況我真正喜歡的是你。”宋洐君的聲音越發的低,他說完這話就腳步飛快的往前走去。
宋青宛站在原地沒有動。
前面的隊伍忽然停了,宋青宛走快了一些,趕了過來,就看到前面搬運石頭的地方,有村民被官兵打了鞭子,那受刑的村人身材瘦小,本來就沒有吃頓飽飯,被官差這麼一折騰,直接倒在地主不醒人世。
宋明扒開人羣走了過來,蹲身探向那村人的脈博,一臉灰暗的宋明對上宋志平的眼神,輕微的搖了搖頭,宋志平握緊了拳頭,宋明卻起身走開了。
忽然一個小身板從人羣裡衝了出來,看到地上的人,伏在他身上痛哭出聲,“爹,爹,你醒一醒啊,栓子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調皮了,一定會聽爹爹的話,爹,你起來啊,栓子聽話了,你起來啊……”
孩子稚嫩的聲音哭得村裡的人一片動容,正在挖溝渠的婦人,忍不住抹了一把淚來。
宋青宛看到這樣的場景,心都涼了半截,她這些日子呆在府中,沒想到村裡人卻過得如此水深火熱,似乎比她先前入府前還要苛刻了。
眼看着天就要冷了,可村裡人的衣裳卻還是穿的秋衣,連件厚襖子都沒有,再這樣下去,冬天一過,恐怕村裡人又會少了不少。
這時那孩子含淚的眼擡了起來,盯着先前出手的官差,那官差被小孩盯得惱火了,執起鞭柄,長鞭一揮,眼看着那粗長的鞭子就要打在瘦小的身板上,沒想那鞭子才揚起就被完顏宏給抓住。
衆人看到完顏宏,紛紛跪將下去,宋家村的村人爬伏在地,身子都發抖。
才幾個月的時候,他們再沒有從前的意氣風發,滿臉笑容,有的只是恐慌和屈服。
所有人當中,只有那個剛剛死去親人的孩子是蹲着的,他沒有爬伏在地,而是擡起頭,目光帶着仇恨的盯着完顏宏,那麼的不畏生死,那眼神落入完顏宏眼中,不免讓他震驚。
曾經也有這麼一雙眼盯着他的父親,而他的父親卻把年僅七歲的他丟在了狼羣,說是要磨磨他的銳氣,其實就是想着狼羣把他分食掉吧。
後來他傷痕累累的回到部落裡,從狼羣裡逃脫的英雄,本該受族人愛戴,然而他回來後,部落裡卻沒有了他的落腳之地,他的父親寵着他的新婦,早把他這個無母相護的兒子忘在了一邊。
宋青宛看到這場景,再也受不住,乘勢說道:“殿下,你還沒有看到麼,這些人的眼中沒有對殿下愛戴與誠服,只不過是武力下的屈服,他們人微言輕,活得顫顫驚驚,殿下留下的只不過是一些幹苦力活的傀儡,卻不是真正的百姓,在殿下的領地裡,百姓們都‘死’了。”
宋青宛話說得很重,又亂了完顏宏的心智,‘亂我心智者死’再一次破例,完顏宏擰了擰眉,側首俯視宋青宛。
兩人身高差着實是硬傷,明明宋青宛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不畏生死,可是站在他面前卻被那無形的威壓把氣勢給壓了下去,他再這麼看來,宋青宛都忍不住往後退上幾步去。
“現在怕了,剛纔做什麼去了?”完顏宏鬱悶的說完,一但他動了殺心,她又露出恐懼來,雖然她看似很堅強,卻還是使他沒心情下手,他的刀子向來對付刁民,對付敵人,卻從不曾對付過女子,真是拔不出刀。
完顏宏指着地上的小男孩,瞧着這孩子模樣,多半十來歲的樣子。
“把他帶回府中,地上的留個全屍。”
能留個全屍算是最大的恩惠了,宋青宛忍不住在額頭抹了一把汗,她再呆在這暴君身邊,總有一天會心臟病發,可是天大地大,她連個逃命的地兒都沒有。
那小男孩被帶下去,完顏宏剛要轉身離去,往別去巡遊,人羣裡,忽然一個小身板箭一般的跑了出來,這小身板像個炮彈似的撲入宋青宛的懷中。
宋青宛身子差點不穩,抱住孩子的小身子,腳步忍不住退了兩步才站穩,看到宋元豐,宋青宛又驚又喜,孩子的小胳膊抱住宋青宛的脖子,頭埋在她的頸窩,宋青宛緊緊地抱住孩子,目光有些擔憂的看向完顏宏。
完顏宏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宋青宛懷中的孩子,半晌沒有說話。
底下是跪伏的村人,左右是跪着的官差,此時中央只有宋青宛和宋洐君敢跟榮王一樣的站着。
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宋青宛抱着孩子一臉的警惕。
完顏宏詢問道:“他是你的孩子?”